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安国追兵里的将领铁青着脸，他并不知道大昭皇帝还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并且颠倒是非把大昭想要私自带六皇子闻祁逃回国的事情说成是两方相互协商好让各自皇子回国祭祖。
贺澜亭带了一支大几百人阵仗的队伍，说他不是有备而来，谁也不信。安国将领有些踟躇，在明明有机会把闻祁以及带他逃走的隋珩一行人抓回安国时被旁人横插一脚，他现在回去定然无法复命。就在他想要直接与贺澜亭的几百人军队拼一把时，被提前看穿他心思的贺澜亭抢先说道：“足下可是觉得贺某护送贵国皇子回朝的队伍太过寒酸？”
贺澜亭潋滟的桃花眼一眯，倏地一笑，似是歉然，表情十分真挚：“实在是贺某之过。澜亭将出大昭之前就听说安国皇帝十分想念三皇子，甚至已经派人来迎，澜亭自然不敢耽搁，便把令千人的后面队伍暂时留在了大昭边城，让他们暂且驻扎在那，自己亲自护送安国皇子来寻足下。”
沈曦都要为贺狐狸绵里藏针笑里藏刀的模样拍手叫好了，贺狐狸果然不愧贺狐狸。
有贺澜亭这个能言善辩工于心计的人在，其余人一概不需要烦心，隋珩与顾远舟相互交换了眼神，横刀后退一步，把闻祁护在中间。
安国将领注意到两人举动，心中暗恼不已。但对方手里此刻亦有他们安国在大昭的质子三皇子，之前领命出来追杀闻祁他们时，无论是安国皇帝还是将领都未想过会生出如此的变故，现下将领也不敢私自揣摩圣意擅自行动。
最后对方僵着脸，把安国做质的三皇子从贺澜亭手中接过。
贺澜亭弯唇一笑：“清明后，吾皇与贵国陛下会再遣使商议此事。那么，将军别过。”
一直到回了大昭西面的边陲之城，到了驻军扎地，隋珩等人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下来。顾远舟微笑摇头：“好在安国这次派来的将领是个瞻前顾后没有胆识的人，否则一路上我还担心他们借机埋伏。”
隋珩嗯了一声。
此次安国一行，众人皆身心俱乏。贺澜亭身边负责军营帐事的部属替几位重要人物安排了帐篷，隋珩便让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该处理伤的也去处理伤。
临走前，隋珩向顾远舟看了一眼，两个好友间心领神会，之后另有事私下再聊。
顾远舟想把阿岚带到她的帐篷里安顿好。阿岚在此前从未离开过她从小长大的苗寨，如今到了这个边城，一路上对所有见到的事物都感到十分好奇，但当时她看包括顾大哥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还处在一种紧绷的状态，便不敢拿她自己初与外界接触的兴奋来打扰顾远舟。现在好不容易紧张的气氛解除，阿岚迫不及待要与顾远舟分享她的心情。
“顾大哥顾大哥，我们这是到你的家乡了吗？”
顾远舟点头轻笑：“严格意义上还不算，这里只是大昭与安国接壤的边境处的一座城池，我们这两日暂且在这里修整，随后我便带你去我的家乡——亦是大昭的国都。那是个很好的地方，阿岚会喜欢那里的。”
阿岚一听舒快地笑了。
顾远舟摸摸她的头：“阿岚，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好吗，顾大哥还有些事要和隋将军谈。等谈完了，顾大哥就带你去街上逛逛。”
阿岚原本脸上烂漫的笑容一下子被失落取代了，她拽着顾远舟的袖子，不舍地看着他：“顾大哥不走，不可以吗？我想你陪着阿岚。”
顾远舟面带歉意，但试图劝说阿岚的语气依旧柔和。好在阿岚也只是表现得过分依赖顾远舟，而不是胡搅蛮缠，她听顾远舟好言好语地哄了几句，虽然心里失落，但还是松了手。
“那你要快快回来。阿岚就在这里等你，一直等顾大哥。”
顾远舟失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语气温柔地向阿岚保证：“我马上就回来。”
顾远舟出了帐，在外走了一圈，终于在军营中偏处看到了站在那的隋珩。他走近，看到隋将军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肃穆，想来心中担忧的事一桩桩地压在心上，即便拿去了一件，亦没有让他彻底松眉。
隋将军久经沙场，平日里身上也带了令寻常人敬而远之的气场，但作为多年好友，顾统领对隋书斐这家伙的性格深谙无比，自然一点也没被怵到。
“怎么了？”
隋珩不理好友摆出来的微笑，眼中沉沉浮浮：“于是你找到那个人了？你身边那个叫阿岚的苗女可不会是‘他’。”
顾远舟哑然，好一会后颇为无奈地瞥了一眼隋珩：“三十年前你我都还未出生，阿岚她又怎么可能是。”
语毕，顾远舟脸上淡去笑意，亦与隋珩一起凝视远方。
“此行我没有找到陛下要我找的人，寻着旧址，我只找到已经被火烧毁过后的苗寨旧址。问附近几座山中的其他苗寨，他们既都不是那个苗寨的后人，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苗寨的事情。”
