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进城

　　顾明厚听徐春苗说让他去找顾金桂弄红糖，他心里有些犹豫，这个大妹妹自从嫁到镇上去之后和家里就有些疏远了，上次那点红糖还是他去找了几次，带了不少口粮才换回来的，顾金桂还说有多么难弄，他这次突然过去，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就怕顾金桂一时也换不来红糖。

　　他吞吞吐吐地和徐春苗商量，“要、要不就算了吧？咱家里不是还剩些吗？应该也够你喝了。”

　　徐春苗生了儿子之后底气足，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一听顾明厚这话，眉『毛』就竖了起来，“生个孩子得喝多少红糖你心里没数？你不主动帮我找就算了，我自己提起来你还推三阻四的！我这个儿子白给你生了是吧？再说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吗？你看看你儿子瘦的，我这个当妈的不吃好点，拿什么喂他？”

　　儿子就是顾明厚的死『穴』，徐春苗一提到儿子他当即就不说话了，他看着躺在床上吐泡泡的小儿子，就是一阵心疼。

　　徐春苗怀孕的时机不好，刚好是饥荒开始的时候，从怀上这个孩子到生下来，她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就算有顾老太是不是的给她加个鸡蛋，这孩子的营养也没跟上，生下来不过五斤半，虽然胳膊腿的劲还挺大，但看着孩子瘦瘦小小的样子，做父母的难免心疼。

　　他之前几个孩子可都比他重呢，尤其是青岚，据丈母娘说生下来就有九斤。这唯一的一个儿子却养成这样。

　　可是心疼也没办法，家里什么也没有，河里的鱼虾也早被捞光了，地里连个野兔子都看不到，顾明厚就是有心想给媳『妇』补身子也找不到途径。

　　顾明厚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媳『妇』和儿子，也不顾自己可能会受到的冷眼，和徐春苗说：“我明天就去公社里看看，就算金桂那里没有，到别处问问也能买些来。”

　　徐春苗这才满意，不过还是说：“金桂那里肯定有，她们每个月都有定量的，她又是在供销社里，怎么可能没有，你可别被她三两句给忽悠了，咱们又不是白拿她的。”

　　在农忙前这阵子，顾明厚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事，每天被队长聚集起来也不过是做些杂活，大部分时候都是闲着，他要请假一天还是很容易的。

　　顾老太听他说要去买红糖，把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个鸡蛋都给他带着了，让他顺便给换了钱，想了想还是从家里的粮食里装了几斤，让他给顾金桂带去。

　　许秀英一脸不舍的看着那口袋，刚想说什么，顾老太就说了，“马上就要秋收了，队里交了公粮后就分粮食了，你大妹她在城里每个月就那么二十几斤根本不够吃的，其他的咱们帮不上，给点粮食还是行的。你们也别舍不得，以后要进城干啥还不是得托你大妹帮忙？”

　　许秀英忙换了脸『色』，笑着说：“妈你这话说的，大妹帮了咱们多少忙，这点粮食我们还能舍不得？”

　　顾老太哼了一声，催促大家说：“赶紧的，吃完了就走吧，队长那里要点人数了。”

　　顾青岚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早就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在其他人都出门之后，立刻跑去找顾明厚，“爸，你要进城？带我一起去吧。”

　　顾明厚正在收拾要带进城的东西，一把一分、两分的票子堆在桌子上，他正一张张地点，地上还放着一篮子鸡蛋，和一个布口袋。

　　徐春苗正在念叨，“这鸡蛋都拿去卖了，我儿子吃什么啊？”

　　见顾青岚进来了，皱眉说：“你去干什么，家里的事情都没做完呢，别给你爸添『乱』。”

　　顾青岚连忙说：“都做完了，我都好久没见过我大姑了，我想去见见她。”

　　其实还有一些活没干，不过她请顾红梅和二丫帮忙了，条件就是给她们带好吃的。

　　徐春苗想着顾金桂那个人好面子，多个人去说不定还能好说话些，顾青岚又这么大了，也不用抱着背着的，跟着去也没什么，便点头同意了。

　　顾明厚本来就是无所谓的，有个孩子一起去，他路上还能有个人说说话。

　　他笑着对顾青岚说：“到公社里可是有大半个小时的路呢，你可不能嫌累啊。”

　　徐春苗唬她，“你要是喊累，你爸可就半路把你扔那儿了。”

　　顾青岚又不是小孩，哪能被她这话吓到，还是一脸紧张地保证说：“我肯定不累，爸你可别把我扔路上。”

　　顾明厚『摸』『摸』她的小脑袋，“你妈说着玩的，我们青岚这么乖，怎么可能把你扔半路呢。”

　　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来，顾明厚抓紧时间带着顾青岚出门了。

　　这个点顾青岚还是难得一回不是在干活，她也有心情欣赏起路边的景『色』来。

　　现在地里稻子都快要成熟了，一片片的金黄『色』的稻田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不远处还竖着一大片一人多高的玉米杆，玉米须都已经变黑，也是到了成熟的时候。

　　看着地里丰收的场景，顾青岚心想，看这样子，今年应该不会再饿肚子了。

　　顾明厚却没什么心情看这片丰收景象，他还在思考怎么跟顾金桂开口呢。

　　这些年大家都困难，他也知道大妹家每个月的供应就那么点，他们老是去麻烦也不好，但是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乡下什么也没有，想买东西只能往城里跑，两眼一抹黑的，就像找个熟人带带路，顾家就这么一个人在城里，不找她还能怎么办？

　　走了半个多小时，父女两个总算到了公社里。

　　顾青岚看着两边低矮的砖瓦房，不是还可以看见一两间泥胚的，这公社里比村里也没好到哪里去，连个二层小楼都没有。

　　顾明厚带着她走到供销社门口，先向里面张望了一会儿，才局促地走了进去，“同志，顾金桂在吗？我是她哥，找她有事。”

　　那扎着两条辫子的姑娘抬眼扫了他一下，“她在后面呢。”

　　说完冲后面喊了一声，“金桂姐！你哥找你！”

　　一个短头发女人风风火火地从后面出来，手里还抱着几匹步，一边走一边说：“来了！”

　　顾青岚这才第一次见到她大姑长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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