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花溪灯月（三）

　　“请，校尉放心，王爷嘱咐的一定会做到的。”安夫人强撑着精神，顺手拍拍安老爷。“老爷，你看看这册子，有什么不懂也趁机问校尉也好。”

　　“是是是，”安定山赶忙翻开册子细看，“这，这迎亲时新娘不在娘家是要在哪里呢？”还没看过片刻，安老爷就皱了眉，与皇室姻亲这样光宗耀祖的事不在自家办多失风光。转头，苦着脸对关青说：“校尉，这嫁女儿哪有不在娘家的呢？这可否通融通融。”

　　小册上写的迎亲地点分明就是城南靠近内城的阮南居，安定山也有耳闻过这时江南富商来此买的别院，但虽说是别院但门厅外便是气派更不用说集能工巧匠修饰过的庭院了，听闻一步一楼台、一步移一景，有幸被邀去见识流觞酒会的宾客都是赞不绝口。但这再气派，又不是自家的有什么用。

　　“嗳，老爷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安夫人看见似笑非笑的关青，启了唇：“这是王爷在为我们悦儿长脸呢！这阮南居可是极少面客，能借于我们，也是给足我们风头呢！”

　　安夫人怎么不知丈夫那些族人的心思，不都是想接着裙带关系一飞冲天，不过这些她都无所谓了。但现在能在京城更出风头，她可不许有人拦着她，京城商人如池边杨柳排了一排又一排，她早就嫌弃这安府门面太小家子气，有人帮忙撑场面怎么会拒绝呢？

　　“不知，我们何时可以带着悦儿到那阮南居里呢？新嫁娘，校尉也知道的，多少会有些紧张不安的还是早点换了地方，才能安心的。”安夫人笑得和颜悦色。

　　“很快婚前三天就可，但，”关青一顿：“安夫人可不能去，自然其他家眷也不能陪同了。不过王爷也体谅安大小姐思念家人的心情，准了安二小姐一起去。”

　　“这，”安夫人的笑有些僵，不能陪同也就作罢，可为什么这些人知道安宁这个死丫头呢？“我是悦儿的母亲，旧俗都是母亲陪代嫁闺女前一晚的，王爷这样可不是太不讲人情了。”

　　不在旁边盯着点，安夫人还真放心不下，安悦可越来越不在她掌控之中。

　　“这自然是王爷思量许久后的，毕竟，”关青眯着眼笑看着安夫人，手指哒哒扣着。“毕竟，安夫人也不是安悦大小姐的生母。不是吗？”

　　安夫人心中当下一惊，怎么会！当年她都打点好的事怎么还会有人知道，难道，安夫人余光扫过还不知所措的安老爷冷了眸。

　　看着安老爷身侧的安夫人脸色一凝，呼吸也滞了几分。

　　…

　　看着安老爷已经翻到底，关青笑着站起身拍拍袖子：“那安老爷，在下先告退了，王爷还等着我的回执呢。”

　　安老爷赶忙起身和候在一旁的管家一起相送，走出门口关青摆摆手：“安老爷不用再送了，那册子上，字多，老爷还是先回去再看看清楚吧。”

　　“那，大人慢走。”安老爷躬身相送。

　　待到正门时，绕过了门躲开了管家的视线关青撇撇嘴看着不甚很高的院墙手随意一撑，翩然翻身跃至墙头隐在角落阴暗处。看着不大不小的安府，关青认命地叹口气，轻点足尖浮动在阴影之中朝着安府深处去。

　　跃至安宁院外时看见郁郁葱葱长满枝桠的核桃树，关青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唔，感受不到王爷的气息。再深吸一口，嗯，还是没有。　

　　虽然没感受到气息，但关青直觉觉得王爷就在这里，不过这王爷把气息收的这么严密怎么就这么像是在做贼呢？

　　关青摸摸下巴他并不想把王爷比拟得太坏，但是这些天一直盯着人家姑娘院子看，这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他当年做江湖儿女时听到的传闻再香艳也不过眉来眼去的伎俩。今天难为他拖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让王爷有机会去找这准王妃说说话嘛，这王爷怎么就不争气呢？

　　就在关青要放弃时，发现一颗长势凶猛的核桃树下落了许多花瓣，艳色被浅浅青草衬托得尤为好看。莫名觉得这一景搬到说书人的口中，那一定有别样缠绵，柳暗花明又一村？关青挑眉一笑便提气而去。

