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鱼我所欲也
“……”赵忌无语。
东北铁锅炖鱼是什么鬼……
敢情这特么不是功法，是菜谱啊！
老赵你的记忆是有多杂啊！
会不会哪天又蹦出来个美容美发电气焊啊！
“今晚就用这个方法炖鱼，如何？”老赵问道。
赵忌回了个好，心中怀疑老赵是不是战修炊事班的……
到了家，赵忌放下行囊，开始做饭。
这东北铁锅炖鱼做法不算复杂，只是前期准备要费些功夫。老赵说，要想百分百做出这道菜的风味，就得用土灶，烧柴火。
在老赵殷切的希望下，赵忌在院子中现垒出一口土灶，又跑到后山砍了一大捆柴火回来。
好在对于修真者来说，这点工程量根本不算什么，分分钟就能搞定，要不然，他们这顿饭，没准得吃到明天天亮。
砍柴回来，赵忌进了厨房，把家里那口大铁锅搬到院中的土灶上，这样一来，基础准备工作便算完了。
之后，赵忌开始收拾鱼。
这红鲤先前被震得七荤八素，正经消停了许就。而现在，也许是缓过劲了，它又扑腾起来。“不要吃我！”它喊来喊去还是那一句话。
赵忌单手拎着红鲤的尾巴，重重一甩，把鱼脑袋撞在土灶上，这才让它重新安分下来。
等鱼老实了，赵忌抄起菜刀，开始刮起鱼鳞来。
刮完鳞，再剖腹，去除内脏、腥线，清洗干净，整条鱼就算收拾妥当。
然后生火，架锅，倒入厚厚一层菜籽油。
下葱姜，葱是大段，姜是长片，溢出香气后，加入豆瓣酱继续翻炒。
紧跟着的是一盘五花肉，红的瘦，白的肥，等它们在油锅中泛黄打卷，榨干油脂后，再倒入生抽、老抽和料酒。
然后，赵忌转身回屋，从厨房端出提前炖好的排骨汤，连汤带肉一股脑的倒进了大铁锅中。
汤底已毕，主角登场。那条已经开膛破腹，去除了杂秽，只剩一身肥美鱼肉的红鲤躺在盘中，还在不甘心的翘动尾巴。
这个现象很常见，是种自发性的神经反射，除了说明鱼的活力和新鲜外，并无其他骇人的解释。赵忌端起鱼盘，将它推进铁锅。
在鱼头没入汤底时，他似乎隐隐听到一句人言。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赵忌一激灵，再去侧耳细听，却什么也没发现。
“也许是这两天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吧！”他安慰自己说，同时顺手往锅内撇了一些八角、花椒、辣椒，具体洒了多少，他其实心里也没数，总之就是看心情，随缘。
而这些调料应该加多少，老赵给的菜谱也没写明白，只说了“适量”。
可“适量”究竟是多少，没人能说明白……
加好料，盖上锅盖，焖煮。
汤沸后，掀开锅盖，加入刀切的豆腐和手撕的白菜、茄子。还有一盘宽粉，摆在旁边待用，等到起锅前几分钟加入，用来收缩汤汁……
干完这一切后，赵忌搬过一个椅子，坐在锅边，静静的烤起火来。
他家距离市中心很远，到了晚上，灯火稀疏。
当人造的灯光不够辉煌时，天上的星斗和地上的炉火便担起了光源的重任。
然而，自宇宙种族入侵地球以来，人们便再无法用浪漫的心情直视满天的繁星。过去那充满诗意的画面，如今却透出厚重的肃杀凄凉。
那么剩下的，能带来纯粹的温暖和光明的，就只有火焰了。
此时春寒尚未完全退去，市区边缘的温度更是要低上一些。
在这凉意有些浓的夜晚，赵忌却故意收缩灵气，仅凭身上的衣物和锅灶下的柴火取暖。
这样，他便更能感受到眼前那炉火焰的宝贵，从一种类似于珍惜和感激的情绪中获得平静。
赵忌久久不语，盯着炉中跳动的火光出神。
“小子，想什么呢？”老赵问。
“在想未来啊……”赵忌答道。
“想未来……你还真是无聊啊，这么美的夜景，竟然不去欣赏，反而在为未来担心。没想到啊，我过去竟是个这么无趣的人。”老赵戏谑道。
“滚你大爷的老赵，你要不把那悲催的未来告诉我，我现在依旧是个阳光欢脱的大好青年呢！话说回来，刚才你又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锅鱼可真香啊。”
“嗯，是挺香。”赵忌掀开锅盖闻了闻。
