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抉择
光线昏暗的牢房内，弥漫着酸腐的臭味。
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了，有脚步声响起来，踩在地上很轻，并不像是牢头一贯沉重拖沓的步伐。
“就是这里了。”牢头说了一句，而后便退了出去。
少年睁开眼睛，逆着光站着个小姑娘，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通过她衣裳上那些漂亮的花纹粗略的辨别这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有钱的小姑娘。
小姑娘迈着步子走进了一些，她的脸也显露了出来，十岁上下的年纪，梳着两个丫髻，左右各垂着两个红色的小穗子，一张脸生的极为漂亮，娇艳明媚，白皙的小脸上带着笑容。
她突然出现，周身似乎都带着灼热的温度，与阴暗潮湿的牢房显得格格不入，少年清俊的脸上，只有一双眸子微微动了动。
她低头打量着他。
果然是魏延啊，和日后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不同，年少的魏延眉眼尚且青涩，身形比一般人都清瘦，眉目中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孤傲。
“你叫什么名字？”她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
记得没错的话，魏延应该是他后来被永安王寻回之后改的名字，那在此之前还应该有另外一个名字才对。
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眼，却并未开口回答。
“他叫二狗子。”旁边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那个老道士，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这名字是我取的，你觉得怎么样？”
她并未开口，而是皱眉看了那老道士一眼，那老道士摸了摸鼻子，咳嗽了声掩饰尴尬，“当我没说，没说。”
“你没有名字吗？”她看着他又问道。
“图南。”他的声音很低。
“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少女的声音很清脆，如珠玉落玉盘一般好听的音色，“是个好名字啊。”
少年微微一愣，眼中有什么神色在急剧变化着。
这个名字很多人听着都会笑他，这是父母一门心思想要个男孩，图南，图男。
算什么名字。
她却说了另一番意思。
原来图南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不懂，但听着应该是个好话，她也说是好名字。
“我叫赵春华。”少女咧嘴笑起来，这笑容太过明媚，竟是有种不敢与之对视的感觉。
“我知道。”他声音很低的开口，面上有几分不自在。
“你，你不会来这里跟我们算账的吧。”一旁的老道士一脸惊慌地说道，“这件事不怪我们，我们也是收了银子办事的。”
“我确实是来算账的。”赵春华看着老道士笑了笑，“你当时怎么说我来着。我想想看啊，说我是天煞孤星，还说我是恶鬼转世之命，克父克母克兄弟克姊妹。”
老道士脸色越发的慌张，“这些都是我胡说八道的，当时那人说让我挑着越难听的话越好。”
赵春华脸上神色淡了，唇边笑意凉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些话，很有可能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一个小姑娘若是沾上了天煞孤星的名声，那她这辈子等于是完了，别说将来婚嫁成了问题，就是世人的眼光就足以杀了她了。
“抱歉。”少年垂眸说道。
赵春华看了他一眼，眼中怒气未消，“如果当时不是生辰八字被换了，那我现在可能就变成一具尸体了。”
虽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件事涉及到魏延，她不能得罪他，可心头的怒火再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噌噌的冒了出来。
“你们做的这些事情，难道我不该来算账？”
老道士也没想到此事会有这么严重，他惊愕的长大了嘴巴，“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混口饭吃，他们让我说些狠话，我就挑着狠话说了。”
“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你，所以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我们没有怨言。”少年沉声说道。
老道士还想开口，被少年一记眼风扫了一眼，顿时噤了声。
“说的大义凛然。”赵春华哼了声，没好气的说道，“别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们了。”
少年皱了皱眉，清俊的眉眼看着她道，“我没有。”
“没有什么？”赵春华脸上是咄咄逼人之色，“没有收银子还是没有差点害了我？”
少年唇角抿起，目光再度垂下去，“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对别人造成的伤害一句抱歉就能抵消了？如果那么轻松，那这世上还要律法公道何用？”赵春华越说越是激动，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和下来。
少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那你想怎么办？”
“既然是涉及到了性命的大事，那自然要用性命来偿还了。”赵春华笑了，她看向他们，“你们两个，今天只能有一个从牢房里走出去。”
两人神色俱是一震，老道士愣愣的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赵春华说道，“你们好好想想，是谁走出去。”
闻言两个人皆沉默了。
老道士难得的竟是没有开口，赵春华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看了眼旁边的老道士，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我的性命是师父救下的，我留下，师父走吧。”
“我老了，你还年轻，你走吧。”老道士叹了口气，“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贪心那些银子，你劝过我，可我没听你的。”
“不行。”
老道士摆了摆手，“你就听我最后一次，要是你不答应，以后我就再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赵春华听着两个人说话，没耐心的打断了，“行了，别推辞了，到底谁走出去，决定了没有？”
“他！”老道士毫不犹豫的说道，“师父窝囊了一辈子，这次也当回英雄。”
“这事还真不是英雄干的，您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赵春华语气凉飕飕的开口，她已经起身，先一步走到了牢房外面。
“师父。”
“你走，走啊！”老道士伸手推了少年一把，“走啊，别回头，走！”
少年叹了口气，看着站在牢房外面的小姑娘，神色终于忍不住复杂起来。
“师父，对不住你了。”
片刻后终于站起了身，朝着牢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身后老道士看着他的背影，别过头，终于忍不住留下了一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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