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选秀当日纪明月端坐大殿之上，明黄加身，头戴百凤朝阳冠，粉面含春威不露，额间一点梅花朱砂。
世家公子们站在大殿之中，有偏官之子想要谋出路的，打扮的风流倜傥。反观那些重臣之子，一身要多素净有多素净，只腰间别的玉佩显示出他们不凡的家世。
纪明月坐在上头，目光逡巡大殿。
一旁的太监照着名册喊道“吏部尚书韩隐三子韩世儒，年二十。”
只见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紫袍玉观的少年，中人之姿，一双眯缝眼，带了三分贼像。
这个韩世儒纪明月早就略有耳闻，韩隐才能出众却偏偏生出这么个蠢材，俨然京中一霸，强抢民女，聚众开赌，年纪不大，恶事做过不少。
平日仗着他老子是吏部尚书无人敢管，便横行霸道，罔顾国法。
韩世儒给纪明月行了礼，纪明月点点头，说道“朕听说韩家三子才高八斗，朕前日得了一联，不知你能否答得上来。”
韩世儒心下大惊。他一个连学堂也不去的人，只知吃喝玩乐，肚子里哪有一丁点墨水。“臣…臣…回陛下……臣只略读过几本经书，谈不上才高八斗。”
“随便一对即可”
韩世儒自知躲不过去了，便只好应声附和。
“朕这上联是“四面湖山归眼底”你便给朕说说，这下联应该对什么好？”
韩世儒急的脑门子都冒了汗，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脸憋成了猪肝色，尴尬万分。
纪明月见他如此，也不为难他，只说道“连韩公子都答不上来，想来是这题太难了，不妨集思广益，你们谁有想法，站出来说说。”
虽然大多数人心里都已有了答案，但碍于韩尚书的面子，谁也不愿率先站出来。
“颜长河，你来说。”纪明月见此情景，直接点将。
颜长河其实打心里是看不起纪明月的，被天子钦点是莫大的荣幸，于他却更像负担。
那太监又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原一品左玉钤卫大将军颜颇之子颜长河，年二十。”
颜长河只好福身行礼。
“走近些。”纪明月说道。
颜长河往前几步，他从未睹见天颜，如今抬头一见，竟与他想象中相去甚远。
他没想到皇上竟是这样的一个面容端庄白净姣好的年轻女子。不像比自己大五岁的少妇，倒像是一个二八少女。
“你可有答案？”纪明月问道。不似颜将军武夫出身，这个颜长河一身的气度从容潇洒，模样酷似其父，却略显文弱。
“回皇上，臣才疏学浅，方才草草一对，还怕贻笑大方。”颜长河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但说无妨。”
颜长河无法，略加思索，沉吟道“四面湖山归眼底”，复而抚掌，臣对“万家忧乐到心头。”
纪明月露出微不可查的赞许之意。
“看来尔父的确教子有方。”
选秀进行了快一天，各家公子由最初的不愿入选到后来生怕给家族丢脸，硬是十八般武艺通通上阵，看的纪明月目不暇接。
除了像韩尚书之子那般实在不成器的，其他世家子弟多少都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才华.
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选人，实际上选的却是背后的家族势力。
最后，众人被带到宫中偏殿二十四所等通知。
纪明月拿着名册，单手托腮，仔细思考。
谁留，谁不留？她拿起朱笔，将韩世儒的名字圈了出来。
现在还不是和韩尚书闹僵的时候，纪明月还需要韩隐在朝中转圜好给她充分的时间发展自己的羽翼。
除了韩世儒，纪明月又将颜长河和几个权臣儿子的名字也圈了出来。
一共选出十个人，通通给公子的封号，至于后宫之主，皇夫之位，依然空置。
入选名册一出，未入选的人皆暗暗松了一口气。被选上的十个人却满腹心事。
一来后宫不需干政，也就是说他们从此以后便不再有入仕的机会，这对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族无异于一个重大打击。
二来大魏从未有男子入后宫的先例，男人谁愿同人分享妻子，况且这个女人还是皇上。
可当太监将宝册捧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至此，十位公子，入主后宫。
自选秀之后，大臣们便时刻观望着皇上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大选就是纪明月要彻底亲政的一个信号，然而纪明月一举一动却皆与往常无异。
就这么观望了一个月，就在群臣觉得不会再出什么大风浪的时候，纪明月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威胁的事情。
某日早朝，她突然宣布在朝堂之外设立凤阁司。
群臣纷纷反对，贺丞相率先进谏“如今国库空虚，边境战火不断，况且朝外不设他司是打高祖就定下的规矩，祖制不可改，望皇上三思。”
