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穆春将干净衣衫给她换上,末了才道:“我知你不肯认错,也不会低头。可是你想,若是你关在这里不能出去,那狐媚子趁此机会得逞,你岂不是白挨了打还成全了别人?”

  穆夏冷声道:“你既知道就别劝我。他不主动放我,我绝不出去。真有那一日,我杀了那个**!”

  穆春看她神情冷峻,知她被穆文义伤透了心,一时也不好再劝,只将晚饭留下,带着玉梅出去了。

  良言劝不醒执拗的人,穆夏有穆夏的骄傲和坚持。

  听见柴门吱呀关上,穆夏转过身,咬紧牙关。

  可任凭她努力控制,嘴唇却止不住的颤抖、颤抖。

  她终于俯身下来,以额触地,双手捧住脸,肩头一耸一耸,哭泣起来。

  生不出儿子,的确是苏氏的错。

  可有了一个秦姨娘,还要招惹徐五太太,苏氏该有多伤心?

  穆夏看不得苏氏伤心。

  穆春回到院中,将一只白玉扳指找锦盒包了,想去找穆文义说情。

  南院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

  穆春抓了一个丫鬟,问三老爷在哪里。

  丫鬟道:“若不是在屋里,就是在书房。”

  穆家三兄弟的书房是一间。

  穆文忠多数时候在楚州,用不着。

  穆文义更是不爱用。

  用得最多的是穆文平。

  穆春又往外院书房去。

  走到内外院交连的月亮门,玉梅指着小巷子旁的一丛翠竹林问道:“那不是三爷?”

  穆春看过去,一肚子火。

  徐五太太侧着俏脸,笑意盈盈地跟穆文义说着什么,两个人都很开心。

  穆春气得捏紧盒子,知道求情不会管用了。

  三叔真是如穆夏所说,鬼迷了心窍。

  她带着玉梅转身就走,却始终不甘心,想了想跟玉梅道:“你悄无声息溜去南院,别让人看见,把秦姨娘带到这里来。”

  玉梅了然于心,静悄悄从月亮门擦过去。

  穆春心里这口气才顺当,将锦盒让宝竹收在袖笼中,蹑手蹑脚绕过巷子,走另外一条小路,去了外院。

  “大哥,全靠你了。”穆凌云捏着白玉扳指,听穆春添油加醋说了许多穆夏的悲惨之处,点头答应:“我见到三叔就跟他求情。”

  穆春将希望寄托在穆凌云这里,心下安定大半,出得书房门,玉梅哭丧着脸的:“秦姨娘不愿意出头,远远见是徐五太太,就回屋了。”

  穆文义刚刚为徐五太太打了穆夏,下手那样重,秦姨娘是聪明人,知道穆文义被徐五太太迷昏了头,油盐不进,又怎会在这节骨眼上自讨没趣?

  只希望穆文义最喜欢的大哥,可以劝说几句。

  晚上又去看了穆夏,她呆呆倚靠在柴火堆上,愣愣出神。

  南院,秦姨娘却和徐五太太热络起来,相较于“干姐姐”严氏,二人更加亲密。

  “这等小事,我帮你开口说一说。”

  “若是姐姐能说成,让老爷跟我回娘家,那姐姐与老爷的事……”

  “我与三爷真没事,你们都误会了。”

  秦姨娘见徐五太太不承认,也不戳破,只窃窃地笑。

  严氏听说她二人交好,不发一言,乐得看三房笑话。

  “这贴药下去,三爷就无碍了。”大夫照例过来跟穆文义诊治,见他恢复良好,又开新方。

  穆文平正值休假,主动接了给穆文义去医馆拿药的任务。

  他到医馆后,踱步后院,没瞧见上次那小丫头,微微有些失意。

  小姑娘家境贫寒却勤奋好学,相比于书院里,那些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少年哥儿,这样的学生他教得更有成就感。

  穆文平提着药正要走出医馆,脆声声的哀求传入耳朵:“许大夫,您行行好吧,给我姑姑就用这上等药材,银子我回头给您……”

  “赵姑娘,真不行。这个我做不了主,老板也不允许赊账。你姑姑的病,要用好几帖呢,不是欠一次就能解决的……”许大夫怕小姑娘还不上:“要是银子不够,只能请你姑姑去别处请高明了。”

