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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十一章 邵琛01


  以前邵琛就听邵琰的话,何况而今的邵琰比起过去的邵琰更强势更坚定,可是唯有一点邵琰无法说服他——他依旧私下里与胡氏来往,邵琰怎么说都不听,这份固执,就连邵琰也无可奈何。

  许是分家之后一个人生活带来的孤寂,而今胡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对邵琛比之前更为笼络,偏偏邵琛又的确有些心实,被胡氏几句话便软了心肠,在邵琰面前不断说胡氏的好话——邵琰怎么可能会信?闹到后来不过是不欢而散,邵琛渐渐的便不再提起胡氏以免邵琰生气,只是胡氏找他,他依旧会出门。

  邵琰拿他简直没办法。

  分家之后,胡氏的日子渐渐的就不太好过了。

  她之前在外边横行,仗的不过是邵氏宗族、嫡支那边的面子,而今分家的事情闹得这般大,远近的人都知道而今胡氏等于是被宗族放弃只差除名了,都不肯再买胡氏的账,行事便有些掣肘。

  今年恰是庄客与邵家租约满期之年,先前分家时里正虽把那些听胡氏话的人都分给了胡氏,然而毕竟是少数,其余人等租约一满,便不肯再续租,哪怕是胡氏承诺说减租也没人会信,而留下续租的,多是追随胡氏的那些人,这些人的共同点是好吃懒做恃强凌弱,邵琰倒是有些期待明年春耕时胡氏的境况。

  因为没人肯租种,入冬时胡氏便隐隐传出要埋掉一部分田地的说法,邵显倒是有些动心——毕竟那本来是邵家祖上传下来的,若是能收回也很好。

  邵显的想法虽好,只是而今管家的是邵琰,跟邵显细算了一下家中的银钱,便劝说邵显不要想着将那些田产赎回,胡氏若是真要出手卖掉田地,别人家买倒也罢了,邵家若要买,难保胡氏不会狮子大张口,况且就算邵家真的买了回来,以后胡氏只怕也会趁机挑事。

  再说了,他们并没有那么多银钱。

  董氏留下的财产让邵家的日子不至于过得拮据,可是那些钱邵琰不敢乱用,邵家一家人被胡氏磋磨了这么多年,邵显和江氏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了,邵琰特意找许大夫开了方子调理一家人的身子,虽然许大夫不收诊金,可是买药便是一大笔开支——何况,还有邵琛的事悬在她心上,她总要有备而无患。

  虹安镇最好的大夫是许大夫,他来历不为人所知,邵家与他关系最为密切,也只知道在来到此地之前,他四处行医,居无定所。

  江氏怀着邵瑛的时候,胡氏从来不会因为江氏有孕而心慈手软,甚至还以没银钱为由将原本在家中帮佣的人解雇,逼着江氏自己操持家务,没得半刻闲暇,那时候董氏病重,邵显忙着学塾的事,邵琦又还小,江氏被胡氏支使得团团转,最终导致江氏早产生下邵瑛。

  邵瑛体弱,出生时哭声都是细细的,找大夫看时,又说她生来肺部就有些毛病,只怕是养不活,尤其是邵瑛多日还无法睁眼,更是让胡氏找到了话由,对外整日嚷嚷道江氏生了个怪胎,本就应该立刻溺死更何况如今明显救不活,一个小丫头片子死了便死了吧,活着也是浪费钱财。

  自己的骨血,为人父母者哪里便肯轻易舍弃,找了庄客里的陈娘子照顾江氏,邵显便带着邵瑛四处寻医问诊,只是所有遇到的大夫,都说无能为力。

  董氏曾与邵琰说起这一段过往,说邵显这辈子过得极苦,却少有落泪,可是邵瑛被所有大夫判定养不活的时候,董氏却见过他抱着邵瑛偷偷落泪。

  他自小与生父生母分开,养母又不慈,有了自己的妻女之后更是珍惜,哪怕旁人都觉得不过是女儿,没了便没了吧,他却还是想要治好邵瑛不肯轻易言弃,可看到三个月的邵瑛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终于还是感到了绝望。