“当初我和我的战友们，就是像这样，围着一口大铁锅，一边唱歌一边等开饭。”
“唱歌？你们唱什么歌？”
“当然是《战略修真军军歌》了！”
“你能给我唱一遍吗？”赵忌问，像很多人一样，他只会唱那首总的军歌，至于各军种自己的军歌，就了解不多了。而《战略修真军军歌》更是闻所未闻，外界似乎也没流传出过任何相关信息。
“没问题。”老赵答应道，然后唱了起来：“灵潮起，江河汹涌，月殷红，岁峥嵘，万里英冢……”
唱完，赵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歌的词……实在有点太沉重了吧……”
“当然。”老赵说，“战修本来就是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的。”
“歌词这么写，不怕把人都吓跑征不到兵吗……”
“怕什么，胆小的来什么战修？况且，我们通常只在老兵中招人。”
“有道理……”赵忌沉吟，而后对老赵说：“把这首歌教给我吧，我想提前学会。”
“行。”老赵答应道，“不过我要告诉你，这并不是首简单的歌，与其说是歌，倒不如说它是一套灵气震荡的功法更为合适。完整版的战修军歌，需要你在声带刻上特定的灵路，用灵气将歌唱出来。不过这些你还做不到，先把歌的词曲和意思记下就好。”
说完，老赵开始把这首歌一句句教给赵忌。
“灵潮起，江河汹涌。这句讲的是地球灵气觉醒，危机四伏……”
歌词不算长，赵忌很快就学会、记熟。
他自己唱了几遍，虽然词和调都对，却怎么也找不到老赵的那种感觉。
这不光是有没有灵气震荡的问题，赵忌感觉，他所缺的，是一种杀气和决绝。
而这种气度，只能由亲身磨练而出，无法假装。
学完歌，鱼熟了。
赵忌掀开锅盖下了宽粉，然后趁着这个时间回屋准备餐具，回来后，往锅里撒上一把葱花、香菜，这份铁锅炖鱼便宣告完成。
赵忌把脑袋伸进锅口冒出的蒸汽中，重重吸了一口。
“好香！够味！”
“不知道这锅鱼吃到嘴里会是什么感觉。”老赵突然讪讪的说道。
“啊？”赵忌有点没反应过来。
“我就是个灵魂，看来是没这个口福喽……”老赵可怜兮兮的说，“我都快忘了有身体是什么感觉了……现代的年轻人真是不懂得分享啊，有个梨肯定自己吃了……”
这时，赵忌才反应过来，明白了老赵的意思。
“好好好，我现在就把嗅觉、味觉共享给你，让你也尝尝这锅鱼。”赵忌气笑了，这老赵怎么和他玩起了这一套。
“老赵啊老赵，你说你想吃鱼就直说呗，整那些旁敲侧击的事儿干啥！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虚伪啊，难道随着岁数的增长，我变成了自己曾经鄙视的人？”
“那不叫虚伪，叫通晓人情。你看共享感官这事是你主动提出的，我就不欠你人情；要是直接说的话，我不就被你拿住了。年轻人，阅历不足就要多学习，今天这一课，就当我送给你的礼物吧，正好抵消这锅鱼。”
“老赵你大爷的，太不要脸了，这课你留给自己吧，我就是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太天真！”
“太世故！”
“等你到社会上碰壁就知道了。”
“老子是破壁的。”
斗嘴间，赵忌将自己的味觉和嗅觉开放给了老赵，现在他吃鱼，老赵也能体验到相同的滋味。
吵闹归吵闹，赵忌还是对老赵正式的说：“咱们有言在先啊，食物一类的我还是愿意和你分享的，但有些事就不行。”
老赵揶揄的看着赵忌，“明白，等你那舌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时，我自然不会打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那还要好久。”
“有多久？”
“很久很久……”
“难道说……”赵忌鄙视的看向老赵。
“鄙视我就是鄙视你自己。”
“可这个世界的未来已经变了。”
“但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
