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 往事:古庙推磨

　　晚夏这会儿麦子早已经收完，种下的玉米都长出了半人深，没农活要做的光景，田地里很少有人，这老太太看模样只怕得有**十岁了，走路都有些费劲，也不知从哪跑出来，莫名其妙的问我们吃不吃枣子。

　　我们三人都愣住了，不过这一打岔加上多了个人，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还呆在原地没有跑出去，但也不是太怕了，二胖腆着脸，问啥枣子，说着伸头往里看，却见篮子中盖了布看不清。

　　老太太咧嘴一笑说，来来来婆婆家的枣子可甜了，说着翻开布，我们看见里面果然放着半蓝枣子，一半红的一半青的，个头都很肥大，看起来鲜艳欲滴，跟刚摘下来似的，不禁齐齐咽了口口水。夏天天热，我们这一通走，流了一身汗，确实口渴了，便搓搓手，说声谢谢婆婆，伸手就抓。

　　不料手上一疼，也没看清老太太有什么动作，我们三人手面上都挨了一下子，我觉得手背刺骨的寒冷，身上都跟着起了鸡皮疙瘩，这时老太太说，慢着，吃枣子可以，但是要吃青的还是吃红的，你们可得说清楚了。

　　三人面面相觑，这不废话吗，红枣子多甜，老太太听我们一说，笑容更加和蔼了，说声好孩子便给我们一人抓了一把红的，我们手上都沾满了虫子身上的液体，臭臭的，拿了枣子直接吃有点恶心，就跑到河边洗一洗，我先洗了手，又把枣子放进水里顺一顺，不料枣子刚放在水面上便打着转儿沉了下去，我吃了一惊，枣子怎么可能沉，连忙捞起几只转头看向二胖和赖头，发现他们也一样，不小心都把枣子沉下去了一半。

　　我忽然想起了那只盆子，扭头看了过去，发现盆子不知何时消失了，这时身后传来咯咯的怪笑声，我们回头发现那老太太红着眼睛就蹲在我们身后，嘎嘎怪笑说，我家的枣子又大又沉，你们赶紧吃吧。

　　这种情况，傻子都知道不太正常了，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老拐子。那时候经常听说，有些外地人经过将十多岁的孩子拐走，打断胳膊腿关进小黑屋不给饭吃，几天后不死，便开始训练，用来乞讨或者杂耍，拐卖用的手段就是给些吃的，只要你吃了就会晕头转向的跟她走了。

　　这老太太年龄很大，按说我们要跑她拦不住，但我们本能的对老拐子感到惧怕，不知怎么办才好，站着不敢动，这时就听赖头说，阿婆你长的好像我奶奶。

　　老太太笑容一下子凝固了，问他奶奶叫什么，赖头只听他死去的老爹说过，奶奶姓郑，西里铺人，就如实相告，这老太太愣住了，半晌没回过神。

　　趁这机会我拉着二胖和赖头要跑，谁知不远处忽然响起了敲木声，一下一下的十分响亮，这时老太太站了起来，一把将我们拉在了身后，神色凝重的盯着远处。

　　过了会伴随着敲木声，从玉米地的拐角处走出一个长着大胡子的老头，他肩上挑着篮子，一股浓重的香油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时老胡子好像刚看到我们，愣了愣说，你们在做什么，要买香油吗？买一瓶送一瓶。

