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婚事02
虽然一早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回到自己房中，邵琰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当初她对文嬷嬷那般，其实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文嬷嬷是对的，她害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缺点与短处都在哪里，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她比谁都清楚，单以家世论的话，她真的只堪给裴耀做妾。
这世间最可悲的是，人人都想一步登天，可是这一步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比如说就算邵显今年中了举人，邵家改了门楣，可是哪怕是邵显中了进士，邵琰也还是配不上裴耀——所谓阶层，从来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她从来都看得清楚透彻，所以未曾起过攀附之心，邵显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当初一开始便警醒过邵琰，而今他起了下场科举的心，也并不是为了让她能够配得上裴耀，无论如何邵家都很难企及裴家那样的家世，邵显这样做，其实不过是为了给邵琰的婚姻增加筹码罢了。
她的自矜、她上辈子的经历，她绝对不想再给人做妾……她连嫁人为妻这事，都有些惶恐，她不敢赌，不敢奢求于一个外人，她没有阻止邵显，并不是她想嫁给更好的人，而仅仅是希望邵显成为更好的人罢了，顺便惠及两个姐姐还有邵琛。
她信不过任何外人，且不提李复，若是她嫁给裴耀的话，有极大的可能，就算是为妻，也有极大的可能最后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上辈子裴耀就打算跟李复讨要她做妾。
如今裴耀年纪小，那些所谓的“情谊”不过有如天上的云烟，迟早都是要散的，不说裴三叔没资格为裴耀的婚事做主，就算他能做主帮裴耀娶了邵琰为妻，几年之后，也许还没等到他俩成亲，裴耀便能意识到娶邵琰到底有多大的弊处，世人说娶妻娶贤，其实说白了还是要娶一个对自己有益处的妻子，然而娶邵琰，对于裴耀而言，半点用处都没有。
他年纪小看不透，可是裴三叔不会看不透，过几年裴耀迟早也能领会，如果今日真的让他俩婚事成了，过几年，等待邵琰无非便是要么被退亲或者休弃，要么如前世邵琰沦为李复的妾一样又成为裴耀的妾——虽说她觉得，以裴耀的品性做不出将妻做妾这种破事来。
更大的可能是——为了永绝后患，邵琰直接丧了命，唯有这样，方才能抹煞掉裴耀的“污点”，然后裴耀娶了新妇，她沦为牌位上的一个名字，或许连牌位都不会有，毕竟她出身着实是太低，让新人对着她这样的“元配”，未免太委屈了对方。
邵琰从来不敢赌，因为她比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上，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知道自己会被人看不起，然而真真切切面对别人的恶意，邵琰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她没自己臆想中的那么百毒不侵。
“三姐，”外边传来邵琛的声音，似乎有些颓唐：“你出来一下。”
邵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即使邵琛看不到，她也还是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声音正常一些：“我不出去了，有什么事你便说吧。”
幸好他们年纪渐渐大了，邵琛再怎么不愿意，被邵显三令五申，绝对做不出闯进她房中这种事来，邵琰皱了皱眉头，自己这模样要是让邵琛看到了，只怕是会出事。
然而邵琰低估了邵琛，他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问道：“三姐，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的事，是吹了风鼻子有些不舒服罢了，”邵琰怕他追问，连忙转了话题道：“你先前去哪里了，回来也不见着你人。”
