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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文忠当时犹豫了一下,才道:“她怀着身孕,喜怒无常。好在你霍姨温婉淑良,有什么不愉快,与她说上一说,开解一番也就好了……”  那是穆春第一次听见“霍”这个字。  再后来,穆文忠就跑了。那是第二年年中的事情。  细算起来,他与霍青青真正勾搭在一起,该是今年年底。  那时周氏会怀上四妹妹穆冬,与穆文忠时常了为了穆春的事情,争吵不休。  霍青青趁虚而入。  穆春思绪复杂了拐回角门,发觉苏阳这个书呆子居然还在这里等着。  待见了穆春,才对玉画说道:“这位妹妹可没事吧。”  玉画面上一红,低着头小声说道:“没事。”  苏阳这才点头,冲她一拱手:“幸不辱命。”  穆春这会儿才瞧出苏阳的可爱之处来,开口提点道:“苏四叔,方才你是好意,是我误会了。”  苏阳摸摸头,不好意思笑了。  穆春又道:“四叔近日还在用功?”  苏阳点头:“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好好读书的。”  穆春笑着道:“其实,四叔身材魁梧,体格强健,不拘于读书这一条路。”  “那不成!身为苏家子孙,身负光耀门楣之责,岂敢怠慢。”苏阳言之凿凿。  “可我听说,令先祖,是武将出身呢。”穆春笑着:“虽说太平盛世,武将比不上文官。可若是读书一路总行不通,武举也是不错的选择。”  苏阳拱手:“多谢大侄女的好意。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我读了十几年了,初心不改。”  穆春无法,却始终觉得心下不忍。  然也知道苏阳是任你说破嘴皮子,也未必劝得动的主儿。  只能言尽于此。  穆春心里有事,再回到席间,已无之前的轻松之色,穆夏过来关怀几句,见她眉头深锁,深感无奈。  凑近了与穆春说道:“你郁闷我还不开心呢。好端端送给外祖母的八哥儿,居然被一位公公抢了去……”  穆春果然感兴趣:“哪里来得公公?”  穆夏见她终于不再紧缩着眉头,苦笑着道:“我不是有个姑姑,早些年进宫了吗?年纪论起来,要大我母亲十来岁呢。她进宫那年,我母亲也不过才蹒跚学步。后来她封了嫔位,虽不高,据说却是很受皇上喜欢的。”  穆夏压低声音,也知道乱论宫闱是大不敬之罪:“无奈红颜薄命,不过五年就染病去世了。她生了一个女儿,封了永嘉公主,长大后去了北齐和亲。前几年,永嘉公主的丈夫死了,她又被遣送回朝。”  只是年岁已长,膝下有没有一儿半女。她身份尴尬,除了皇上还偶尔惦记着,满宫里的人,居然无一能给个好脸色。  可怜的永嘉公主只在宫内待了一年,便郁郁寡欢染病在床。后来求了皇上,给她在京城远郊独建了一座庵堂,这才青灯古佛,苦度起岁月来。  穆春回想苏家的历史,只听着穆夏说话,不发一言。  苏家嫡长女苏妙风进宫时,苏家曾祖还在,袭了子爵,享受朝廷供奉。  如今,苏老太爷袭完了苏家最后一个“男爵”。等到苏老太爷故去时,就再无爵位可袭。  “永嘉公主虽与我姑姑相处时光甚少,但她如今出家为尼,孤苦伶仃。不知怎么滴,偶尔就念叨起了远在楚州阳岐城的苏家。今年恰好赶上我外祖母六十大寿,皇上作为亲爹,见本来就命苦的女儿终日郁郁寡欢,便遣了位于公公前来贺寿。打算等见完了,带些亲笔书信回去,让永嘉公主宽慰些,也算是一份惊喜。”  说起来,位分低的嫔妃,娘家的亲戚都不算皇亲国戚的。  苏妙风又死的那样早,更是对苏家一点助益都没有。  若非皇上真正爱女心切,怕是苏家早就被遗忘在皇城之外了。  “于公公一到,你都不知道,我外祖父,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光呢。”穆夏说到这里,无比气愤:“只是,那位于公公送的贺礼没见多贵重,反倒是一眼就瞧上了我爹训练了许久的八哥。”  