“既然未找到那个姓施的男人，为何你身边又带了一个苗女？”
提及阿岚，顾远舟的脸上多了宠溺和无奈：“阿岚是我寻访时在一处苗寨躲避连日暴雨时碰到的小姑娘。阿岚她从未出去过，见到我这个外来人后一度对我十分好奇，便经常跑来我这让我与她说些外头的趣事。”
顾统领哪曾想到自己很偶然一次与阿岚那小丫头提及的那些之前走南闯北的游历经历，让一个从未涉世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听到入了迷，从此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偷跑来给借宿在这苗寨里老族长——也就是阿岚自己的爷爷这里的顾远舟今天送些水果明天送些鲜花，就盼着顾远舟能和她再说些外面的故事。
等到顾远舟准备离开的时候，他也不知阿岚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动了老族长，随他一起离开苗寨。
老人家满布皱纹如一条条深深沟壑的脸上涌现深深的忧虑，但临行为他们送别的时候却没有挽留阿岚：“阿岚，一年后，一年后你要回家。”
听完顾远舟所讲的故事，隋珩不置可否地发了一声单音。
“你可想过，你没有找到那男人，却带了个不相关的小苗女回南京。陛下当真会觉得他们之间没有干系吗？”
特别是如今崇明帝一意孤行地想要找到三十年前那个帮他挽救了大昭江山一次的那个神秘男人，甚至三番两次让他唯一信得过、皇宫里统领禁军的统领顾远舟亲自出马。现在顾远舟回禀崇明帝说没有找到，身边却有一个跟着带回南京的苗女，陛下如何不会多疑。
崇明帝信任顾远舟信任顾家，是顾家世代都是帝王身边的亲卫，但帝王给予的信任又能有几分。
顾远舟一怔，良久后叹了口气：“……是我未想透彻。”
“但我已答应了阿岚的爷爷要护她周全，也答应阿岚要带她去南京，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隋珩乜了他一眼：“随你。”
沈曦在帐篷里休息了片刻有些饿了，她跑到外头请一位巡逻的卫兵问他能不能给她带一份糕点或者随便什么能果腹的东西来。
对方见沈曦住在帐篷里，知道她是今日随隋将军一行回来的人，恭恭敬敬地去了。
沈曦在帐篷里等来等去，最后却等来了一只贺狐狸。
看到贺澜亭信步走进来手中还端着托盘，沈曦端不住脸上表情垮下脸：“怎么是你啊……”
贺澜亭长眉一挑，把刚做好的雪花糕放在她桌上，而后转过身：“怎么，我不可以来？还是不乐意见到我？”
沈曦想说两个都有，但还是憋在了嘴边。
虽然她和贺澜亭没有深仇大怨，但她还是被贺狐狸坑怕了。想起隋大佬之前提醒自己的，沈曦也觉得能不见贺狐狸就不要见他得好。
贺澜亭看小姑娘鼓着嘴明显有气又不敢说的样子，脸上一哂，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沈姑娘不吃的话我可就拿走了。”
“哼。”沈曦被他一逗，忍不住破功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就把盘子抢了过来。结果低头一看，分明正好是她喜欢吃但却也是江南名点的雪花糕。
“这里的厨子也做雪花糕吗……？”
贺澜亭接话：“自然是我从南京城带来的随行厨子做的。”
沈曦一噎。贺狐狸真是当之无愧的事逼。
送上门的不吃白不吃，沈曦往嘴里塞了一块，瞬间便被家乡的甜味取悦了味蕾。
贺澜亭看沈曦只因为一块糕点就满足不已的小表情，失笑地打开扇子扇了两下。
“若不是你之前斥退了我吩咐的那位登门道歉的下人，我何至于带着厨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沈曦差点没被贺狐狸一通颠倒是非的说辞呛噎着。
“明明就是你自己怕路上吃不惯才带的厨子吧……而且我才不信你是来找我的。”沈曦乜了他一眼。
贺澜亭笑而不语。
但不可否认，仅仅是一份糕点，已经是沈曦近来在这里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沈曦吃人嘴短，呛人的话也没几分硬气。
“对啦，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隋将军出发不日后，我却觉得此行恐怕不会太顺利，便进宫向陛下奏请我携安国那位三皇子来边境，若事态当真不明朗时，再做交换之法。前日我便刚好收到隋珩的飞书。”
哪料贺二郎云淡风轻姿态地说完自己的先见之明，人沈曦来了一句：“将军好厉害啊。”
贺澜亭一噎，南京城里最风流洒意的贺公子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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