“我去找裴三郎了，”邵琛的声音闷闷的：“爹娘不让我听，然而我还是听到了……出来想去找裴三郎理论，却找不着人。”
邵琰沉默，那时候裴耀正要去跟邵琰邀功，刚好与他错过了吧，不过邵琰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去寻他作甚？”
“我也不知道，”邵琛声音低落：“就是有些气闷罢了，一直以来，总有人跟我旁敲侧击打听三姐你的事，但是裴三郎从来没有，我还以为他是君子，从来没有防备过他，还……偶尔为你的事找他出过主意……结果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我只要想想自己以前犯的傻便觉得对不住三姐你，今日的祸事，是不是我给三姐你招来的？”
“没有的事，”摇摇头，这祸事，其实是她自己招来的，邵琰安慰邵琛道：“跟你没关系。”
“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外看到了裴三郎，然而却又突然没了跟他分辩的心思，”邵琛似乎并没有因邵琰的话而感到宽慰：“三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怎么会呢，只是没必要费心思跟他理论罢了，”邵琰不愿意他在这件事上多想，顿了顿，有些不解：“裴三郎还在门外？他到底想做什么？”本来这事过去了也没什么，就算之前把人赶走，事后别人问起搪塞过去也无事，可是若裴耀一直呆在门外，旁人只怕免不了会多想。
“肯定是没安好心了，”邵琛越想越不对：“三姐你说的没错，我不该想着跟他说这些没用的，我当时看到他应该打他才是！”
邵琰无奈：“邵琛你这样想是不——”
“我现在去打他也还来得及啊，”邵琛有些自说自话：“我说我怎么察觉不出来……这人坏透了！当初非要住进我们家非要住我隔壁只怕就是早有预谋！亏我当初还把三姐你的事都告诉了他！”
“当初他才多大你我才多大，应该不至于如此吧？”邵琰也有些不确定，又觉得额头直抽抽：“你都把我什么事告诉他了？”邵琰可真要好好想想，邵琛有没有可能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然后告诉了裴耀吧。
然而邵琛却没有应答，邵琰有些不安：“邵琛？”
依旧是没有回应，邵琰实在是不放心，过去开了门——邵琛已经不在外边了。
不会真的去找裴耀了吧？
邵琰看了看外边，担忧邵琛会在裴耀手下吃亏，连忙追了过去。
远远便看到邵琛把裴耀给放了进来，邵琰先是欣慰邵琛至少懂得在门内解决不让外人看笑话，随即又想起请神容易送神难，让裴耀进来再让他出去可没那么容易了，眼见着邵琛抓住了裴耀的衣襟，邵琰也顾不上那么多，叫住邵琛：“邵琛住手，快回来！”
听到邵琰的声音，裴耀便不管邵琛邵琛，视线转向邵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些疑惑：“阿琰……你哭过了？”
邵琛闻言也偏过头来，邵琰连忙挡住自己眼睛，她刚刚心急，把这一茬给忘了。
裴耀低下头：“阿琰，这事……不是我本意……我回头去找三叔说清楚——”
他没来得及说下去便是一声闷哼，邵琛气愤地挥着拳头：“有什么好说的！让你欺负我三姐！”
邵琰也听到那声响了，连忙把邵琛拉回来，护到身后，邵琛却不干了，非要挡在邵琰身前。
裴耀那边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了，邵琰和邵琛这边也争辩完了，邵琰终究是拗不过邵琛，在邵琛身后问道：“你没事吧？”可别被邵琛真的打出什么毛病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我没事，”裴耀声音低低的：“这是我该——”
“疼，手真的好疼！”邵琛大呼小叫道：“三姐怎么办，我的手好像动不了了！完了完了，以后我的手给废掉了，再也不能写出好字了！”
明知道邵琛恐怕是在装模作样恶人先告状，邵琰仍旧是有些忧心：“真的？”
“不信三姐你看看我的手！”邵琛把手递给邵琰，邵琰不信地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根本没用力，邵琛已经做出一副疼得撕心裂肺的表情：“三姐，我的手没知觉了怎么办！”
没知觉了还说疼，邵琰无奈：“没事的，回头我拿了药帮你敷一敷便好了。”
邵琛如愿以偿，转向裴耀：“你没事骨头长那么硬做什么！”
裴耀一直都是一副呆愣住了的样子，此时回过神来，看了邵琰一眼，颇有些“幽怨”地低下头。
