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方之询无奈笑笑。

  穆立便问方之询为何没有回家过年。

  方之询道:“不敢瞒穆长史,家父在方某小时就已去世,家母也已于前几年仙逝。虽二叔三叔鼎力相邀,然回去一趟只会睹物思情,不如不回。”

  “方公子一表人才,真是可怜。”仅隔着屏风,方之询声音也不小,穆萍听了不胜唏嘘。

  穆春看了她一眼。

  方之询可怜吗?才不!

  他就是一个登徒浪子,一个不知道心软为何物的冷情之人。

  夜里呵欠连天的守岁,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热闹,时间飞快过去。

  穆春迷糊中睡着,等醒来已是初一了。

  给穆立拜年,给穆二老太太拜年。

  几位叔伯处走了一遭,穆春回来笑呵呵的数红包。

  穆萍几位姐妹过来拜了年数了红包,她四处张望一下,笑着问:“春妹妹,怎么没见昨日那位方公子?”

  穆春几乎能看出她小女儿情态来,不忍戳破,只笑着挪瑜:“他又不姓穆,怎会在我家?”

  穆萍耳朵根都红了。

  初二是苏氏和严氏回娘家的日子。穆家也有一位姑奶奶穆文颖要回来。

  这位姑奶奶嫁得不远,在穆文平谋县丞的崇武县,回来也就一个时辰车程。

  穆家老太太去的早,她跟周氏一个京城来的大嫂没什么话说,也不太喜欢严氏和苏氏,因此回来的少。

  穆文颖今年是哭着回来的。

  亦或者说,她施施然进了府后,才放开心怀大哭一场。

  周氏手足无措,她跟穆文颖不熟悉,问起来怕事情尴尬难以收场。

  穆文颖却是无依无靠,只有周氏这个大嫂,她哭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擦了眼泪,首次跟周氏推心置腹:“大嫂,我要跟你要两个丫头。”

  周氏闻言愣住,问傅文颖:“你身边的人不够用了?”

  穆文颖嫁得是崇武县一户齐姓大族次子齐鹏,婚后十来年,两个人还算和睦。

  齐鹏此刻去书房拜见穆立去了。

  穆文颖虽未当家,但背后有穆家,在齐家还算得脸,怎么会缺个丫鬟还要回娘家要?

  “鹏哥被外头的妖精迷了眼,瞧不上我房里的人。”穆文颖哭完了,坐在床沿上呆愣愣的:“大嫂,你说,他还能不能跟我好了!”

  原来方才要人不过是负气话。

  穆文颖给齐鹏生了三个子女,身材走样得不行,于房内之事就有些不和睦。

  她把陪嫁的两个大丫鬟都给了齐鹏,奈何齐鹏一时新鲜,时日久了仍觉得乏味,居然出去寻花问柳。

  本来这种乃男人常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谁知道齐鹏胆子大了,在外头养了一个美艳的外室。

  “若是此刻不想办法把他拉回来,那小妖精有了身孕抬进府,我这好日子就算到头了。”穆文颖捂着脸又哭起来。

  “姑姑。”穆春没有外祖家可回,兴匆匆跑进来。

  穆文颖排行第三,在穆文平之下穆文义之上,因与穆文忠关系最好,对穆春挺不错。

  瞧见穆文颖哭得伤心,穆春忍不住问了几句,周氏道:“小孩子家家的,不必知道。”

  穆文颖却道:“穆春过完正月就及笄了,到时候说亲嫁人,快得很。这些后宅之事,早一日知道早一日防备,身为女子,难道真的看着受人欺负不成……”

  她与周氏向来生疏,顶撞她也不是一次两次。说完就不看周氏脸色,拉了穆春到跟前又哭起来:“你姑父是个畜生……枉我一个人一个人给他送过去……”

  控诉着又忍不住,泣不成声。

  穆春尴尬难堪得听完穆文颖说的来龙去脉,笑着问道:“那姑姑打算怎么办?”