苏老太太是个厉害的人精,怕是看了出来,不敢得罪,甚至带着几分巴结,静悄悄的就送给了于公公。  若非穆夏惦记那只八哥,怕是还不知道。  “你爹知道吗?”穆春问。  “知道了,郁闷的紧。去开了场子斗鸡去了。”穆夏撇撇嘴。  苏家是阳岐城大族,里面的亲眷不少本就是穆文义平素一起喝酒玩乐之徒,这样能聚在一起的场合岂能错过?  现就在苏家一间僻静的小院子,开了厢房斗鸡呢。这其中,苏家大老爷苏光,也是其中一把好手。  穆文义心中郁闷,连续输了好几把,对大舅哥苏光便不甚满意:“你别总跟我的斗啊,去找其他人的。”  斗鸡开了三场。  苏光年纪教长,笑呵呵得道:“平素被你赢了多少次了?今日还不扳回几句,一雪前耻……”  “我是今天心情不好……”穆文义让小厮同锐将养了几个月的路滑大公鸡一收:“不来了不来了……”  苏光笑着也收起来自己的鸡:“行,等你喘口气再收拾你!”  穆文义挪瑜自己道:“我这口气,怕是喘不过来喽。心里堵得慌。”  苏光不知道他为什么堵。  当时于公公私下里表现出对八哥有兴趣时,穆文义正好在旁边跟他丈母娘显摆八哥儿学语本事。  苏老太太一见于公公的眼神,就表示“对这八哥不喜欢,若是他有意可带回去,免得聒噪。”  于公公在宫里行走,还能出宫拜寿,定然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收礼收的毫不手软:“既如此,洒家便带回去。说起来,还是这个活物好呀,永嘉公主瞧着,定然能想起老太太您的好来。”  他用了永嘉公主做名头,这礼就自然收得更加理直气壮。  可旁人却又什么不明白的?永嘉公主连这花花世界,俗世红尘都放下了,又岂会在乎这只八哥儿?  只是他如此说,苏老太太更加是巴不得能与永嘉公主攀上关系才好。  因奉的是暗旨,于公公不能多待,前后半个时辰,便又前呼后拥地走了。  他来时静悄悄,走时也是静悄悄。  只不过,有个比他更静悄悄的人。  穆文义斗鸡不得劲,走出来恰好见于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提着鸟笼,用黑色的厚幔布遮着,气愤中生出虎胆,居然就这样大喇喇冲出去,拦在了路中间。  于公公吓了一跳,认出他是调教八哥之人,瘦削偏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耐以寻味的笑容。  穆文义觉得他笑得渗人,这才清醒一些,想起他的身份来。  真要是得罪了,怕是不止他,连穆家都要跟着遭殃,忙换上谄媚的笑容,从兜里掏出之前特制的鸟食来。  原本打算给苏老太太身边的人的,被于公公截了胡,压根没机会拿出来。  此刻穆文义握着那包鸟食,战战兢兢:“于大人,这个……这个是草民特意调制的鸟食,这八哥儿呀,就喜欢吃这个口味……”  于公公见他无恶意,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去接。  小太监接过来,捏着鼻子看他身上沾着的鸡毛,尖细的嗓音嫌弃的很:“什么味儿?”  “哦,草民刚刚斗鸡来着。”穆文义坦率回答,躬身退到一边,暗恨自己没骨气。  于公公却来了兴致,笑着问道:“你会训练八哥儿?还会斗鸡?”  穆文义额上滴出冷汗来,却不敢撒谎。  “还会什么?”  “变变戏法,养养蟋蟀,什么好玩就弄什么。”  “你叫甚名谁啊?”于公公明知道方才苏老太太已经介绍过,却偏要再问一遍。  穆文义沉住气回话:“草民穆家三子穆文义。”  “哦。”于公公似乎来之前打听过底细:“你爹就是那个楚州长史穆立?”  “正是。”  “那个古板的老家伙……”于公公嘀咕一句,斜眼看穆文义一下:“居然养得出你这样品性的儿子……”  他忽然一笑,对穆文义说道:“你这八哥,着实训练得不错。比宫里的那只会说话多了。”  穆文义忙道:“大人谬赞谬赞。”  于公公仔细看了他才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件差事,若是办得好了,日后你就在楚州为我办事,如何?”  