“既然祖制不可改，那朕问你，我朝自高祖起，便定期往边境增兵，而你们却千方百计阻拦，这又该怎么解释？”纪明月明明是含着笑，却让底下人后背阵阵发寒。
“这——”韩尚书接过话“这是出自当今情况考虑，确实不适合增兵。”
“朕常年在宫中，不了解百姓情况，如今增设此司，也算是了却朕一桩心事。凤阁司与内朝互不相干，不过是帮朕多了解了解情况而已，你们怎就紧张成这样？”纪明月似觉得好笑，看着殿中群臣一个个皱眉绷脸。
韩隐仍欲劝阻，却瞧见贺丞相使了个眼色，虽心有不甘，还是不再作声。
“朕意已决，众爱卿可有异议？”纪明月语气平静，却蕴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群臣见贺丞相和韩尚书都默认了，便一起躬身道“臣等并无异议。”
纪明月满意的点了点头。
凤阁司的设立无疑在表面平静的朝堂之上激起了巨大的风浪。
韩尚书还是不明白贺丞相为何阻止他再进谏，
贺丞相只说道“在我朝皇帝一旦册封后宫，便可以主政，提设有司，我说高祖不许朝外设司，可你翻看史书，高祖又何尝不是设了暗卫营。”
韩尚书想到此，竟一时也无话可说。
贺丞相接着说道“当初是陇西公提出让皇上选秀，他又与你交好，若皇上觉得是你故意与陇西公暗通款曲，保不齐又拿这件事做文章。你别忘了，你那三子如今可在宫中。”
韩隐经其点化，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起身拜了一拜，“弟愚，以后还望贤兄多多指点。”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贺丞相也不知道宫中那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宫里那位美其名曰是帮她了解民间疾苦，实际上呢？大魏朝从未设过此司，谁也不知道纪明月到底要用它来做什么。
“宫里头这位最近做的事越来越叫老夫瞧不懂了。”贺丞相对韩尚书如此说道。
韩尚书颇有同感“先皇性格就属反复无常，如今这位倒是全都遗传了来。”
贺丞相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皇家别院暗卫营原址改建成了凤阁司，凤阁司杨易离一官独大为凤阁侍郎，其余为凤阁卫，也就是之前的暗卫。
凤阁侍郎着广袖红袍滚金边，凤阁卫着黑色劲装，所有凤阁卫皆要带铜面具，不可以真面目示人。
纪明月来到凤阁司，见到了杨易离。
“怎么样？对朕的安排还满意吗？”
“回皇上，臣从未如此开怀过。”饶是感情从不外露的杨易离也抑制不住情绪的激动。
“卿君，朕设立凤阁司以后，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朕，以后你们行事，怕是要更加艰难了。”最初的喜悦之后，纪明月也不禁隐隐担忧。
“陛下放心，凤阁卫行事一向不会拖泥带水。”杨易离理解她的担忧。
“不过，好处就是，你们行事不必再躲躲藏藏，有了朕御赐的凤阁令，就算皇宫，亦可出入无阻。”纪明月说道。
“不说这些了，卿君，带朕去训练场看看。”
正在训练的凤阁卫见到圣驾，迅速放下手中刀剑，一起跪下“凤阁卫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阵势浩大，掷地铿锵。
“平身吧。”纪明月露出由衷的微笑。
“看样子，杨侍郎已经同你们说了，往后，你们便是朕最得力的倚仗。”
“誓死效忠陛下！”凤阁卫再次一起跪下。
看着眼前这一幕，纪明月眼角不禁有些湿润。
“快快平身。”十年前纪明月第一次迈进暗卫营的大门，见到这些人，那时他们也不过是刚入选的不谙世事的孩子，同她一样，不知道前路将要面对什么。
枯燥的训练占据了他们全部的生活，他们见惯了鲜血，敌人的，自己的，同伴的。
十年后，他们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名字和身份。纵然前路更加艰险，充斥他们满心的，却是希望。
天空飘起了细雨，纪明月独自走在凤阁司后院的园子里。也不撑伞，任凭雨打湿她的衣衫，发丝贴在额角，不见了往日的威严和凌厉，显得与普通女子无甚两样。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戴着铜面具的男人。
“真是个疯女人。”
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纪明月仰起头，被铜面具骇了一跳。
“是你”纪明月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我。”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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