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细雨江南
慕殇握了握慕枫泛白的手：“别这么说，以后有哥哥了，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苦了。”
慕枫用力的点头：“嗯！”
吃过早饭两人问店家要了两把长伞步入雨中。
慕殇走在前面，道：“每想到我记性那么好，小时候娘亲抱着我从这里走过，我竟然还记得。”
脑海中一个画面闪过，好像自己曾经和秦念阳爹爹还有娘亲住在这里的一个宅子一段日子，隔壁邻居有个和自己一般年岁的小女孩，女孩很喜欢找自己玩，自己总是抓虫子吓唬她。
慕殇扶着脑袋，不知怎么竟然隐隐作痛，又想起了那个并蒂莲的故事。
母枝说：“我还会爱上你，不问因果。”
公枝说：“在遇上你之前，我不会爱上别人。”
眼前又闪过儿时画面，那个小女孩扎着羊角小辫子蹒跚着走到门前，慕殇正举着小剑站木桩，小女孩躲在门口偷笑，慕殇摔倒了，小女孩笑得更加放肆了，慕殇对她做鬼脸......
离开的前一天，小女孩哭了，他笨拙的安慰小女孩，小女孩还和慕殇拉钩了呢：“如果你来江南，一定要来找我，要记得我。”
那时候还叫无求的慕殇重重的点头：“等我长大了，一定来找你。”还有一句早慧的慕殇没有说出来，我要来找你，带着聘礼，来娶你。
慕殇望了望自己的手指，百年过去，小女孩应该已经作古了吧，就连那时候相连的两个宅子也不一定还在了。
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想相伴终生的人，竟然是个无果的缘分。
还好当年没有轻易许诺，不然就是欠了一段情债啊。
红尘渺茫，幻境里的并蒂莲互相许下的承诺，要在什么时候兑现呢？慕殇没有头绪，不知道公枝到底有没有见到过母枝，他们会不会再见面。
依旧是慕枫走在前面，他打着伞，一边打哈欠一边嘟囔：“昨天街上都是店铺还挺好玩的，今天下雨了店铺都不开张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多睡一会儿了，现在好困啊。”
慕殇无奈摇头：“你啊你，等会儿玩累了我们就回去吧，让你好好睡一觉，让你晚上不睡觉闹腾！”
慕枫嘿嘿笑：“这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有点激动嘛。”
再往前走是个牌门，在雨中显得朦胧静谧。
那上面写了“烟花繁华三千里”七个大字。
慕枫转头问慕殇：“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是放烟花的地方？居然有三千里！”
慕殇噗嗤一笑：“人间烟花地，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这里应该是烟花柳巷一条街，你仔细听，还有很多莺莺燕燕在吊嗓子呢。晚上这里的灯笼的光是不会熄灭的，楼上总有各色美人依栏甩绢对你温言软玉劝各位公子哥进去一掷千金春宵一夜。”
慕枫幼时就去了神界，对俗世的事情知之甚少，他有些似懂非懂的，下意识问：“为什么这里的灯火一夜不灭？”
慕殇想了想：“也许，是在告诉那些迷路的人，该回家了。烟花柳巷虽好，终不是有家有室的人该久留之地。”
慕枫还是不大明白，但是对这里有很大的兴趣，说：“殇，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慕殇本不愿进这肮脏嘈杂的地方，奈何慕枫好奇的紧，他想着自己若是寸步不离的看着应该也不会出事，也就逛一圈而已，就允了。还是对这个弟弟太过溺爱了。慕殇想，这里号称烟花繁华三千里，可这里当真是不会有三千里的。最多是一路绵延到河边的画舫而已。
两人的脚才踏入那牌门内，就开始听见沿街楼上的丝竹管弦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有女子唱着那吴侬软语，随手拨弄了几下弦琴。那声音几乎能酥了人的骨头，细细听来就那几句词一直在耳边盘旋：“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慕殇在人间的时候在娘亲的教导下读过一些这种句子，懂的其中的凄苦意味，遂惆怅道：“烟花巷子，也不知埋葬了多少姑娘的大好青春，那些恩客一响贪欢，却要姑娘日日夜夜的眼泪来做祭奠。”
慕枫半知半解：“殇，我们进去看看吧。”他指着写着“翠柳院”三个字的大门道。
慕殇知道翠柳院，他听娘亲提过，说娘亲到人间遇到的秦念阳爹爹的第一世是当时中秦国的十王子秦昭。那时候娘亲就被困在七王爷秦澈手下的一个妓馆里面，偶遇了秦昭......
