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生与死
冯岳静静等待着桑夫人继续说下去。
按照桑夫人之前所提到的，桑先生当年就是在中子弹被引爆的第二天路过了‘c13’，这太巧了，在第二天？路过？桑夫人也提到过，她是在2083年当年认识了桑先生，那么应该就是那天了。
“我已经记不清我失去意识是什么时候了，没有响动，没有光亮，只是能感觉到轻微的地震，在失去意识前平静异常，然后我只记得感受到了身体中、脑袋里好像不太对劲。在我进一步感受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感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胸口，直到睁开双眼才发现那是一只手，但胸口皮肤和手掌之间，还有冰凉的什么东西隔着。我看到了他的双眼，他的面容，他见我醒来并没有任何别的表情，只是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的情况。”
“桑先生救了您？”冯岳问道。
“是的，如果他没有在第二天来到这里，我可能就死了，或者……我可能在爆炸当天就死了，只是在第二天活了过来。我想要开口说话，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四肢百骸都很难受，那是很难形容的感受，并不是单纯的疼痛。他制止了我说话的冲动，实际上我那时本来就很虚弱，根本就提不起力气，哪怕是动嘴甚至是刻意深呼吸。”
“他只是告诉我：‘别动，就当你已经睡着了，否则我救不了你。’。虽然已经过去了20年，但我还清楚地记得这句话，如同只是昨日之事一般。”
“不知过了半小时，还是几小时，在我真的要睡着的时候，他拿开了放在我心口上的手掌，手掌中那冰凉触感的什么东西也被他收起来了。我急于去查看皇甫馨的情况，我打开了她的安全舱舱门，看到的是死去的人。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安详，显得在死前痛苦万分，身体在不大的舱内空间中摆着扭曲的姿势，让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我不忍去看那惨状。”
“为什么桑先生不救她？既然你们都处在同样的环境下承受了同样的高能中子辐射，那你们的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才对，既然桑先生能救你，那也——”
冯岳的话被桑夫人接了下去，但却不是顺着说下去的。
“那也，那也不能救，这是我丈夫当时告诉我的。当然，我难以理解，而他在我苦苦哀求之下也只是给出了一个解释：‘我不是不能救她，而是我不能去救她。’。”
“这是——”
“这句话的意思，我不能告诉你，而他也不能直接告诉我。也许在以后你会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只能靠你自己。”
冯岳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
“后面的事，已经没有太多赘述的必要了，我要给你讲的故事也快到了尾声。在我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也感觉包括脑袋在内的全身不那么难受了，他带着还不死心想求他拯救皇甫馨的我离开了‘c13’。前一天，‘c13’中还人来人往，在此工作的‘加联’成员各司其职，如同有序运作的机器。但第二天，却一片死寂，中子弹不会对设施设备造成太大的破坏，它是用来杀人的，离开的路上我所见到的就是尸体遍地的景象，同样，没有一人是安详死去的。”
“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一支规模不算很大的军队便开赴了过来。他没有带我走得太远，只是站在很远的地方望着‘c13’，‘c13’基本没有地表建筑，它是建在一处光秃秃的矮山之下的。”
“也许是想要安慰在一天内遭受了生理、心理打击同时也目睹了‘尸横遍野’的痛失友人的我，他和我说了很多话。他告诉我，那队在我们离开后不久抵达‘c13’的军队是从收缴善后部队中分离出来的一波，他们是受塞巴斯蒂安命令来这里查看情况的。”
收缴善后部队一般是在中子弹这样的针对人员的战术武器生效后，进入战场收缴阵亡敌军的各种设备和载具的部队。在2083年那个年代，大多是用低空悬浮载具搜索和高空大型飞行载具运输的，这已经算是那个年代的陆军现状了，陆军除了少数单兵“下地”作战都会是“双脚离地”的。“陆”的定义基本已经变成了低空领域以及极低空领域，当然还包括地下领域。
（而现今，陆军变回了传统陆军，缘于“文化打击”。）
“我拿着他交给我的望远镜，亲眼看到了几名士兵护送着安全舱走出了设施被强行打开的入口，来到了地表。看得出来他们很小心，使用的搬运设备都是一整套的，让实际上已经有防撞击功能的安全舱不会在飘出来的路上被任何灰尘、碎石、尸体和墙壁所碰到，这应该是因为塞巴斯蒂安的重视。”
那个年代的科技水平，搬运这种工作早就不必使用人力了，就算只是一人两人就能抬动的物件。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提醒我远方的天空有飞行器正在接近，那是塞巴斯蒂安作为国防部长的小型专机，拥有原子弹都破坏不了的实体与半实体护罩。塞巴斯蒂安坐着‘移动核掩体’来找他那听信他的话而躲在防护能力不足的安全舱内的未婚妻了。”
桑夫人说到这里还微微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中的情绪全都是负面的。
“依靠望远镜，我见证了塞巴斯蒂安的丑态，那是你在现在的委员长身上见不到的。塞巴斯蒂安就那么站在浮在地表的专机旁，一动不动地盯着安全舱内的脸庞，他一定是被那昔日笑靥如花却如今痛苦万分的面容所吓到了。不管他做了怎样的选择，有怎样的心理准备和觉悟，爱人的凄惨死状都不会没给他带来打击，我相信那一幕会永远被他记住。”
“塞巴斯蒂安屏退了军队的士兵们，跪在了打开舱盖的安全舱前，伏在尸身上许久。虽然因为太远了看不清，但我认为他应该在哭泣，也理应在哭泣。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意识到珍贵，意识到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么，意识到……孰轻孰重。”
冯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总是很无情，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因自身而起、因自身而终的，也是最痛苦的部分。委员长落泪的样子，他想象不到，现在的委员长看上去是一名冷面沉稳的人，关于感情方面的消息和传言在联盟中从来都没有委员长的份。
提到感情方面的小道消息和讹传，就连伊万诺夫委员都有，保密局中的一些底层成员间极为隐秘地传说过局长对克里斯蒂娜的态度已经有些超过对女儿挚友的那种了。不过，在克里斯蒂娜执行完这次任务并带伤归来后，这些只是苗头的“江湖传言”就戛然而止了，如果对一名年轻靓丽的女人关怀备至，怎么会让她去冒险受伤呢？（克里斯蒂娜的任务是秘密任务，无关人员是没有资格知晓一丝一毫的。）
“冯少校。”
“嗯？”
“这个故事就讲到这里了，但最后有一点……不，应该是两点线索，是我需要提示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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