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内讧 上
上
上都城内，一切如故。表面上看，即没有战场上的硝烟弥漫，也没有随处可见的尸横遍野。
但宫城内，大臣们的脸色，却再也见不到往日的笑脸。
四路讨伐大军，竟被燕帖木儿打败四分之三，一路望风而走。这在颜面上，十分难看不说。要命的是，掌握在上都手里的主力军，已所剩不多。再打，需仰仗诸王及地方武装。
可朝廷的精锐部队，都没能战胜大都的南军，剩下的地方武装，再想跟南军一决高下，谈何容易。
皇太后八不罕派人去找倒剌沙。这位辅政大臣兼她的情人，最近也不知都在忙些啥，私下里越来越难寻见。
八不罕说是临朝称制，其实，还是全听倒剌沙的。
这天下午，刚派出去的宫女回禀，倒剌沙一会儿就到。
八不罕忐忑不安的心，总算踏实了一点。她紧着梳妆打扮，想以最美的容颜，最靓丽的神态，与倒剌沙在后宫相见。
待倒剌沙来到后宫，八不罕让外人都退下。仅剩下他俩，她离近点，跟倒拉沙相对而坐。不像太后接见左丞相，倒更像是一对谈情说爱的男女。
她娇滴滴，责备道：“真这么忙？连咱俩的约定都忘了。”
“啥约定？要不是因那破约定，燕帖木儿敢犯上作乱吗？”倒剌沙现在一听说“约定”二字，气就不打一处来。
八不罕一看，倒剌沙像吃错药了。知道他是因北军失利，而感到愤懑，也不怪他，依旧和颜悦色道：“好啦！好啦！算我嘴欠，说错话了还不成？甩啥脸子嘛？”
“我不是甩脸子，我是说咱四路大军，竟让燕鉄木儿各个击破，都给打败了，整个一群废物！”倒拉沙火气更大。
“开始时，他们全都旗开得胜，打得也挺好的。”八不罕既在为将领们开脱，也在安慰着倒拉沙。
“那管什么？结果呢？王禅和失剌，都打进了居庸关和古北口，只被人家搞了两次夜袭，一次反击，就全败下阵来。整个就是一对怂包软蛋。”倒剌沙不依不饶，还在责怪。
可他埋怨这个，挖苦那个，战场上的惨烈情况，他到底了解多少？燕帖木儿能以一当百，甚至当千胜万也不为过。王禅和失剌哪个能成？就是你倒剌沙亲自出马成不成呢？
“别生气了，这怪不得他们。燕帖木儿是你不了解，还是我不知道？原来多乖巧的一个人，说反就反了。要怪就怪咱们当初都被他蒙蔽了。”八不罕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
“是啊！这小子真阴险。当初见到我，啥时不是毕恭毕敬，点头哈腰，连个屁都不敢放？”倒剌沙想起往日的情景。
曾几何时，那燕帖木儿，是一个老实本分，循规蹈矩的下臣。当得报其谋反时，他还以为自己听差了。如今再看，是被那小子耍了。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玩的是真够好。
“你们要是早听我的，不这样兴师动众，也不至于损兵折将。算啦！事情过去就不提了。”八不罕想转换话题。
“你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现在都打不过人家，等他们将来一旦羽毛丰满，咱还不就情等着挨打了？”倒剌沙听不进八不罕的话，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这哪像是丞相在跟太后讲话？可八不罕并未计较，还是好声相劝道：“干嘛非要打打杀杀？坐下来谈谈不好吗？再说，先帝在时，也没亏待过他呀？”
“谈什么谈？要谈你自己去，我没闲工夫在这儿跟你扯淡！”倒剌沙烦了，说罢起身便走，竟不顾八不罕的感受。
八不罕也急了，但却只是一跃而起，从背后紧紧抱住倒剌沙。她可怜兮兮，带着哭腔道：“你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
就这一抱，倒剌沙即刻心软下来。他松开八不罕的双手，回转身，眼看着噙满泪水的美人，禁不住怜悯万分。
咋办呢？倒剌沙体谅女人的最好办法，自然又是宽衣解带，敞开胸怀，相拥而欢。而这，恰是八不罕最渴望的温暖。
看看，都到啥时候啦！二人竟不知死活，还有心思寻欢作乐。这泰定帝一族不完，还等着什么？
