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方向与死亡
新的男性声音显得较为年轻一些，不会给人一种很粗犷的感觉，但却略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烟吸多了。
这个声音对于克里斯蒂娜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就算因为加密需要而伴随着噪音的副作用，也可以从用词的抑扬顿挫中分辨出来。
那是墨镜男子的声音，是克里斯蒂娜的直系上级，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另一名长官”竟然是冯岳。
反抗军配备在越野车上的这种通讯设备被预设的默认频道一般都会接到最近的据点，克里斯蒂娜作为真反抗军十分清楚这种规则，而据克里斯蒂娜所知的、除了北欧组织的反抗军最近据点，就应该是自己一行人曾路过的“旧彼得罗扎沃茨克”据点了。
旧彼得罗扎沃茨克的反抗军据点与造枪厂是一栋建筑，而且还是地上建筑，造枪厂在上面，据点其他职能部门在地下。它使用了很先进的一种遗留设备能够让外面的人看到不一样的建筑外貌，所有从上空或地面观察这栋厂房建筑的人或摄影器材都会看到一座被大火烧过的危楼，不会有人想要接近也不会有人敢躲藏在这种随时会崩塌的建筑中，所以也不会轻易被联盟所怀疑到。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一处造枪厂，反抗军可不会舍得用上这种地球上不剩几台的先进遗留设备。
“少校居然从南亚据点跑到这边来了，难道也是因为这次的‘诱饵’？可惜自己被选中后来不及留下更多线索，少校追的应该是桑宁，而不知道自己也在这里，还是‘主角’之一。”克里斯蒂娜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那个表情和状态，心中却想着关于上级的事。
克里斯蒂娜认为墨镜男子也同样被蒙在鼓里，同其他反抗军一样，以为真的有两名自己人救出了桑氏夫妇的儿子。
詹姆斯转了回去，继续接听着。
“我们在北欧有同仇敌忾的伙伴，只不过他们的位置我现在还无法提供，我已经通知了他们接应你们，只要你们进入了一定范围，联盟的追击就一定会终止。现在我提供接下来你们需要选择的行驶方向，以及我初步规划出来的大致路线……”
“是……是，是。明白。”詹姆斯应着，脸上的表情终于流露出了“如愿以偿”。
墨镜男子的确是指引詹姆斯驶向北欧神秘组织的，而且还很“贴心”地派出了部分反抗军部队去骚扰追击他们的围剿部队。当然只是骚扰，不会是半路截住正式交火，在非势力区单纯杀伤联盟的人员并没有与付出相等的回报，这一次反抗军不会做这种事。
詹姆斯挂断了线路，将插头拔了出来，保持驾驶的同时沉思着。
另一边，墨镜男子也放下了耳机，一边思考，一边朝离开据点的方向走去。
……
黑夜中，后方还在不时开火，却没一颗子弹打在车身上。
詹姆斯从怀中拔出本属于艾伦少尉的手枪，打开保险探出车窗打空了子弹，但枪声却遵循着特定的节奏。
几分钟前越野车经过的地方，两名整编局的士兵停下了车，举着手电筒在低矮的杂草中寻找着。
“在这。”
这时，车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f07，听到回话。”
“收到，有何指示？完毕。”
“‘伪装1号’发出信号要求我们查看被扔下车的尸体，是否已经死亡，请立即执行并确定。完毕。”
“收到，我们已经找到尸体，正在查看。完毕。”
那名站在车边抓着车载对讲机的士兵对自己的同伴问道：“怎么样，死了没？”
另一名蹲在地上的士兵探了探因落下车翻滚而浑身伤痕的艾伦少尉的鼻息，又摘下手套摸了摸艾伦脖颈侧面的脉搏，结果都是没有。他通过皮肤感觉得到，尸体已经在寒风中缓缓变凉。并不明亮的“月色”下，艾伦少尉的尸体上有很多分不清是否是同一时刻造成的伤痕，有擦伤、戳伤，反正是伤痕累累，如同破烂的布娃娃一般。
“死了，没心跳没呼吸了，凉都凉了。”
士兵说着，扶着膝盖站起身，走向了一旁的车。
“好，那我们追上大部队吧。这尸体就扔这喂野兽吧，上级没要求带走尸体吧？”
“我不记得有接到过这样的命令。”
“走。”
随着引擎发动，车辆开走了，对讲机的声音也在这片空间随风消散。
“这里是f07，被扔下的尸体确认死亡，没有生命体征。我们现在正在归队途中，完毕。”
“收到，完毕。”
……
听着远方的枪声，詹姆斯随之用手指在方向盘上点动着，嘴中无声地念叨着。
“死亡，确认。”
“很好。”詹姆斯自言自语道。
“伊莎——”
詹姆斯正要扭头，才再次想起后面的克里斯蒂娜现在一定不想听到诸如“干得好”或者“真利索”这样的夸赞。
詹姆斯望着后面的景象，克里斯蒂娜搂着桑宁坐在他那一侧，左手紧攥着拳头，而右手则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座椅表面擦着、蹭着，仿佛有令她厌恶或害怕的“脏东西”牢牢地粘在手上……
“枪呢？”詹姆斯暗道，将脸扭到了另一侧。
原来那把手枪已经被克里斯蒂娜不知何时丢到了左侧的座椅上，靠着左边的车门，离她自己远远的。
詹姆斯从最开始克里斯蒂娜关上车门后就知晓了，她真的从来没杀过人。一开始的地雷炸车事件，那时车辆中都只是放着假人，启用着遥控驾驶功能，所以那根本不算。
詹姆斯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一路上都是在演戏，自己二人与追击者都没有人员出现死亡情况。开枪射击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射击的真实结果是另外一回事。
“伊莎贝拉，伊莎贝拉。”詹姆斯目视前方，唤着克里斯蒂娜。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
“嗯……”克里斯蒂娜仿佛变得反应迟钝，仿佛才听到呼唤。
“你刚才表现得很勇敢，值得我的信赖。”
“……”
“先别去想对错，如果，如果你没有开枪，我们很可能就会被他射杀，而且联盟也没办法更早让地球恢复和平，这之间又会死更多人，你的举动挽救了很多人，你要知道。”
詹姆斯非常不擅长劝慰别人，他只是下意识地搬出了“电车难题”的其中一个说法，选择死更少的人，来让更多的人不必去死。但“难题”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所以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的安慰之言不仅可能没效果，还可能出现反效果。
桑宁明显对于詹姆斯的话感到不适，就算只是因为他将联盟摆在了正义的位置，而桑宁的父母就沦为了挑起战争的人。但桑宁也没有反驳，克里斯蒂娜的状态令他担心。
詹姆斯还想说什么，但还是放弃了，他需要再组织一下语言。
詹姆斯第一次杀人与克里斯蒂娜这样的“平民百姓”第一次杀人不一样，詹姆斯这样的特工就是被训练来做包括但不限于这类事的人，他们的观念就是被这么教育出来的，这不代表他们三观不正，只是使命和心理准备不同罢了。战场上的士兵的观念都不正么？不能这样评判。
但不管怎么说，剥夺人的生存权利，剥夺同类的生命，都是无法掩盖和逃避的事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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