然而千载时光过去，旧时明月都不是现在的那个明月了，江南的这个翠柳院，很显然只是重名了。
慕枫显然对这里兴趣很大。
慕殇失笑，两个正值血气方刚年纪的男子进秦楼楚馆，多少是会沾染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的。
可他，并不想慕枫被自己成为这样的人。
慕枫见慕殇不说话，以为默认了，于是就走上了台阶。
虽然在烟雨迷蒙中，里面的姑娘却如蜂拥一般挤出来。
前面几个身上浓重的脂粉味让慕枫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慕殇走上前皱起眉头，低声呵道：“你看，这里不适合你，走吧。”
说着就要拉慕枫离开，可是迎出来的姑娘们哪会让他们如意。最前面的老鸨对着左右姑娘使眼色，她们分成两队上来缠住两人，一个个的声音都是酥脆可人：“客官，来都来了，喝一杯酒嘛。”
“官人，良宵苦短，及时行乐啊......”
慕枫不喜欢慕殇以外的人和自己亲近，情急之下用蛮力挣脱她们，是慕殇说不能用法术的，他心想，若是可以用法术，今天碰到他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慕殇还是秉行风度疏离的方法，在这些放荡的风尘女子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他无奈苦笑。
慕枫看到这些女人对着自己的慕殇拉拉扯扯，有个女人还差点扯掉慕殇罩在外面的纱衣，登时就怒了。冲过去把那些女人全都蛮力拉开，守在慕殇面前一脸戒备。
那些女人被他扯痛了，水汪汪的眼睛三分怒气七分缠绵望着他：“官人好生粗鲁，要是到了床上，这叫奴家怎么伺候啊。”其中一个紫衫女子道。
慕枫气的要是有胡子都能把胡子吹起来！
“你！”
慕殇赶紧拦住他，生怕他再对别人动粗。
虽然不能使用法术，可是慕枫的修行让他即使用蛮力也对凡人造成不小的伤害，更何况对手是几个弱女子。慕殇眼尖已经看到那几个女子手腕上的红痕了，自是有些愧疚，可说到底不是慕枫的错，对于这件事，慕殇只是想息事宁人。
慕枫虽然不甘，可是慕殇都做出暗示了，他再不甘也得听慕殇的话。
他退到慕殇后面，鼻子里还在重重的哼哼。
慕殇这才收拾了心情，道：“我和弟弟路过这里，因为下雨这才进来看看，打扰了老板的生意，这就离开了，对于刚才的事情，我深表抱歉。”他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这些，就当是给几位姑娘压惊吧。”
老鸨听慕殇说话，知道这笔生意没得做了，不由得对慕殇也没有了好脸色，可是随后得到他的银子又喜笑颜开了。
老鸨道：“两位既然是为了避雨而来，不妨在这里坐下，欣赏一下我们这里的歌舞，让奴家再为你们准备些茶点享用如何？”
慕殇客气的拒绝：“不用了。”慕枫已经不耐烦的走到了门口，心想真是晦气，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好地方，结果上来的女人就让自己退避三舍了，那些人还欺负殇！这才让自己更加气愤！
慕殇刚到门口，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琵琶声。
本来已经迈向外面的脚却像被定住了一样。
这声音太过熟悉，那个缥缈的梦里面，母枝也在欢爱的时候哼过这首很古老的歌谣：“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慕殇的脚步顿住，复又折回来。
“敢问老板，楼上弹琴的是何人？”
“翠柳院红牌，素茹。”
脑海中一些画面闪过，当初秦家宅子旁边的姑娘也学过琵琶，然后断断续续弹出几个音，唱了几句词，正是那几句，今夕何夕，得与王子同舟......
慕殇道：“可否烦请老板通融，让我见一见这位姑娘？”
老鸨何许人也？见惯了风月场的把戏，自认为是慕殇因为琴声对楼上的素茹有了兴趣。这也难怪，素茹弹琴自认江南女子中排名第一，又有超俗的美貌，很久以前就定了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她在这里给老鸨也赚了不少钱，早就可以为自己赎身，她说：“若我找到前世注定的良人，就会离开这里。”是以，老鸨很清楚，在素茹身上赚钱，是赚一笔少一笔了。
如今见慕殇要见素茹，老鸨怎么会不愿意？当即道：“公子这里上楼，不过素茹姑娘不卖身，只怕公子只能上去和她谈谈曲子了。不过若是公子与她投缘，让她认为两人，就可以带她离开。”
慕殇微微一笑不说话。
慕枫已经撑开了伞等着慕殇出来就要走，他实在不喜欢这里，可是等了一会儿慕殇还没出来，他折回屋内，慕殇竟然上楼去了！
他把伞一扔，顾不得生气慕殇没和自己交代甚至不管自己，就立马跟了上去。慕殇要去的地方，怎么能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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