  “我来跟你母亲要两个漂亮的丫头,就不信斗不过那个小妖精。”穆文颖负气含恨。

  周氏脸色很不好看。

  她作为媳妇,大姑子小姑子不能得罪,但是也不愿意自己辛苦培养的丫头,不值钱似的任人随意拿去糟蹋。

  穆春瞧周氏一言不发,知道她为难。

  穆文颖要带回去勾引齐鹏的丫头,既不能丑也不能蠢,必定是模样可人性子伶俐的。

  可是这样的人,一定也受到穆家的重用。

  周氏看中的人,委实不忍心送给齐鹏那个纨绔子弟做通房丫头呀。无名无分的,连个孩子都不能生。

  “姑姑,我虽未嫁人,却是有点想法。”穆春笑着道:“我素来爱看那些话本子,不知道姑姑看过没有。”

  “我可不看那种东西,无聊的人编排出来的骗局,专门骗骗你们这种小姑娘。”

  穆文颖被穆立教导,从小也是读的圣贤书,贤良淑德种在骨子里,最多的,也就是找找通房丫头这种可允许的范围。

  “那些书虽是编的,有些话却也说得对。”穆春笑着:“姑姑试想,你这次带回两个丫头,能管多久?外头的,可是一天一换啊。”

  “春儿!”周氏听不下去,冲穆春呵斥:“跟你姑姑怎么说话呢?”

  穆春跟穆文颖嘟着嘴。

  穆文颖会意,对周氏道:“大嫂,我饿了,给我弄点心来吧。”又拉着穆春的手:“春儿陪我。”

  周氏无法,小姑子是跟婆婆一样需要好好伺候的存在,她虽不忿,却也只能去准备。

  总不能真把初二回娘家拜年的小姑子饿着吧。

  周氏走前,又警告穆春:“不许胡言乱语,小姑娘家家的,乱嚼舌根成何体统?”

  穆春吐吐舌头,看着周氏走后,才低着头跟穆文颖说话。

  “我看话本子上说,男人喜欢新鲜,没错。但是这新鲜,不仅仅是人。”穆春毫不顾忌,将周氏的话将耳旁风吹过去:“姑姑新换的衣裳,首饰,屋里的摆设,表妹表弟的学问,都是新鲜。”

  穆文颖叹气道:“你未嫁人,不知道一个男人若是心不在你身上,你就算脸上长出花儿来也没有用。”

  “所以,姑姑不仅要做到新鲜,还要对姑父视而不见。”穆春与齐鹏打过交道,知道齐鹏本性不坏,就是爱拈花惹追求情趣。

  “那他不更生气,去找小妖精了?”穆文颖不信。

  “姑姑一试便知。”你不把他当回事,他自然把你当个宝。

  男人本贱。

  穆文颖半信半疑,不过她脑筋简单,却也没往别处去想。

  走时,穆文颖换上穆春给她找的新衣裳,又画了时兴的妆,微微抬首,对齐鹏像是没看见一般。

  齐鹏问道:“怎么好端端换了衣裳?”他不喜欢蓝色。

  “我喜欢就行。”穆文颖听了穆春的话,将冷漠进行到底,弯腰进了马车。

  齐鹏的眼神在她脸上逡巡,穆文颖一言不发。

  只默默记着穆春的,“不把他当回事,你现在重要的是儿女的前程。”

  “那个妖精即便是生,生一个奶娃娃有什么用?表弟都十三岁了。”

  “实在不行闹开了,齐家能容得下她?”

  “姑姑现在要做的,就是收拾好自己,保护好表弟表妹。”

  穆文颖念了几十遍,再看齐鹏时,真觉得他不那么重要了。

  反倒是齐鹏探究的眼神看自己时,让她觉得有趣。

  周氏见穆文颖没要丫头,松了一口气。

  穆春也不提具体跟穆文颖说了什么,只推脱劝了几句穆文颖就听了。

  周氏半信半疑,只是结局是好的,不愿意多管。

  正月十五元宵节,也是阳岐城女子们最为期待的花灯会。

  天色才傍晚,穆春三姐妹已经换上最漂亮的冬衣,裹得厚厚的。

  穆春怕冷,捧着小手炉。

  花灯会安排在城西玉带河两岸。

  玉带河是人工挖凿的景观河,不过三百尺,并不长。

  平时下雨蓄水,供城内外的人浆洗。

  两岸石板路,用作集市。

  中间一座简单的青石板小桥,供行人穿河而过。

  天刚擦黑,河两岸的花灯都亮起来,蝴蝶,灯笼,龙、凤,南瓜、桔子等,形态各异,颜色绚丽。

  苏家的马车停下,苏锦华下车。

  苏锦绣因订了婚,不太好出来抛头露面了。

  穆夏拉着苏锦华逛灯会。

  穆秋照例与严云丽、严云姝一同去。

  留下穆春一人。

  “姐姐。”赵长月走过来,与穆春站在一处。

  穆春瞧着她脸颊冻得红扑扑的,笑着道:“出来也不多穿点。”又叫玉梅把备用的披风给赵长月披上。

  赵长月甜甜道了谢,两个人开始闲逛。

  “严二少来了。”随着有人叫嚷,欢呼声,雀跃声响起,不少闺阁女子今日盛装打扮,也是为他而来。

  穆春和赵长月忙避让一旁。

  严和明长身玉立,器宇轩昂。

  白玉般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狭长的眼眸似藏着满天繁星,薄唇微微勾起,冲跟他打招呼的女子们一一颔首。

  “严二少!”