……
吵累了，“两人”开吃，赵忌的嘴忙着对付锅里的食物，老赵的嘴忙着叨叨陈年往事。
据他说，战修出任务的地点千奇百怪，一般的后勤根本跟不上，于是他们的饭菜便要靠自己来做。
战友们来自天南海北，各地的美食都在这里汇集。眼前这铁锅炖鱼，就是个东北的战友传来的。
“各地方人都有，能吃到一起去吗？”赵忌忙里偷闲问道。
“当然吃不到一起去，有的地方油盐重，有的地方偏甜，有的地方太辣。一般情况是这样的，掌勺的战友举着菜刀在上面镇压，下面捧着碗等开饭的疯狂吐槽。可不管他们嘴上再怎么嫌弃，锅掀开那一刻，所有人都抢着把筷子伸里面搅和。”
“这帮人还真是心口不一啊……”赵忌说。
“还有更好玩的呢！”老赵说上了兴头，“所有人都想把自己家乡的特色往锅里加，也不管对路不对路，有好几次，做饭的人没看住，到最后那一锅就成了乱七八糟的大杂烩……不过说来也怪，那乱糟糟的东西味道还不赖，也不知道是因为任务太苦，还是我们的胃太铁……
其实除了饭菜，很多东西都杂糅到了一起。在我们这，你能听见吴侬软语的‘侬个瘪犊子玩意儿’，京腔的‘你丫挺脑袋瓦特了’以及东北话的‘你瞅个锤子’……
到后来，连饭前拉歌也受了影响，我们每次选一首歌，大家轮流用家乡方言唱。于是就有了‘苍茫的天涯我歇罕你’‘擦干泪不要问为啥子’以及‘大奔儿头儿砸和小脑壳儿爹’……”
也许是这锅炖鱼勾起了老赵太多回忆，赵忌从没见过他像今天一样絮叨这么多日常琐事。
说到后面，老赵的话语慢了下来，语调也越来越低。
“吃饱了，我要去歇一歇。”他突然对赵忌道。
赵忌猜测老赵是想起往事有些伤感，便没再挽留，目送他消失在自己的意识中。
灶内的柴火依旧在燃烧，保持着锅内汤面一直翻着花儿，盯着不断升起、变大最后破裂消失的气泡，赵忌发了好一会儿呆。
而后，他重新抄起筷子、汤勺，探入锅内，也不去细看，捞到什么就吃什么。
嗯，排骨，好吃。
五花肉，好吃。
豆腐，好吃。
鱼更好吃。
“我好吃吗？”锅里的鱼问他。
“好吃！”赵忌头也不抬的答道。
然后——
啊！赵忌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挂在嘴边的半截宽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心情正有些低落呢，被冷不丁这么一吓，感觉胸口都要陷下去了。
见鬼了啊这是！
要是尸体说话，他还不会这么惊诧，怪力乱神的传说，自古有之，灵气觉醒后更是层出不穷。
可现在说话的，竟然是食物啊！虽说食物也算一种特殊的尸体，可它毕竟经过了漫长的料理、炖煮，体内的营养物质早已性变，再不该存在尸变的可能啊！
更恐怖的是，赵忌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刚吃了好几大块鱼肉——连皮带肉、半肥半瘦、一摇三颤、黏滑爽弹、如胶似漆的那种。倘若眼前的鱼有异变，那自己的肚子里岂不是……
“出来！你是什么东西！”赵忌对着锅大吼道，激动之下，他连金枪碎星都搬了出来。
“你出来呀！”
“你过来呀！”
赵忌连喊几句，锅内却无鱼答话。
“难道刚才也是幻觉？”赵忌心里嘀咕起来，“难道真是这几天压力太大？”
他大起胆子，用实战姿势慢慢挪到锅边，对着鱼仔细打量起来。
锅内汤花儿翻动，咕嘟着鱼身不住颤抖，除此之外，鱼身不像有自主意识运动的样子。
赵忌把碎星交到单手，拿起一根筷子，捅了捅鱼肚子。
轻轻一戳，筷子就插入鱼肉。
这鱼炖的还真是烂乎。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赵忌又提起筷子，敲了敲鱼脑袋，然后对着鱼眼试探着捅了下去。
可就在筷子尖将要刺入鱼的眼眶时，鱼眼突然一转，闪出一道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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