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幽州困境

　　无论是秦皇汉武，还是三国魏蜀吴，北方游牧民族一直就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始皇帝一统六合，雄才大略，也要修筑长城抵御。到了武帝当政，上有文景之治打地基，下有霍去病封狼居胥，中有其本人调和，可也没能平定了草原。

　　放眼过往，秦汉两国之强，后来鲜有媲美者。始皇帝一统天下，汉武帝虽远必诛，但满打满算下来，也就能压制住游牧民族而已，想彻底消灭，那根本就做不到。到了三国两晋之后，那纯粹就是白搭，仰人鼻息生活不说，始终被游牧民族这样的异族给按在地上摩擦。尤其是五胡乱华，中原几乎被杀成了赤白之地，山河破碎，风雨飘扬，千里都不曾见上一人，数十万百姓的头骨都被人拿去修筑成了京观。

　　自此，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彻底成了所有汉人心中的痛。

　　不是我军不努力，而是人家太强横。

　　到了隋朝，突厥人横空出世，但大隋势强，压制住不说，还时不时的把突厥按在地上摩擦。可到了大唐，那就成不安份的主了。时有东tu厥，极端强盛，控弦且百万，戎狄炽强，古未有也！像契丹、室韦、吐谷浑、高昌皆役属于东tu厥，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等割据势力也臣属于突厥。一个渭水之盟，让大唐上下引以为耻辱，好不容易洗刷了耻辱，将突厥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灭了东tu厥，谁想又冒出个西突厥。他们就像野草一样除之不尽。除非敢行斩草除根之举，否则根本不绝。但这种有违天道，甚至可能被后世称之为‘暴君’的手段，谁人敢做？

　　没有！

　　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既然没有，那就无法阻止突厥人对大唐的向往。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得到最好的刀剑，最好的长矛，最好的甲具，甚至可以得到最好的女人，过上最美好的生活。在他们眼中，大唐就是一匹肥羊，如果能有机会咬上一口，他们绝对不会放过。

　　现在，机会来了。一合计，一寻思，他们就发起了冲击。可有一座城池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没办法啊，只有打破这座城池，他们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为此，他们在休息了一天后，再度攻城了。

　　幽州东门城楼。

　　“方老五，你死哪里去了？没看到敌人快爬上来了，快浇油，烫死那些杂碎。”刘进宝头发凌乱，双眼赤红着，一刀将一个冒头的突厥人砍死后，迫不及待的就让手下往城楼外泼滚烫的热油了。

　　这些大唐士兵们的模样显然没好到哪里去，身上的铠甲都破了好几处，手臂和额头也遍布伤痕，甚至有的人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羽箭，箭尾的翎毛随着走动而轻颤不已，但他们一声不吭，只是不断的加快手中浇油的动作。

　　“弓箭手，上！”瞅准了时机，刘进宝便是一声大喊。跟着他一声断喝，手中长刀一抡，凌空转了几圈，两个刚爬上城头的突厥士兵还没来得及站稳，迎面便见一道雪亮的光芒掠过，然后两人便惊骇的发现自己的上半身飞了出去，而腰部以下的部分竟然还留在城墙上，内脏场子鲜血喷洒了一地，血腥的很。

　　“弓箭手，不要停，狠狠射，射死那群杂碎。”刘进宝站在城头，一边观察敌人动向，一边指挥唐军战斗，命令所到之处，将士们无不豁出命来。但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很难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突厥人手段很阴暗，随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弦动，一支冷箭朝着刘进宝的脑门疾驰而来。若非是战场杀敌的直觉在起作用，恐怕他就真的要见阎王了。不过他也没能好到哪里去，手臂中了一箭。

　　对这种手段，刘进宝已经习惯了，战场上各出机谋，各逞手段，包括暗杀敌方主将，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没能躲避过去，只能说明你这个主将不合格。

　　刘进宝都记不清这是射向自己的第几支冷箭了，在拔掉手臂的那支冷箭后，他冷硬的面庞上浮现了几许不耐烦，劈手夺过身旁一名弓箭手的弓箭，搭箭拉弓满月，嗖嗖嗖的三声，便听到城门下传来了三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便没了声息。

　　做完这些，刘进宝脚下一软，一屁股就瘫软在了地上。有士兵劝说他赶紧去休息，但他不愿。谁都可以倒下去，唯独他不能。这个时候，唐军最需要的就是精神支柱。没人做，那就由他来做。或许他做的不够好，但大敌当前，尽力就是。如果尽力之后仍改变不了结果，那他也问心无愧了。