  “……好吧。”赵姑娘神情低落,慢慢走出许大夫的小间。

  “这一帖药多少钱?”穆文平上前,看了一眼赵姑娘。

  赵长月抬头,认出这是上次教自己的先生,展露出苦涩笑容,答道:“十两银子一帖。”

  “我帮你出了。”穆文平对许大夫道:“给她姑姑用好药吧。”

  “穆孝廉,这可使不得。”许大夫忙说。

  “穆先生,不行不行。我姑姑的病,不是一帖两帖能治好的。”赵长月又羞愧又感恩:“数目大了,我怕我还不起……”

  “对呀。她姑姑的病,至少要用十帖。”许大夫解释。

  “没关系。”穆文平笑:“一百两银子,爷还是出得起的。就这么定了。”

  许大夫有银子赚,也不好多管闲事。

  赵长月想了想,才认真对穆文平说:“我给您写一张借据。”

  “不必了。”穆文平笑:“你好生照料你姑姑便是。”

  “……还是写一张吧。”赵长月露出腼腆的笑容,“我过段时间就还你……我不是没有银子,只是他们送迟了……”

  她不好跟他解释,她家里并不穷,只是这个月的月例还没送来,因此耽搁了。

  穆文平只当小姑娘心气高,任由她写了借据,悄悄揉在手心。

  穆夏被关了二天,穆文义才放她出来,这还是穆凌云求情的结果。

  穆文义自己吊儿郎当,好吃爱耍,对这个勤奋上进的大侄子,却是无端喜爱。

  徐五太太和穆文义的暧昧,已在穆家上下悄悄传遍,周氏叫了穆文义过去敲打,穆文义笑:“大嫂误会了,不过是夏儿对她无礼,我心有歉疚而已。”

  周氏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将窗户纸捅破,让穆文义难堪。

  严氏只能估摸着霍青青到穆家要捣乱,却没想到是穆文义。

  反正火烧不到穆文平身上,倒是乐得看笑话,勒令穆秋不许轻举妄动,好生待在西院。

  这日,周氏算了算,徐五太太在穆家也住了小半个月了,便起身去找严氏,看看徐家有没有什么消息。

  严氏转耳就将周氏想撵徐五太太走的话传开了。

  徐五太太又气又急,在外院拦住穆文忠,抹着眼泪楚楚可怜:“穆大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实在是无亲无故,才来投奔……求您去跟尊夫人说一声,等我娘心里能接受了,我就回霍家,哪怕被徐家休弃也罢。”

  穆文忠不大理会后宅之事,笑着劝慰:“她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急……”

  “我自然相信大嫂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女人。”徐五太太眼波流转,话中带刺:“我怕……我怕的是,她是不是知道了咱们的事儿……”

  “咱们有什么事儿?”穆文忠不解。

  “咱们……”徐五太太脸色一红,飞快而小声说道:“以前……以前我是仰慕过穆大哥你的,若不是我父亲非逼我嫁给……”

  穆文忠听闻此言,如遭雷劈,呆愣当场。

  半响后,耳朵后面粉红一片,支支吾吾道:“……不可能,不可能……”

  “穆大哥不信就算了,如今你我各自婚嫁,我还拿此事骗你不成?”徐五太太眼里含着泪,似有无限委屈:“……我自己难堪就算了,今日鼓足勇气说出来,是怕大嫂误会……”

  “误会什么?”穆文忠榆木疙瘩一般,还是不懂。

  “哎呀,你……”徐五太太娇嗔一声,小脚绣花鞋在地上画圈,颇有一股少女怀春的韵味:“……我……我以为,你最开始不提我与你青梅竹马之事,是因为你也对我有情……怕大嫂误会才瞒着,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啊?”穆文忠挠挠后脑勺,整个人都傻了。

  他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周氏贤良恭顺,却少了几分风情。

  从前对比苏氏懦弱胆小,严氏骄矜蛮横,穆文忠对周氏十分满意。

  如今对比徐五太太浪漫多情,风韵犹存,又遇上这么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穆文忠人到中年,难免迷糊。

  徐五太太见他还不懂,恨恨一跺脚:“傻子!”

