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兄长03

　　邵琰实在是不明白何娘子到底是有何意图，她觉得，如果自己处在何娘子的立场上的话，当年婚姻不成，而今应该是想着法子避开邵显一家才是，然而事实上却是，何娘子似乎并不打算断了往来，头几次来，邵显不在，到了年底，邵显回来了，何娘子神色也是无碍。

　　邵显和何娘子虽然没见过面，但是邵琰觉得邵显不会不知道，只是邵显这边也没什么异常，反倒是邵琰整日价提心吊胆。

　　担忧邵显何娘子“旧情复燃”，担忧何娘子上门是不是别有居心，担忧江氏会发现什么，担心江氏会伤心……偏偏好像全家上下，只有她一个人担心似的。

　　比别人知道的事情多，就是有这么一点不好，别人都没心没肺，就她一人，整日忧心忡忡，总觉得这天会塌下来一般。

　　没心没肺的那个，说的便是邵琛了。

　　姚霁年后便入了屏山书院，邵琰原想着，姚霁忙着学业，那么应该不会见到他了吧，可谁知道，她十天半月去一次平阳，邵琛来见她每次都带着姚霁——邵琰也着实是无奈得紧，当着姚霁的面，她又不能跟邵琛说什么，等到只有两人了，她说什么邵琛应什么，但是下次来的时候，还是带着姚霁不误，她本以为，以姚霁的性子，应当懂得避嫌，她试着暗示了几次，姚霁却只是脸红，明显是听懂了，但是下次，邵琰还是能见到她。

　　次数一多，邵琰都要怀疑当初裴耀说的关于姚霁对她有意的话是真的了，当然，邵琰觉得这事不太可能，估计还是裴耀在胡说吓她。

　　说起裴耀，邵琰更来气。

　　那日之后，邵琰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说到底是她太松懈了些，才给了裴耀机会钻空子，因此最近邵琰不管是去哪里，身边都要带着人，在家中也是，要不是她睡觉时实在不喜欢身边有人，只怕一天到晚，她都没有一个人的时候。

　　饶是这样，还是没能防住裴耀。

　　他倒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邵琰去哪儿，都能碰上他，碍于邵琰身边始终有人，他也没有乱说什么话，就是默默地跟着。

　　邵琰几乎要被他逼疯了，然而让程嬷嬷过去跟他说话，好说歹说，都没能劝走他，他左一句“恰巧”右一句“顺路”一脸坦荡，弄得好像邵琰怀疑他都是邵琰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似的。

　　眼见着邵瑛婚事越来越近，邵琰耐心也告罄，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还是得跟裴耀好好谈一谈。

　　距离虹安镇还有一段路程，四下里也没什么人，邵琰让马车停下，朝外边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见裴耀骑马停在窗前，邵琰叹了口气：“裴三郎，我有话要问你。”

　　到底还是要顾及一下程嬷嬷等人，邵琰没有下马车，那些话不适合让程嬷嬷听见，怕他们会回去跟顾晟说，邵琰让程嬷嬷先下去，让其他人都退远一些。

　　裴耀下了马，坐到了马车外，压低了声音：“阿琰，你想与我说什么？”

　　“裴三郎，”邵琰听声辨别了一下他的所在，怕离得太远声音被程嬷嬷他们听去了，往那边靠近了些，有些无奈地叹气：“你到底要如何才不这样继续跟着我们？你每日就闲得没事做了吗？”

　　“我放心不下你，”裴耀听得出邵琰离他很近，手抚摸着车的外壁：“阿琰，我以为你叫住我，是想清楚了打算给我个答复——”

　　“什么想清楚了什么答复？”邵琰愣了愣，随即皱眉：“对啊，我的答复便是，让你离我远一点啊。”

　　裴耀闭口不答，似乎是打算装没听到一般。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但一个稍稍有礼数的人，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邵琰隐隐有怒意：“裴三郎，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说让我给你答复，却又不接受我说我不愿意，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可是阿琰你为什么不愿意呢？”裴晋不明白：“我自认我没有什么比不上姚霁的，甚至你我相识比你与他遇见的更早，阿琰，你为何选他不选我？”

　　“我何时选了他了？”邵琰是真的生气了：“我说过，我把他当兄长，裴三郎你非得逼我承认自己对他有不伦的心思吗？可是根本没有的事你要我如何承认？”

　　“可他毕竟不是你的兄长，他与你没有半分关系，”裴耀叹气：“阿琰，你不要总拿‘兄长’二字来敷衍我，你可没有哪个兄长是姓姚的。”

　　邵琰觉得这种事简直是说不清，她又不能跟裴耀说上辈子姚霁差一点便真的成了她的兄长，这辈子虽然没有兄妹缘分，但是上辈子已经接受过的事情，这辈子硬逼着她改过来，她也很难做到：“我这人性子有些古怪，认定了一件事便很难更改，我把他当兄长，是我的事，我心里认定了这件事，那么无论如何，我对他便也只能是如兄长一般，裴三郎你再在这事情上纠缠不休，除了你想羞辱我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请你适可而止行吗？”

　　裴耀呆了呆：“阿琰，你从未把我当兄长看待。”

　　邵琰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但还是点头：“当然。”即使他看不见她点头。

　　“所以——”裴耀的声音有些期冀：“阿琰你一早也对我有意吗？”

　　邵琰被他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惊呆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耀道：“难道不是吗？”

　　邵琰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裴三郎，你在我看来，只是不相干的人罢了，”邵琰解释道：“我对你从未起过半分心思——如果你是因为这样而误解了什么的话，那么，既然把话说开了，那种事就不要再提起了，对你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琰，我想娶你，这事情不是什么误解，更不是什么玩笑，”裴耀摇头拒绝，又旧事重提：“阿琰，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你的。”