  只是他也做不来溺死自己女儿的举动,只要邵瑛没死,他便继续求医,终于在某日遇到了路过此次的游医许大夫。

  那时候许大夫带着一个与邵瑛一般大的婴孩,是路边捡来的弃儿,原本是想找户人家托付的,只是穷苦人家养不活,富贵人家又不愿意养一个来历不明还不能做事的小孩,许大夫只能作罢,打算自己养这个孩子,因为此事与邵家结缘,许大夫恰好也有心安定几年,便租赁了邵家一处宅院居处,寻了镇上的医馆坐馆,这一住倒也十多年过去了。

  许大夫白日里在医馆,偶尔还会出诊,若是有急事找他,也还是需要一些工夫的。

  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邵琛出事的日子到底是哪一天邵琰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天肯定是在他们生辰之前,只记得那天很冷风很大,只记得那天她对邵琛发了脾气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后来再回来便听说邵琛急急忙忙去寻她,连厚衣服也忘记穿上,她情急之下昏了过去,再醒来,邵琛已经下葬,她连邵琛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她连邵琛葬在何处都不知晓——没人会告诉她。

  邵琰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与邵琛争吵,吵了什么,而今哪怕是胡氏也不能成为他们争吵的缘由,邵琰当然不会再做同样的事以免事后悔之莫及,只是想起邵琛出事的那天许大夫不在家中也不在医馆,便起身出门去寻许大夫,眼见着天越来越冷,这一次可别再与许大夫错过了。

  出了门便觉得很冷,她出门早,许大夫平日也不会这么早出门的,然而等邵琰敲开了许大夫的门,等了好久才看到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孩童开了门:“是阿琰啊,刚刚在后院整理药材,你来找许大夫还是?”

  这便是当年许大夫捡来的那个弃儿,取名半夏,邵琰记得后来许大夫收他做了弟子,只是眼下他们还没有师徒的名分。

  “半夏哥哥,”他们两家交好,许大夫几乎把半夏当做儿子,他们也算自小熟识,何况两家自有默契把半夏与邵瑛凑对,迟早也算是一家人,彼此之间称呼名字并不算失礼,邵琰朝半夏点了点头,看向里边:“许大夫可在家中?”

  “是家中有人生病了吗?”半夏有些焦急,开了门让邵琰进去:“昨夜有人上门求医,说是急症,许大夫带了药箱出门,至今未归。”

  “去了何处?”邵琰只感觉自己脑袋一懵,她不记得时日,许大夫偏偏今日出去了……难不成是今日?

  半夏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思索道:“阿琰你脸色不好?可是很急?我想想昨夜的人到底是哪儿——”

  顾不上半夏,邵琰连忙道:“半夏哥哥我先回去了,你若是想起许大夫去了何处……能否叫人去知会他一声让他尽快回来……”

  想想还是不放心:“我先回去看看!”不等半夏回应,她扭头便往家中跑去。

  邵琛并不在家中,邵琰心冷了半截,怕自己有疏漏,去书房寻了邵显:“爹,邵琛呢?”寻了一圈,也没看到邵琛的身影,平日里他应该是与邵显一处的。

  邵显临字的手顿了顿:“今日天冷,我让他歇息一天,他去寻你了。”

  邵琰身子顿住——她一路上过来,并没有看到邵琛。

  邵显见她那副模样,不以为意:“许是你们错过了吧,待会他总归会回来的。”

  “不行!”邵琰跺跺脚:“我去找他!”

  出了大门,邵琰才发觉自己无处可去,她根本不知道邵琛到底去了哪里,托胡氏的福,邵琛也没什么小伙伴,眼下这时节,与他同龄的小伙伴也是要去学塾的,邵琛并没有其他的去处,除非——胡氏……邵琰踟蹰了一下,还是往胡氏而今的居处跑过去。

  路上问了人,的确看到邵琛往那边去了,邵琰又是火大又是心酸,脚步却是不停。

  好不容易跑到胡氏的居处,看到的却是门关紧闭,门上一把大锁——胡氏此人疑心极重,一个人住几乎闭门不出,可若是出门,哪怕只是一小会,也一定会把门锁上,生怕丢了东西,眼下看着大门上的锁,邵琰便认定胡氏不在家中。