　　我回头一打量，三个穿裤衩子的孩子外加一个老太太，拿什么买你的香油，这时老太太发话了，她的声音很尖锐，说香油我全要了，放这三个孩子走吧，他们跟我有旧。

　　老胡子乐了，说可以，不过这三个孩子咋不吃枣子呢，吃完了再走吧，然后一人提一瓶香油回去。

　　老太太面露难色，一把将我们的红枣都收了回去，重新拿出青枣，说不就是吃几个枣子吗，吃这个。老胡子脸一沉，说我就要他们吃红枣，不吃就要跟我去卖香油。

　　老太太怒了，怪叫一声就扑了过去，速度快的惊人，那老胡子也不是个善茬，抽扁担迎面就拍。

　　我一看这老头子跟老太太竟然打起来了，俩人都不像好人，咱们还是溜之大吉吧，于是虫子也不要了，三人扭头就跑。

　　跑着跑着，身后传来老太太凄厉的惨嚎，三人对视一眼，暗叫不好，八成出人命了，赶紧回家通知大人。

　　眼见拐个弯就出了西桥窝这片地方，不料这时前方又传来一阵敲木声，那老胡子气定神闲的从一块玉米地里钻出，看到我们一愣，说买香油吗？买一瓶送一瓶。

　　我们都背脊发凉，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后面又看看前面，大气也不敢出，二胖忽然用胳膊肘子抵了我一下，小声说老太太坐在老胡子篮子里，我一看可不是，那老太太正坐在老胡子的扁担蓝里面，露出半个头一口一口的吃着红枣，浑身都被浇着黏糊糊的香油。

　　这时老胡子尖着嗓子怪腔怪调唱起了卖油歌：“好芝麻哟，炒出来的有多香诶，石磨子打出花，点上一滴吃菜香诶……

　　他唱一句我们脑子便晕一分，后来就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不知过了多久，老胡子突然停住了，接着远处响起了狗吠声，从一处深厚的杂草丛中出来一群人，带着五六只狼犬，还扛着猎枪。

　　这时老胡子一下子不见了，我们慢慢清醒过来，发现到了西桥窝最深处的荒岗里，面前这群人是镇上的混混，那时是八十年代末，乡下许多荒湖野岭中常有灌猪和野鸡黄鼠狼等动物出没，这群人就是闲的没事出来猎杀小动物，然后去镇子上的饭店和皮裘店换钱打牙祭。我爸是副镇长，管着派出所，而派出所的民警是这群人的祖宗，所以他们都认识我，看我们衣衫也刮破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讨好般的把我们送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满肚子委屈的把事情跟我妈说了，结果老妈完全不信，说哪来的送红枣的，现在枣树叶都快落完了，还卖香油？哪个卖香油的往荒郊野外跑，又说我撒谎不学好该揍，拿着笤帚追了我半里地。

　　事实上我们除了衣服破了，的确毫发无损，没几天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过了一段时间到了中秋节，我们这过中秋节孩子们喜欢玩火把，就是大晚上的扎着油布火把一头系着绳子，一边鬼叫着一边甩着玩，因怕烧着柴垛，便往偏僻地里跑，要是有几个小姑娘跟着，那叫的更欢了。

　　又是我和二胖、赖头三人，咱们的火把最大，后面跟着一群人，结果越跑越远，这时前面的黑暗中出现一只红色的鸟，足有小羊羔子那么大，好像还受了伤无法飞起，我们一见大喜，这玩意抓回家养着得多拉风，于是跟着就追，后面的人见我们跑远了，都回去了。

　　不知追了多久，我们发现那只红鸟钻进一间破庙中，心想这下看它往哪跑，就都跟了进去，谁知刚进院子，身后的门便砰的一声关掉了，接着院子灯光大亮，那只红鸟不见了，却从里屋走出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十六七岁女孩子，她看见我们笑嘻嘻说，小弟弟们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啊？二胖心急，问她，姐姐你看见我们的鸟了吗？

　　女孩子捂嘴笑着说，不在你们的裆里吗，我们那时已经十多岁，有些东西朦朦胧胧的懂了，都闹了个脸红。女孩子这时朝屋里喊道，爹，来了几个小弟弟。

　　屋内嗯了一声，我一听感觉有些耳熟，这时女孩子让我们进屋去看看，说刚刚好像有只红色的大鸟跑进去了。

　　我们没做他想，结果进了屋子一下子吓傻了，那卖香油的老胡子一边推着大石磨，一边朝我们咯咯的笑，我发现那磨石磨出来的竟然是红浆，但发出的味道却是很正宗的香油味。

　　我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转身要跑，可是腿重的灌铅似的，硬是迈不开步子，急的哇哇直哭。