　　“你先别忙着骂我，”裴耀不给邵琰开口的机会：“我承认，我时常会忽略你的年纪，所以那天你突然跟我说起时，我也呆住了，之后我思索了一番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你说的那般……”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阿琰你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那么，为了报恩，你便是我的责任，我应当保证你日子过得好，”裴耀顿了顿：“你迟早都会嫁人，不管你嫁谁，我都应当帮你把关，保证你不会……所托非人。”

　　“别拿救命之恩当借口来干涉我，你我都知道，那些都算不上什么，就算真的有，你也早就还清而今也许反倒是我欠你，”邵琰强忍着怒气：“还有，我嫁不嫁谁与你没有关系，如果你所谓的报恩就是一次次臆想别人对我有意一次次污蔑我不知检点一次次坏我姻缘的话，求你放过我好吗？”

　　“书院那次，还有李复那次，我问心无愧，因为我知道不适合你，”裴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可是姚霁这事……我承认我有私心。”

　　“你别再跟我说你把他当兄长，阿琰，就算你心思坦然，可别人却不一定，何家那边什么意思姚霁什么想法，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裴耀停了一瞬：“可是，就算何家是想跟邵家结亲，就算姚霁对你有意，那又关我什么事？理智上，我明白姚霁没什么不好，你嫁他也并不是不可以，甚至说，他是配得上你的，何况，你不讨厌他……可那时我也不知道，为何我就是不愿意你嫁他，你跟他说一句话、你对他笑一笑……我都觉得心揪得紧紧的堵得慌——”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算我觉得你是我的责任，姚霁出现，我该高兴才对，你有了好归宿，我也就能功成身退了——”裴耀苦笑：“然而我受不了，我只要一想到你可能嫁他我便受不了，到底是为何我自己又不清楚——直到那天你骂我，然后，我突然便醒了。”

　　“我为什么能一眼看穿别人对你是不是有意，因为我自己对你，便是那样的心思，我没办法想象你可能会嫁给别人这件事情，”裴耀正色道：“阿琰，我心悦你，阿琰，我想娶你——”

　　“不可能！”邵琰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让身边的人不要在裴耀面前表现得太刻意，就是怕裴耀会发现什么，可是到头来却是因为自己一句话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虽然她一直都怕裴耀哪天醒悟过来会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怕裴耀会看轻她——然而裴耀醒是醒了，也没有看轻她，邵琰却觉得这比裴耀看不起她更让人忧心。

　　“我模样不好，脾气也差，家世不如你，你看上我什么呢？”邵琰摇头：“裴三郎，我对你没有恩情，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就算你觉得有，可也到不了让你以身相许的地步，你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你再说，我可就生气了。”

　　“阿琰，我从来不是能够与人随意开玩笑之人，”裴耀摇头，不明白邵琰为什么就是不信：“我既然这么说，那自然是真的——”

　　“那又怎样呢？”邵琰摇头：“就算你觉得你对我有意，这也只是错觉罢了，我前两个月刚满十二，再过几个月你便十四，我们年纪太小，等再过几年，你年纪到了真正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到那时，我之于你便是一个你急于抹去的存在，裴三郎，相识一场，趁着而今你我年纪都还小，别太较真，否则过几年你想起这些，会悔之莫及。”

　　“你嘴上说年纪小，可是你说的话，很多时候却总是让我觉得，不该是你这年纪能说出的话，”裴耀不肯应她，只是转了话题：“阿琰，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邵琰沉默，不知道怎么回答，裴耀又道：“阿琰，你不说话是我说中了的意思吗？”

　　“对啊，我怕你啊，”邵琰有些生气：“你做事不顾后果，丝毫未曾顾忌过我的名声，我怕你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阿琰，如果你真的怕我的话，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你真的怕我，你根本不敢回绝我，你敢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因为你自己也知道，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对你做什么，阿琰，你了解我的性子，你信得过我这个人，”邵琰听得发愣，裴耀却突然又道：“阿琰，你怕的根本不是我，你怕的是——”

　　她怕的，是邵家与裴家的家世之差——邵琰沉默了。

　　“阿琰，我跟你一样，也有些古怪的性子，认定了一件事便很难更改，你所谓的忧虑，无非就是怕我如今只是少年心性，到时候会变心，”裴耀摇头：“阿琰，我不是见异思迁之人，我认定了自己心悦于你、认定了要娶的人是你，那么，我不会变。”

　　“至于你的名声之类的，我承认我有些疏忽了，我以后会小心一些不让你太为难的，”裴耀轻声道：“已经造成的过失，我回头便让三叔着人上门提亲——”

　　邵琰心下着急：“你别乱来——”

　　裴耀径自道：“而今你我年纪……都还小，不过也没什么，早些定下来……等你及笄之后，我们便成亲——”

　　邵琰是彻底惊呆住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本意是让裴耀不要再跟着她，怎么说着说着，便说到提亲这件事情上来了，她感觉到裴耀下了马车，赶忙到窗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探出头：“裴三郎你——”

　　“给我回来”几个字被卡在喉中，邵琰瞪着裴耀策马绝尘而去的背影忧心莫名。

　　直到程嬷嬷回来，拉上帘子挡住视线，邵琰才回过神来。

　　程嬷嬷状似不经意的问：“三姑娘与裴三少爷到底说了什么，看他面色，似乎心情不错。”

　　但是她心情一点都不好啊，邵琰心下哀嚎了一声，转向程嬷嬷：“你回头去帮我劝——”

　　邵琰又顿住，叫程嬷嬷去，那顾晟那边肯定会知道……到时候，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罢了，只能她自己再找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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