  若她不在家中,那她去了哪里?邵琛来找她,是和她一起出去了,还是看到没人又回去了?邵琰心突突的跳,若是邵琛回去了,她一路过来总该是遇上了才是。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先回家看看。

  来的时候跑得太急,回去的时候变放慢了脚步,顺便看看是不是看到邵琛往别处去了,行到一半的岔路口的时候,邵琰隐隐看到了小路边枯草当中有一点绿,觉得怪异,邵琰便往那边走去。

  那是一个香囊。

  邵琰当然认得这个香囊,这半年多里,她跟着邵琦邵瑛学做针线,邵琦帮邵琛裁了衣衫,邵瑛帮他做了鞋子,他还不满足,缠着邵琰帮他做,邵琰被他磨得没办法,绣了半个月才绣出一个香囊,针脚粗糙,花样模糊,邵琛却很知足的样子每天带着,把邵琦气得,说他不识货以后再也不帮他做东西了。

  然而他那么爱惜的香囊,而今却孤零零地落在枯草丛生的路旁。

  邵琰看了看前边的路,前边是一个小树林,冬日里没有人会往那边去,邵琛就算再怎么无趣找事做,也断然不会跑到林中去吹冷风。

  然而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她抬脚往小树林的方向跑去。

  转了一个弯,邵琰便看到了胡氏的身影,她佝偻着身子,仿佛驼背了一般,邵琰跑近了一些,才发现她怀里抱着什么。

  邵琰把身子躲在树后,看着胡氏走向林子后边的空地,那里有人堆了一堆干草堆,胡氏鬼鬼祟祟地四处看了一下,把怀里的东西放在干草堆上,邵琰见她顿了顿,抽出原本包裹着的那张毯子,邵琰这才发现里边是一个人——只看衣物邵琰便知道那是邵琛!

  邵琰立即认定了是胡氏加害了邵琛,从树后出来,边跑向胡氏边喊道:“你在做什么!”

  胡氏听到人声,似乎是心虚,连头都没回,抱着那张薄毯子落荒而逃。

  邵琰顾不上她,跑向邵琛的所在,看见邵琛双目闭着,脸色发白唇色发青,她不敢乱动邵琛的身子,只好在邵琛身边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邵琛无知无觉,任凭她怎么呼喊,他始终没有回应。

  邵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心上仿佛被人扎了一刀一般,脑子一片空白。

  前世的时候,她并没有亲眼目睹邵琛的死亡,她听到邵琛是在找她的时候出的事,便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邵琛已经下葬,除了胡氏,所有人对邵琛的死讳莫如深不肯提及,只有胡氏一如既往地骂邵琰是丧门星,骂邵琰克死了邵琛。

  她是偶尔听到许大夫和邵显的私语,才知道邵琛死因有怪异的。

  可是此时,她亲眼目睹邵琛此刻的情形,亲眼目睹邵琛被他所亲近的“奶奶”丢弃在偏远的小树林边,可怜兮兮地躺在干草堆上,他的身子正对着风口,就算平阳几乎不会下雪,可是冬日的风也足以冷人心肺——而胡氏却连一条御寒的毯子都没有给邵琛留下。

  “邵琛?”邵琰强忍着心口处的酸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了邵琛的脸和脖子,他的脸很冷,衣物下的身子还是有些暖意,然而脖子下却没有脉动,鼻息也无法察觉。

  “邵琛!”邵琰唤着他的名,眼泪止不住落下来,落在邵琛衣物上,洇出一个深色的圆,怕邵琛会冷,邵琰连忙擦掉眼泪:“邵琛!邵琛你醒醒,邵琛你别吓我!”