　　“诸位，休息一下吧，敌军鸣金收兵了，应该不会再来攻城了。”幽州刺史裴进来了，紧靠着刘进宝坐下，要坐像没坐像，毫无风度的就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你受伤了，赶紧包扎。”

　　“没事，伤亡如何？”

　　刘进宝虽说无事，但裴进万不会当真，招呼了一声军医，他就叹了口气：“情况很不妙，守门士兵三千，死了六百，剩下两千四，但剩下来的都是伤号，都带着伤呢，动弹没那么利索了。”

　　“敌人呢？”

　　“比我们多。这一战，我们没输。”

　　“你很看好接下来的形式？”

　　“不看好。”裴进沉默片刻，才说：“幽州城虽城高厚重，但突厥人若是这般不要命继续攻城下去的话，最后除了与城俱亡，为国徇身，我别无他法。”

　　“你不傻，看的很透彻，不像城里的那些蠢货，天真的认为攻城的突厥人只有三千，只要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士气受挫，必然会全面崩溃，便不得不主动撤军，幽州之危自解。”刘进宝呵呵的笑着，言语之中，嘲讽颇多，玩味之意甚足。

　　裴进叹道：“你说的没错，城外敌军只剩下两千来号人，但我大唐将士威猛，以一当三不在话下，就算摆开了阵势正面打一场，赢面也是十拿九稳的，但难道把这些敌军击溃咱们就算大获全胜了？”

　　仰头看着天空白云朵朵，裴进神情浮现几许苦涩：“根本不是，我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些人啊。根据右武卫传递过来的消息，突厥已经有一支鹰师南下了。”

　　“不是几只百人队伍吗？怎么变成鹰师了？”刘进宝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额头顿时沁出一层冷汗，呼吸也加快了许多。

　　裴进苦笑：“突厥觊觎大唐多年，如此绝佳的机会，他们焉能不倾尽全力悍而战之？城外的那些突厥人，只能算是一支前锋。旨在试探我幽州虚实。咱们的确可以干掉突厥人的前锋，但接下来的大局呢？实际上没有任何影响，反而会使我们城中兵力消耗愈发严重，待到突厥鹰师兵临城下，我们拿什么抵抗人家？”

　　刘进宝脸色顿时就白了。

　　作为武将，战场上的事情他能应付，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可战场外的事情，那就不是他的专业领域了。

　　“如此说来，幽州危矣！”刘进宝顿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招了几名亲兵过来，神情狰狞的盯着他们，低声道：“你们立马出城，往右武卫大军，往附近的城市去，一路都不准耽搁，向当地守将求援，就说幽州有大变，迟则多变，大唐危矣！”

　　见刘进宝模样狰狞，秦兵们已见怪不怪，可一听到‘大唐危矣’这四个字，脸色骇然大变，撒腿就跑。

　　亲兵们走后，刘进宝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一屁股坐在裴进身边，颓然道：“若能有一支援军在手，我便可保幽州城无碍。”

　　不带你这么吹的。斜眼看了一眼刘进宝，裴旻语气甚是无力：“我们一直当突厥人是傻子，但他们不是傻子，既然敢派遣鹰师过来，他们事先一定了解了幽州的现状，包括附近的兵力分布，有可能出现的援兵。明知道这些还敢出兵，这就说明他们有底气拿下幽州。这对他们来说，时机可是百年难遇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刘进宝急了：“你的意思是援军来了也没用？”

　　裴叹了一口气：“打仗的事情，你问我，我得问你啊。”

　　“......”

　　幽怨看了一眼裴进，刘进宝收拾好情绪，压低了语气道：“身为一名武将，戍守幽州，为国征战，本就是应该的。可大敌当前，援军暂时无望，那我就只能抽调城中人口了。就算熬，也要熬到援军到来。”

　　裴进抬手将一支断掉的箭矢掰断成几截，放了两个在两人面前，盯着刘进宝的眼睛说道：“老刘，到了现在，我也不瞒你了，除了我裴家和李家，剩下的大户人家就没有一个想出力的。”他将剩下的箭矢堆积在一起，语气怔时冷淡起来，“这些人只想着占便宜。抽调别人家的人口，他们举双手赞成。可一说抽调自己家的人口，一个个的，推诿至极。说真的，我很想干掉他们。”

　　说道这里，他怅然一叹：“但我害怕啊，害怕他们捅我们一刀，他们从背后捅我们一刀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帮助我们的可能性。幽州城外的敌人已经够多了，我们的敌人不能再多了。从现在起，我们只尽量去打好每一仗，尽量减少我们的损失。算上裴家和李家，我们只有两千多人，损失一个，就少一个，如果战事糜烂，幽州就会彻底的从我们手里丢掉，这个险我们冒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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