第七章
时间倏然流逝，转眼已过夏秋。
正是寒冬将尽，春水未生的时候。
叶粲之裹的严严实实的从家里出来。一出门就被凌冽的寒风不友善的呼了满面。
眯眼一看，茫茫的天空中零星的飘起了雪花。
她心道，这天气可真是反复无常。
缩了缩脖子，把凉凉的鼻尖缩进围脖里，她踯躅了半晌，还是认命的叹了一口气，出门去了。
这么冷的天，行露非要约我出去，叶粲之在心里抱怨着，不过，过两天就要开学了。
行露全名彦行露，在岚京一家很贵的私立高中上学，平时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一回。她比叶粲之高了两级，一开学就要面临毕业班升学的压力了。
不过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吧。叶粲之无所谓的想，丝毫不为她的升学感到担忧。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和地址，叶粲之却犯了一个很蠢的错误：忘了问她名字。
以至于后来彦行露找到她家的时候，叶粲之爸爸说有一个叫彦行露的女孩来找她的时候，她差点儿就翻个身继续睡。
心想，开什么玩笑，彦行露是前不久那省舞蹈大赛的季军，无数少年的女神，踩在云端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如今屈尊下凡，找我？
她当机立断的决定不见。
爹这忽悠人的手段是每况愈下，现在我可不会再轻易中招了。她有点小得意。
刚翻了个身，就听到一声声轻缓有礼的敲门声，一听就不属于叶粲之家庭成员的任何一个。
她趿拉着拖鞋揉了揉头发打开门，突然洒落进来的明媚阳光有点刺眼，叶粲之用了好几秒才看清站在房门前的那个嘴角含着一点点笑意的女孩。
彦行露穿着米白色的风衣，下缘露出一圈墨绿色的裙边，脚上是一双白色的休闲鞋，肩上挎着一个帆布包，亭亭地站在那里，被太阳镀了一层灼灼的光。
而叶粲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米奇睡衣和大街上十块三双的梅红拖鞋。
我们关上门重来一次好吗姐姐？
不管过程多么曲折，她阴差阳错而顺利的和女神成为了朋友。
那天和彦行露一起去书店还书后，她们如愿一起喝上了街角那家奶茶店的奶茶，虽然那家店生意惨淡，“转让”二字已经明晃晃的贴了一个星期，但是她们仍喝出了不错的味道。
和彦行露相处起来她觉得很舒服。
那之后，每次彦行露回来，都会约叶粲之出来玩。
叶粲之行走在冬日的冷风里，思绪和天空中悠悠荡荡的雪花一样，漫无边际的飘着。
余光突然看见一个人曲腿靠在小巷一边的墙上，脸埋在竖起的衣领中，双手插兜，一动不动。
这人这么冷的天在这杵着干嘛，她心道，冻死他。
叶粲之瞄了两眼便对他失去了兴趣，越过他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
“粲之。”
她迟疑的停下来，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犹豫的转过头去，在呵出的雾气中，叶粲之依稀分辨出他的面容。
沈轲。
“你怎么在这？”
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二次“真正”见面。
巧的是，每回都在这里。
沈轲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对上她的眼：“昨天来找辰风打球，太晚了就没走。”
叶粲之生出了一点好奇心：“你和卢辰风是朋友？”
他提起嘴角笑了笑：“是对头。”
“没想到你们关系这么好。”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我还以为他那样的人，只有小弟，没有朋友。”
沈轲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随口问道：“那么冷的天，怎么会出来？”
“一个朋友约我见面。”叶粲之简略的说，下意识的以为他和彦行露不会认识，“你呢？”
他没有说话。
“出了这个小巷左转走到路口那边就是汽车站。”她善解人意的说。
“嗯。”他简略的点点头：“下周六我的生日聚会，可以请你来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转头看向沈轲。
他眼睛懒洋洋的张开一半，双手慵懒的插着兜，走路也是很散漫的样子：“在岚京，离得有点远，我可以让人来接你。不会很吵，好吃的挺多的......”