　　刚攀上树，挂稳在树枝上刚要挂树翻身而上时，就看见一幽怨少夫一边望眼欲穿一边嘟着嘴揪着手中的花，一瓣一瓣的，翩翩然在他目光中划下一圈圈影迹。

　　呃，嗯，这是王爷？嗯？不是，吧。

　　看错人了？关青凝眸望去发现自己没有眼花，有点尴尬刚才怎么没认出来是王爷呢，关青良久沉默了。

　　幽怨？不不不，一定是幽愤。

　　望眼欲穿？不不不，应该是王爷在用凶狠的目光一瞬也不离地眼中观察着目标。

　　嘟嘴？不不不，应该是王爷想抿唇冷笑时没控制好力度，噘得有些高了。

　　就在关青纠结时，一道剑气袭来，关青凭着身体的自动反应闪身而过顺势攀着树，侧身一转长腿一展坐稳在枝干时才发现胸前衣襟已经被划破一道深痕，凝眸看见深插在地上的赫然是一截花枝。

　　关青松了口气，方才幸好自己反应快，转眸看着一端高枝上冷眼看着他的王爷：“王爷，这万一属下反应不快，可就血洒在此了。”

　　“我以为，是哪一个贼人在那里偷窥呢？”李倬其实出手时边看清来人，但谁让他不爽呢！说完，又拿起一枝花开始一瓣一瓣摘着花瓣，刚才那最后一瓣的答案被打岔的他都忘记了。

　　贼人？偷窥？关青气笑了，他倒也是见着一个。

　　关青气极反笑索性背靠在树上翘着二郎腿看着某人小心翼翼揪花的动作，看看这神情敢情自己下午帮忙拖延的功夫全白费了，不对啊，这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怂了呢？连当面对峙也都不敢了，还在这里掐人家娇养的花是在泄愤？

　　再看着王爷手中的不合时宜出现的蔷薇花，那分明就是线报上说的安宁小小姐唯一一株精心养护的，王爷要是怂的话那一定不敢摘得。那就是他方才的推测都是错的？关青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王爷呢？

　　“你，想说什么？”李倬倒是先开口了，面前搁着一张不是想见的脸，扰乱地自己都判断不了。李倬垂眸揪着花，怎么世间有这么难的问题的，连提问都让人这么害羞恼怒呢。

　　“那个，王爷，你手中的花是哪来的呢？”关青犹犹豫豫地开口，要是王爷原就是故意为之呢：“属下看着，很像安二小姐精心养在院子里的花。”

　　话音还未落，就看着王爷整个人全身迅速一僵连眼神都僵掉变得有些空洞，关青觉得王爷当初还是不知道的好。

　　“呃，那个，这是她的？”李倬有些不知所措，那瓣刚揪下来的花还捏在指尖，花的液汁已经渐染他指尖留下浅浅的红这下倒好拿也不是丢下也不是，关键地上还有一大片罪证。“弄坏了。”可现在说又有什么用呢？李倬后半句话失落地卡在心底。有些悔不当初，开始懊恼与回忆这些花的来源。

　　李倬现在心思当真乱得很，一会说服自己是她，喜得整个人翩翩然又害怕得胆战心惊；可睡了一觉后、洗了一次澡后亦或是自己不经意发呆后又开始反驳，那不是她。反反复复，折磨他。

　　当收尾这一切时，他又开始担心，又开始忧虑，太过冲动让他一点后路都未留而一点点小小的偏差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若识错了人？若纷乱了心？若真的才就此错过了她？要怎办才好。

　　她心高气傲、她明媚得张牙舞爪、她随性得自然，她不爱妥协、她不喜躲于身后、她更不爱过甜的蜜糖，而这些都不复存在，细心地发现了百般原由反驳心里藏不住的欢喜，可却又被全然打败。

　　一点点脚步的变换，撒娇时惯有的小表情，吃饭时认真的神态许许多多小细节，那些他曾经因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小细节都此时清晰地跃然而至到脑海里，小小举动在他眼中汇成星光变成记忆中原本的她。

　　她或许也没有变，只是他怎么就忘记了，前世的她就不喜欢他这个半路出现的养兄，说到底他好像一直不在她欢喜的接受范围内。

　　就在认清这个事实后，李倬才黯然地跑到这里有顺手采下已经开出墙外的花，想用最幼稚的方法问问。可答案又不被承认，答案，心中不早有了吗。

　　看着手中的蔷薇，当初给她完成生活课作业就买的种子就是蔷薇种子啊，还是他亲手买的。

　　那日的愤怒与妒恨该怎么形容呢？自己在找寻时却被告知自己早已被那人忘之脑后，连旁观的位置都被人一抢而空，她的世界连丁点大的空间都不剩，他还还能有什么呢，只剩下三年前被抛弃的苦涩与被忽视的酸楚。

　　总结下来，李倬觉得自己天都要塌了，能不能一闭眼醒来便是早晨呢。

　　又一想，复而作罢，到底舍不得。

　　而在关青眼里，王爷转瞬间就变成了从未见过的模样，微垂的发丝、光影的角度模糊了五官却抹不掉神情透出来的落寞。

　　不就是花嘛，这是又想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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