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四章、无言
“开门！”
邱子仲站在廷尉大狱门前，指着门上的铁链，怒不可遏的喊道，脸色涨得通红，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一旁的门卫被吼得大汗淋漓，只好诺诺的说道：“可是没有县令大人的口谕，小的实在是不敢……”
话未说完，便被邱子仲一把扼住脖子，衣领被拽的老高，他几乎是感受到了邱大人前所未有的怒意，“开门，否则连你一起关进去。”
若是旁人擅闯这廷尉大狱，那门卫还能喝令一番，然后仗着背后有县令大人撑腰，将私闯之人好好的羞辱责罚一顿，让他知道廷尉大狱的厉害，不过眼前之人却是县丞邱子仲，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这个不讲情面的瘟神。
其他几个守门的瞧见了这里的情况，皆是没有露面，躲得远远地，那门卫孤立无援，只好认栽，将木门上的锁链打开来。
廷尉大狱不同于其他的牢房，关在这里的皆是市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这些门卫平日里也不敢招惹，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平安无事的出来了，那样便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通常也没有人会去牢内巡视，反正大门紧锁，在外面转转也就得了。
邱子仲走在前面，那门卫只能无奈的跟在后面，牢内有些昏暗，他只好点了火把，为前面的邱子仲照亮，说实在的，虽然这里的环境远比一般囚犯的牢狱要好上一些，不过孤身走在这种地方，心中还是难免有些落寞。
四周空荡荡的，能关在这里的囚犯着实不多，过了眼前的甬道，前面敞亮起来，邱子仲步子很急，眉头却是紧皱，便是那门卫也看得出来，邱大人的心情很是不好，他也不敢靠的太近，生怕什么举动惹恼了这位大人，真被下了大狱。
邱子仲在里面的一处牢房前停下来，他怔怔的看着木栏杆后面靠墙坐着的一个老人，老者低着头，满头白发垂在面前，身子有些佝偻，两臂无力地耷拉着，身上的衣物早已看不出颜色，远远瞧着，就像是一个挂在那里的木雕。
“王老爷子？”邱子仲轻轻唤了一声，没有人应，那门卫赶忙上前，看了邱子仲一眼，立时知趣的掏出钥匙，将绑在门上的链子打开了。
邱子仲心中急躁，也不待那门卫将门打开，便上前一步，一把扯下拴在一起的链子，扔到一旁，拉开门，弯腰走了进去。
邱子仲的动作轻缓，似乎是生怕打扰了坐在那里的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幕，邱子仲更加木纳了，他打量着牢内的陈设，看着窝在墙角的老者，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一时间又有些落寞，谁能想到昔日德高望重的王家老家主，会是如今这番模样。
邱子仲有些懊悔，自己早该过来瞧瞧的，时至今日才想起来探望一下王老爷子，当真是有些失了礼数。
“王老爷子，在下邱子仲，来看看老爷子，与老爷子说说话。”在王朔面前，任何人都是小辈，便是邱子仲这样白发苍苍的人，也要以弟子相称。
老者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都不曾抬抬脑袋，邱子仲跪坐在那里，以为王老爷子睡着了，便起身又往前走了几步，不敢动作太大，又轻声唤了一句，犹豫了一下，伸手在老者的身上拍了下。
老者直挺挺的顺着墙面歪倒下去，躺在一旁的干草之中，邱子仲赶忙将老者扶起来，这才发现老者身上已经没有温度，人也没有气息了。
邱子仲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怀中的老者面色枯黄，耷拉在地上的手指就像是干枯的树枝，手臂、脖颈、脸颊上已经看不到多余的脂肪，便是邱子仲也看得出来，王老爷子是被活活饿死的。
邱子仲的心中升起一股无明业火，一个受人敬重的文士，一个学富五车的老者，竟然饿死在山阳县的大牢之中，堂堂山阳县，难道连一个手无寸铁，行将就木的老人也容不下么，且不说王家尚未定罪，便是证据确凿，也不能做出将犯人饿死在牢内这种事，一般的囚狱也就罢了，这里可是廷尉大狱，怎能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
邱子仲狠狠地捏了捏拳头，又无力的放下了，他甚至无法说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境，懊悔、愤怒、屈辱、无奈……最终只有无言以对，看着眼前王老爷子的尸首，邱子仲第一次觉得，整件事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邱子仲将王老爷子的尸身平放在地上，缓缓地站起来，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背对着身后的守卫，却是质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尽管邱子仲的语气并没有尖酸刻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不过那守卫还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他能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县丞大人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已经要将周围地上的干草点着了。
“邱大人，小的也是一无所知啊，这里的一切事宜都是王家在打理，小的也是无权过问啊，起初还有人送饭的，只是后来便……”
看见已经转过身来的邱子仲，刚毅的脸上布满了怒意，那守卫说不下去了，腿脚一软，慌忙跪在地上。
“所以你们就仍由一个犯人，饿死在大牢之内，不闻不问？”邱子仲一挥手，几乎要上前一脚踹翻那个守卫，可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生气又有何用。
那守卫何曾见过邱子仲发这样大的火气，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却听邱子仲又喊了一句：“还有一人呢？”
那守卫晃了一下，自然是知道邱子仲口中的那人是谁，赶忙站起来，引着邱子仲来到一处更加黑暗的牢房，这里的廷尉大狱的刑房，是行皮肉之苦的地方，这回不用邱子仲多说，那守卫已经将牢门打开了。
邱子仲只看了一眼，便叹了口气，心中的一点期望还是破灭了，与王老爷子一同被抓进来的还有王家的老三王丹，现在也满身血污的死在了刑房之中。
邱子仲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让人找两副棺木，将这两具尸身装殓起来，我要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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