穆文义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造化,忙点头。  “近来太后娘娘有些无聊,你找个新花样,能让她开怀的。既要别具一格,又要不太出格。”于公公瞧着穆文义:“你试试看。”  穆文义见如此事关重大,下意识就问:“不知道太后娘娘老人家如今有什么玩乐的花样?”  于公公道:“我这会还有事,急着要走,你与他说。”说完留下一个小太监,叫小木子,让他说完后,骑马撵上来。  于公公是坐小马车来的,低调得很。  穆文义凭天上掉下个难题来,又觉得是个大馅饼,冷不丁感觉如做梦一般,狠狠掐自己的手臂。  小木子冷漠得瞧着他。  穆文义这才就近找了一间厢房,详细问了太后娘娘的喜好和忌讳。  小木子见他高兴地很,愈发不屑,说话语焉不详。  穆文义常年在外头混,多少明白点儿规矩,说着说着顺势将腰间掖的三百两银票塞到了那小木子手中。  小木子这才冷脸换了笑脸,与穆文义详细说起来。  到最后,小木子道:“穆三爷,不是我泼你冷水,实在是看你我投缘,不忍心见你入坑。”  他说着说着,穆文义的脸耷拉下来,再无高兴之色。  原于公公这一路走来,瞧着会点儿讨人欢心伎俩的人,都会派一个这样的差事,小木子见怪不怪。  “有些的确让人笑的,于公公自己拿去献给太后娘娘了,再无后文……有些不行的,更加白费功夫。”小木子看在三百两面子上,好心提点:“穆三爷若是有闲工夫,还是斗斗鸡斗斗蟋蟀吧。至于公公那里,随便找点小玩意儿交上去,也就算交差了。”  穆文义如坠冰窟。  这一会儿功夫,天上地下的,还真是适应不了。  不过,他也能听出来,小木子是真的出于好心规劝他来着。  因此,为了避免家人跟着空欢喜,穆文义倒谁也没说,只是花了些时间,细心留意好玩逗乐的物什。  这面苏家内宅,穆春听穆夏说完后,倒是忍不住笑了:“这么说起来,其实苏家你那位姑姑也挺可怜的。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可怜,还有更可怜的呢。”穆夏打断穆春,凑近她耳朵小声道:“我这位姑姑,从前与她表哥要好。自苏家将姑姑送进宫去后,那位表哥终生未娶,今日还上门来拜寿来了。”  穆春歪过头问她:“这样久的往事,你如何知道?”  “哎,我母亲在穆家话虽少,可见了我三舅妈还是很亲热的。方才外头挨个给我外祖母拜寿,见他上前,我母亲和三舅妈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就议论起来,被我听见了。”  穆夏笑着道:“可见,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只是他如今孑然一身,难免让人心疼。听说还是习武之人,如今在辽州督查营,任一个什么总教头,听起来名头很大。可是生活上就是粗汉子一个,没人照顾呢。”  穆春笑着道:“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他孤单一人,让人觉得心疼,想他不娶未免可惜。可若是他另娶,那他对你大姑姑的深情厚义,又该如何显露出来呢?怕不是要被人诟病薄情寡义了。”  穆夏点头:“正是这个理。所以,若是以后有人真心爱慕我,能为我终生不娶,我必将舍生忘死,不能在一起也定会终生不嫁,以明此志。”  穆春听了这话,忍不住又感慨,穆文义油腔滑调、苏氏胆小怯懦,如何生了穆夏这般忠肝义胆,侠风傲骨的女儿出来。  天色渐渐阴沉,似乎是要下雨,有远些的宾客开始告辞。  周氏这边找不到穆文忠,叫珍琴过来喊穆春。  因苏氏难得回娘家,还要多待一会儿,因此穆夏也留下来。  穆春忙带着玉梅去周氏那边,路上碰见一个高大的汉子,个头比苏阳还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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