  又长长叹气:“天意弄人……你我今生是无缘了。”

  穆文忠这才醒悟,脑海中天人交战一番,终究对家人的责任关切占了上风,忙道:“……青妹误会了,我先前不提,是想着这几十年,咱们两家早没了交情,提了也没意思。并非对你……对你……”

  他话说到此处,却不忍心伤害徐五太太的一番情意,拒绝的话如论如何说不出口。

  “总之,你安心住下,夫人那里我去说。”穆文忠匆匆说完,匆匆走掉。

  徐五太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穆家东院。

  有个面生的丫鬟不理会珍琴的阻拦,坚持有要紧事禀告周氏。

  “奴婢玉苗,是伺候徐五太太的。”玉苗跪在地上,对着周氏磕头:“奴婢听见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不敢耽搁,忙来告诉太太。”

  周氏示意她说。

  待她说完,周氏气得血气上涌,脸一下子通红,眼皮扑扑直跳,她难以置信,起身哆嗦着要求:“你……你再说一遍。”

  “徐五太太和大老爷在后院私会,两个人……说情话呢。”玉苗壮胆子又重复一遍。

  周氏跌坐于椅中,心乱如麻。

  许久稍稍冷静了些,挥手让玉苗下去,不忘叮嘱珍琴给她五百个大钱,叫她不许声张。

  玉苗从东院出去,穆春恰好进来,狐疑瞧了这个眼生的却又春风得意的丫鬟几眼。

  屋里只剩下玉嬷嬷,周氏看着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不敢说。

  玉嬷嬷劝道:“那丫鬟或许是别有用心……她是二太太指派给徐五太太用的。”

  “嬷嬷,你别劝我。”周氏情绪平和些,冷笑着道:“情话什么的,我不在乎。我就想知道,他两个是不是青梅竹马,是不是互相倾慕……否则,为何瞒着我?”

  想起刚才玉苗绘声绘色将二人郎情妾意的场面描述一通,饶是傻子,也能猜到是真的。

  徐五太太,她不是和穆文义……

  周氏到底是无法完全冷静,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当初我从京城下嫁,不远万里……娘家也难回几次,就是想着穆家不许纳妾的规矩……如今怎么……”

  穆春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心里一惊,扑上去问道:“母亲你怎么了?”

  “没事。”没料到穆春进来,周氏忙用手背抹一下眼泪:“跟嬷嬷说起以前的伤心事了。”

  穆春不信,望向玉嬷嬷。

  玉嬷嬷叹口气,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穆春纠缠着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周氏平复心情,对穆春顾左右而言他:“你字练得怎么样?”

  穆春越发怀疑,周氏不说,她又问不出什么来,

  等出了周氏屋子,叫了珍琴来,也说不知道。

  穆春想来想去跟玉苗脱不了干系,又让玉梅去叫玉苗。

  玉苗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穆春傍晚时分,踱到玉嬷嬷厢房里。

  玉嬷嬷正在收拾几个锦盒,给它们一一缠上红线,想必是谁家有喜事。

  “嬷嬷,您就告诉我吧。我长了这十几岁,还从未看母亲哭过。”穆春哀求。

  今日周氏的眼泪,真真震撼到她。

  严氏胡搅蛮缠、秦姨娘装神弄鬼、自己刁蛮任性……周氏处理这些难缠的琐碎家务,最多也只是皱皱眉头。

  即便是偶尔想起远在京城的外祖父外祖母,穆春也未见过周氏悲伤落泪。

  这种男女私情,玉嬷嬷再心疼周氏,也不可能跟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说,她慈爱的劝:“这不是小姐能管的。”

  又起身让穆春回屋去:“奴婢还要去秦姨娘那里一趟,小姐快回去洗漱了休息吧。”

  穆春不依,跟在玉嬷嬷后面缠着,一面走一面恳求。

  玉嬷嬷主意已定,绝不肯向穆春透露半句,一路只快步走。

  待到南院,秦姨娘早得讯出来,笑着接了玉棋手中三个锦盒,又请玉嬷嬷屋里坐。

  “还有事,不耽误了。”玉嬷嬷笑着推辞,秦姨娘不动声色塞了个荷包在玉嬷嬷手中。

  玉嬷嬷接了放在袖中,心照不宣的笑:“那奴婢先恭喜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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