事闭，在寝宫内，倒剌沙从卧榻上起身穿衣。八不罕还想纠缠，要阻止其离去。她笑眯眯，扯住倒剌沙的衣襟。
“我的太后，忽剌台和也先帖木儿，都在营里等着我，我得赶快过去！”倒剌沙着急道。他这才想起，那些武将们，还都在也先帖木儿的军营中等着他。
“你们又要讨伐大都？”八不罕不高兴道。
“必须的！现在诸王拥戴幼主的人多，不借此机会，夺回大都，咱的江山就保不住了。”倒剌沙以为，人多势众，便人心可用，并能再跟大都进行一场新的豪赌。
“我的话，你就是不听。秋江说了，保存实力，上都还有一席之地。否则，你我连容身之地都没有了。”八不罕眼看着倒剌沙，甩开她下地，万分焦急道。
“和尚的话，不必全信。”倒剌沙信佛不信卦。因为，好几个和尚都给他算过，卦里面没有几句话是他爱听的。
八不罕真的没辙了。她这才想起泰定帝，在世时对她是多么的好。里外全是她当家，说一不二，任由她随便耍。
可现如今，倒剌沙不听她的，也就算了。可连那些大臣们，都看倒剌沙的脸色行事，眼里已不夹幼主和她。
想着想着，她竟趴在卧榻上，独自哭开了。直到贴身的宫女上来劝她，并帮她穿戴整齐。她这才拭去泪水，打发宫女去把秋江找来，还是想再听听和尚的话。
秋江来了，手里竟提着一个包裹，弄不清里边装着啥。
还是在后宫，八不罕让他坐下。就是刚才倒剌沙坐过的地方。然后，她如实道出，倒剌沙又要跟大都开打。最后，她无可奈何道：“你看，我和幼主该作何打算？”
“您没问问左丞相？他对太后和幼主不是一直都很好吗？”秋江眨眨眼，并未直接做出回答。
“就他？除了一门心思要征讨大都，哪儿还顾得上我和幼主？”八不罕心有不快，可怜巴巴。
秋江沉默一下道：“那我就实话实说啦？”
“你快说，我就想听实话！”八不罕耳朵全竖起来了。
“我本不该掺和两都的事情。但泰定帝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看着幼主和太后有难。所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带太后和幼主到漠北去。”秋江已看出，泰定帝一族气数将尽。
“你上次不是说，弄好了，两都还能平分秋色。可听你今天的话口，倒像是要带着我和幼主出逃？”八不罕迷惑。
“不错，我是说过。可现在看，上都这边还有谁是燕鉄木儿的对手？”秋江是旁观者清。
“以前也没有啊！”八不罕更是云里雾里了。
“可上都原有二十万大军，现在也有十万。等再打完这仗，您觉得还有多少将士能活着回来？”秋江循循善诱道。
八不罕即刻明白过来。但万里总有一，不是说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百分之百的努力吗？这会儿，她耳边竟响起倒拉沙的话：和尚的话，不必全信。万一讨伐大都得手…
“太后不要再犹豫。不听我的，到时候后悔就晚啦！”秋江看出，八不罕仍心存幻想，抱有侥幸的心理。
八不罕脸一热，马上回过神来。但还是犹犹豫豫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带幼主离开，我留下，再等等看？”
秋江知道八不罕于心不甘，也不好勉强。那就让她听天命去吧！反正他是已尽人事。
“我听太后的。到时真要让我猜中，太后深陷险境，也不要惊慌，只管低头哭泣，或许能化险为夷。”话闭，他起身，打开带来的包裹，取出一套僧侣的服装，递给八不罕。
“这是…”八不罕又是一头雾水。
“这是给幼主带来的，应该穿着合身。太后先做着准备。明天上午，我带个小弟子过来，让他留下，叫幼主跟我走。再有，玉玺一定要放在幼主房间，摆在明处。”秋江叮嘱。
八不罕点点头。在幼主身上，她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这也是她值得称赞的一点，算是没辜负泰定帝的恩宠。
尽管后来，在历史上已无处查询这位幼主。但现实中，却出现了母子团聚，尽享天伦，很是传奇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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