  “严郎!他看我了……”各式各样的称呼不绝耳语。

  赵长月紧张的捉着穆春的衣裳,嘀咕道:“原来是他,最近老往宅子里送东西。”

  穆春心中警铃大作,她冲赵长月问道:“你说严和明?”

  “对呀。”赵长月虽然年岁小,但在梦姑的教导下,对男女之事略微知道:“梦姑病了,他送了好药材来;前几日下大雪,又送了上好的银丝碳来……”

  价值不菲。

  “你都收了?”穆春提醒:“无事献殷勤,非……。”到底那几个字说不出口。

  严和明那匹豺狼,穆春不愿意让任何女子落入他手,重蹈覆辙。

  “梦姑说,这是严家的好意,不容拒绝。若是不识相,怕是日后要在阳岐城走动,就难了。”赵长月很是苦恼:“前两天在大街上碰见,他与梦姑说话,回来梦姑就夸他呢。”

  关于赵家的事,赵长月虽未明说,穆春也不好问。只是从日常行事可以窥得一二。

  赵家肯定不殷实,也没有长辈可以做主,梦姑似乎有意要赵长月多抛头露面,以获得一些交际和人脉。

  赵长月自己,没有主见,不会拒绝。

  只是,看起来寒门小户的赵家,如何能让胡家、严家同意给她们下帖子呢?

  穆春正要问,严和明已看到她们,走近一些:“赵小姐。”

  他面带春风般微笑,和煦俊朗,任是哪位女子,瞧见也不由得春心晃动。

  穆春背过身去,假装看摊位上的花灯。

  在周围女子的嫉恨目光下,赵长月困窘的两耳通红,低着头搓着衣角:“严二公子。”

  “前几日送去的碳,可还合用?”严和明磁性的嗓音似乎有种独特魅力,赵长月将头低得更下:“好用。”

  “那就好,别冻着了。”严和明轻轻一笑,弯着腰对着赵长月,似宠溺妹妹的大哥一般,居高临下面露暖意:“严某会吃人不成?”

  赵长月愈发娇羞不敢抬头,手绞着衣角。

  “好了。”严和明笑:“不逗你了。”

  他看一眼赵长月的披风:“今日这身鹅黄色翠竹,很衬你。”

  赵长月两颊飞起红云。

  若说先前是困窘,这会儿倒真是羞赧了。

  严和明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闺秀们围上来,问赵长月:“你这披风哪里买的?”

  赵长月对着穆春,投一个求救的目光。

  穆春将她拉出重围,笑着道:“走了。”

  赵长月赶紧跟上,玉梅和宝竹把人隔开。

  “严公子,哎。”赵长月轻轻叹一口气:“人是很好的人,只是学问差了些。”

  穆春不想提严和明的,这人在她眼里,如洪水猛兽一般。

  她今日见识后,越发认定。

  严和明对待女人,真的很有办法。

  给她万众瞩目,给她荣耀辉煌,给她关心体贴。

  然,却不要回报。

  因此,穆春本以为赵长月会像上一世的她一般,得意于谪仙般男子对自己那种独一无二的厚爱。

  没想到赵长月嫌弃他学问差。

  “噗嗤。”穆春没忍住笑了起来。

  赵长月评价的太精辟。

  严和明样样都好,可谓是十全九美了。不过学问嘛,就是那缺的一美。

  心里对赵长月更加亲近几分。

  “品尝杜康樽半空(猜一花名)”

  “棣棠”。

  “拜访孟尝君遭拒”。

  “面不成文”。

  ”岳父大人(猜一字)”。

  “仗”。

  “好”!是众人的叫好的鼓掌声。

  “穆孝廉果然是穆孝廉,宝刀未老!”

  “我瞧着阳岐城,猜灯谜的头名状元,年年都是穆孝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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