　　那女孩子忽然巧笑焉兮的拿出一截红绳子一下子将我们的手绑了起来，然后拉着我们去推磨，到了磨石前，我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三人排成一排扶着木棒往前推，也感觉不到疲惫，一直推个不停。

　　过了会女孩子出去了，那大胡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堆活的鸡鸭鹅往磨石眼里塞，我发现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刚刚出生的活婴儿，顿时脑子都吓的懵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间发现老胡子不见了，而我们脚下出现一只公鸡大小的“蚂蝗”，蠕动着爬到二胖脚下，抬起头尖的吸盘便叮在了二胖的脚裸处，二胖脸色便越来越白，而蚂蝗头上出现一张似人脸的血泡子，这时蚂蝗身子一扭又到了赖头脚下，同样吸住了赖头的脚裸，人脸血泡子越来越大了。

　　到了最后便轮到我了，我连惊带吓本该浑身发软，不过身体里却莫名钻出一股子力气，便一蹦而起，对着那张人脸血泡踩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接着惨叫连连，鲜血溅的我们一身都是。

　　三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也顾不上了，相互搀扶着往家跑，路上很平静，很快到了家中，父母一见我的模样大吃一惊，连忙把我送去医院，中途问我发生了什么，我都快吓傻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到了医院一检查，身体很健康，连道伤口也没有。

　　第二天二胖和赖头都昏迷不醒，浑身颤抖，还发了高烧，要不是送医及时，只怕命都没了。

　　且说我这里，就在二胖和赖头生病的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那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满脸泪痕的质问我，她们父女并没有害我们之心，我为何要杀她父亲，我无言以对，只踩死一只蚂蝗，管她爸什么事，那女孩子见我不说话，冷笑连连的消失了。

　　早上醒来我出了一身汗，一扭头看见傻舅舅留着哈喇子对着我笑，我不敢把梦跟父母说，就和他说了，问他信不信，傻舅舅向来疼我，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点头，总算找到了点安慰。

　　就在当天晚上，夜半三更，我忽然被老爸推醒，他拍拍我的脸让我跟他走，我揉揉眼睛睡意朦胧的跟着，很快出了家门，径直往镇外去，走着走着老爸突然消失了，而前面出现一间小房子，便听里面有个女人声音说，把他给我带进来。

　　我吓了一跳，四处寻找老爸的踪影，这时黑暗中出现两个人架起我就往屋子里拖，他们力气极大，令人完全无法反抗。

　　屋子中散发着阴惨惨的光亮，便见两边站着十来个汉子，而那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面目狰狞的坐在中堂位上，大手一挥说，砍了他的双脚。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汉子抱着大刀走了过来，又有两人把我按倒在地，我吓得嗓子都哭哑了，身后抱刀汉子已经举起了大刀，那红色连衣裙女人不停的怪笑，我心里明白，完了，这群人要剁了我。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呵呵的傻笑，接着房内所有人都不见了，我喘着粗气腿都软的跟面条似的，等缓过气，连忙跑出屋子，一眼看见不远处升起了一堆火把，而傻舅舅留着哈喇子在烤肉，那串肉很长，仔细一看竟然全是去了毛的鸟，足有十几只。

　　舅舅见了我，拉着我一起吃，还别说这鸟肉说不出的香，是我从没尝过的味道。

　　……

　　这件事一直在我的记忆中埋藏，哪怕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具体的原因，那伙人包括卖香油的老胡子、老太太、连衣裙女孩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鬼？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如今戏台上，正在演这出戏，而且演的特别逼真，把我们仨当时的表情动作都展现的活灵活现，二胖更是看的连呼刺激。

　　我皱眉沉思，倒不是这件事，而是傻舅舅，得了铁疙瘩，那些玄妙的东西大都了解了些，我现在怀疑舅舅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的，怎的他一出现那伙人就没了，烤鸟吃，哪来的鸟？

　　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我算了下时间，现在是腊月初十，等腊月二十五左右，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便回老家，看看父母和妹妹，重要得是和舅舅唠唠。

　　我叹了口气，看向戏台，这一看大吃一惊，手心立即出了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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