  然而邵琛并没有给她回应。

  她设想中邵琛突然睁开眼睛,对她笑着道“三姐你上当了”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她曾经设想过自己能够足够坚强与冷静,她一直坚信自己能改变邵琛的命运,可是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才发觉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的双手颤抖,一刻都无法平静,她能做的毕竟太少,她比她想象中的更无能为力。

  她记得许大夫说过,若病人不省人事,不懂医理的话最好不要随意移动病人,她不敢乱动邵琛的身子,怕会给邵琛带来不好的影响,可是若是她跑去叫人,就势必得把邵琛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不放心。

  这里这么冷,邵琛得多冷啊。

  邵琰眼看着邵琛的面色越来越差,把自己身上厚的衣物脱了披在邵琛身上,把他裹得严实了这才转身往回跑,回家定是来不及了,她不能离开邵琛太久,万一出了事岂不是悔之莫及,想到离这儿最近的应该是陈娘子家,邵琰祈祷着陈娘子家最好有人。

  着急的时候总觉得十分难熬,不断敲着门却感似乎没人来一般漫长而无奈,她都快要放弃的时候,陈娘子家的门终于咿呀一声开了,陈娘子见到她似乎很是诧异:“三姑娘?你这是……怎么穿这么少?”

  邵琰没工夫跟她细细解释:“陈婶,邵琛出了事,就在那边的林子后!我走不开,你能帮我往家里去叫人过来吗?”

  陈娘子似乎也意识到出事,连忙点头:“好,我叫孩子爹的过去,三姑娘你先进来我帮你拿件衣服,虽说我家中的衣服没你——”

  邵琰却是没空多说:“那多谢陈婶了,我不放心邵琛,我先过去了。”没说完便跑了。

  远远听到陈娘子叫人的声音,邵琰无暇理会,她担心邵琛,心一急只觉得眼睛有些发花,狠狠摔了一跤,又连忙爬起来。

  邵琛依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邵琰站到上风处,弯下身子,想要帮邵琛多抵挡一些寒风,没多久便看到陈娘子的身影,她快走过来,将一件暗色的棉衣盖在邵琰身上:“三姑娘,披上,别冻着了。”

  “陈婶你怎么来了?”邵琰伸手将身上的棉衣拉了下来,又盖在了邵琛身上:“我没事,可是邵琛只怕比我更冷。”

  陈娘子似乎在懊恼自己没多带一件厚衣服,也知道不可能劝得动邵琰,只好安慰道:“放心,我让孩子他爹去找东家了,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你膝盖怎么了?”陈娘子低头看了看:“怎么有血?”

  邵琛这才发现膝盖那里估计是破了皮,她今天的衫裙是浅色的,血透过来很明显,邵琰却感觉不到疼痛,摇了摇头:“没事的。”

  陈娘子自己身上的衣物不好脱了,便抱着邵琰想帮她挡一些冷风暖一暖她的身子。

  邵琰便又落了泪。

  连普通人都能施舍善意,好歹与邵琛曾有过那么几年“祖孙情”的胡氏却能够那般冷心,将邵琛丢弃在荒野,对着冷风,连一条毯子都不舍得留下。

  邵琰不想去想为什么邵琛又去找了胡氏,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邵琛会突然不省人事,胡氏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做出这等丧良心的事来。

  心神不宁地看着邵琛的脸,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着清醒,陈娘子在一旁说什么,邵琰完全没有听进耳里,感觉到陈娘子突然放开了自己,邵琰才回过神来,被邵显用还带着体温的大氅包裹住。

  来不及跟邵琰多说什么,邵显连忙低下身子查看邵琛的情况。

  他略知一些医理,邵琰只看到神情一瞬间便灰败下来,拒绝了跟在他身旁陈娘子的丈夫提议找人来抬邵琛的建议,连着衣物将邵琛抱起来。

  他面色沉痛,又看了邵琰一眼,朝陈娘子道:“林渠家的,能否帮忙把阿琰抱回去。”

  陈娘子连忙应了,不等邵琰拒绝,便将邵琰抱起来,小声问丈夫林渠:“他爹……东家这是怎么了?”

  林渠摇摇头,似乎也不明白,邵琰却是懂了……邵显这是觉得……邵琛没救了吧。

  邵琰偏头看了看邵显的背影,萧瑟落寞,他的脊背再没有平日的挺直,仿佛垮了一般,脚步却还是沉稳的……或者应该说是沉重吧。

  邵琰的肩膀也跟着垮了下来——她不信……不信邵琛还是会和前世一样,她那么想要保住邵琛的命,最后却是给她这样一个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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