叶粲之无端的紧张起来，迎上他投来的坦坦荡荡的目光，一时没有说出话。
“我爸妈都不在家，邀请的同学不多，你，要来吗？”沈轲盯住她的眼睛。
“嗯......我不知道。”叶粲之避开他的目光，有点心虚的说：“我爸可能不让我去。”
“好。”沈轲毫不在意的应了一句，“那我怎么联系你？”
交换过联系方式之后，小巷已经走到了尽头。书店就在小巷出口的马路斜对面。
她朝一边指了指：“你往那边走大概两三百米就到了。”
“那......我先走了。”叶粲之倒退着走了几步，冲沈轲挥挥手。
他的目光望向那女孩的身后，马路对面的书店门口，卢辰风从一边的小巷拐出来，步履匆匆的进了书店。
看了一会儿，沈轲的视线凉凉的落在叶粲之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说：“再见。”
她穿过马路之后回头看去，沈轲仍站在那里，零星的雪花不知何时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她的视线穿过重重的阻碍，落在他身上。在漫天雪花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无端地落寞。
叶粲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那时年纪小，还不能明辨模糊的心情。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想明白，那天心里那个很小很小的声音想问的问题是：你是在等我吗？
也许是明知结果，所以这个问题被隐藏的杳无痕迹，始终未曾浮现。
后来的后来，又经历了许多许多，她才知道，当初那个男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连绵的落雪中，逗留在清晨杳无人迹的小巷。
好在尽管她当时年少无知，却也坦然无谓。
所以她看着大雪中的那个男孩，停了几秒，突然穿过马路，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鸟一样向他扑了过去。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喘气有些不匀，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红围巾摘了下来，递给他：“如果那天我没有去的话，这个送给你。”
沈轲默不作声把她的表情动作收入眼底，伸手接过围巾，不知为何心底有股郁气难平，连带着表情都冷漠了几分。
叶粲之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围巾，惆怅的说：“沈轲，我这雪中送炭的恩情，你一定不要忘了。”
沈轲眸中跳动着愉悦的光，嘴角却只是矜持的上扬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嫌弃的说：“傻子。”
叶粲之露出了一个“我一生气说不定会把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表情。
沈轲丝毫不怵的看着她笑。
“行了，我走了。”叶粲之冲他挥挥手，“你早点回家。”
沈轲看着她走进书店，终于转身离开。
他将那条围巾缠上自己的脖子，感觉自己冻僵的身体正在渐渐回暖。
他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半个月前，沈轲回到家的时候，正遇上父亲摔门而去，家中一片狼藉，母亲平静的坐在那里，手上夹着一根烟。
见他回来，淡淡的说了一句：“回你房间学习吧。”
第二天一早，他听到熟悉的拖动行李箱的声音。爬起来悄悄开了一条门缝，沈轲看到母亲的身影毫不犹豫的消失在门口。
家里的阿姨告诉他，他妈妈要出差半年。
两个人，都走的那样毫不犹豫。
他变得很喜欢去丘南，去城西的墓园看看祖父。
昨天，沈轲从墓园出来，去体育馆打球的时候，碰到了卢辰风。
他转着手中的球，偶然间问起叶粲之。
“奥，对。”卢辰风潇洒的投了一个球，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们的赌约，可能要作废了。”
“那小姑娘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把那钥匙甩给我放了狠话。”
“我这暴脾气一发作就把那钥匙扔了下去。”
“过一会儿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篮球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在场内空旷的回响，沈轲听到卢辰风说：“这次，我们平局。”
沈轲把球抱在手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忽然觉得这种赌，很没有意思。”
“那儿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卢辰风带着球跑出去，高高跃起，将球轻轻巧巧的送入了篮中，他瞅了眼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今天这么早？”沈轲有些惊讶。
“在朋友家住，回去晚了阿姨会担心。”卢辰风舒展了一下肢体，“回头见。”
诺大的体育馆空空荡荡，沈轲拿着球，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走在丘南的街头，看着那些店铺的灯渐次熄灭，寒冷的冬夜大街上空旷无人，凉寒从领口袖口灌进来，仿佛渗进了骨子里。
当天边渐渐泛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有点熟悉的小巷里。
这个小城有无数四通八达的小巷，每一个都很相似，会让人恍然生出仿佛来过的感觉。
沈轲并未深想，只是顺从心意的停了下来。
没想到，不久之后竟然会有人从这里路过。
时间还很早，这个小城还未苏醒，沈轲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从他眼前路过的人。
“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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