邵琛这倒打一耙的样子邵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打算回头好好说一说邵琛，又总觉得裴耀方才的神情不太对劲，担心裴耀因为这样而迁怒邵琛，只好代邵琛跟裴耀道歉：“邵琛他年纪小，你不要和他计较——”
听到“年纪小”这三字，裴耀又抬眼看了邵琰一眼，很快又别开目光，颇有些不自在的样子，沉默了一瞬，方才道：“我知道……我不怪他。”
邵琰舒了口气，也觉得尴尬，拉了邵琛：“我们回去吧。”
邵琛不愿意走，似乎还想跟裴耀说什么，邵琰轻嗔道：“手还要不要了？”
邵琛这才不清不愿地跟在邵琰身后，裴耀愣了愣，连忙叫住他们：“阿琰——”
看了邵琛一眼，虽然裴耀说了不计较，邵琰还是有些担忧事后裴耀会对邵琛做什么，此刻也不敢再晾着他，回过身来叹了口气：“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说清楚了，也就不再纠缠了。
“阿琰，三叔那边怕是传话的人没把话说清楚，他误会了什么，今日这情形不是我的意思，”见邵琰没有让邵琛避开的意思，明白是为了防人口舌，裴耀努力忽视邵琛面上的挑衅，跟邵琰解释道：“你等我亲自去与他说清楚，改日再上门来提亲，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我想他并没有误会什么，”邵琰摇了摇头：“说白了其实谁都没错，只是以后最好不要再提起这事了。”
“就是！”邵琛插话道：“来一次不够，你居然还想再来一次？做人可不能这么过分……三姐她都给气哭了！”
邵琰白了邵琛一眼，让他闭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不能放过她哭过这件事吗。
“自古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在你三叔看来，我能给你当妾，只怕都该感恩戴德，然而我父母没有卖女儿攀高枝的想法，两边都没错，只是不适合罢了，”邵琰摇了摇头：“再遣人来一次也还是没什么变化的，你家中长辈依然还是觉得我只堪为妾，而我家中长辈无论如何都不会应允，何必呢？邵琛说的没错，一次就够已经够让人怄气的了，你还想要辱我几次你才甘心？”
“阿琰！我会说服三叔的，我也会说服邵夫子应允的，”裴耀面色焦急：“阿琰你放心，这些事我都会解决的。”
“你是劝服不了你三叔的，”邵琰摇头：“我爹娘也不会见你的，你请回吧。”
“他们若不肯见我，我就等在门外，总能见到的！”
“你是打算逼迫我们就范了？”邵琰轻轻一嗤：“我就知道，其实你也不过只是想让我做妾罢了。”
裴耀想要解释什么，邵琰径自道：“之前还想着按规矩来上门提亲，发现此路不通之后便想着干脆毁我名声？我名声毁了，没人敢娶，就只能给你当妾了？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裴耀盯着邵琰：“阿琰，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我怎么看你不重要，”邵琰摇头：“重要的是你的确打算这么做，重要的是你这样做后果一定是如我说的那样。”
裴耀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道：“阿琰，若是因为三叔的缘故……你等我让其他长辈过来提亲。”
“其他人来了也没有差别，都是一样的。”邵琰摇头，裴耀的婚事，能说得上话，无非就是裴家二房罢了，邵琰记得，上辈子裴耀的妻子应该是裴家二房夫人娘家的女儿，他的婚事，只怕也是裴家二房借以拿捏他的手段，又怎么可能愿意他脱离他们的掌控？邵琰轻轻一叹：“换了别人……只怕还不如你三叔呢。”裴三叔与裴耀亲厚，想给裴耀纳邵琰，即使是觉得邵家门楣太低，至少在这种“小事”上愿意顺着裴耀，换了裴家二房来……别说是这有名分的妾，只怕是一个不顺着他们意的丫鬟，他们都未必容得下。
裴耀呆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无言以对。
“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的对吧？”邵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不是不明白，我俩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只是你一直都不肯正视而已。”
“裴三郎，我知道你还惦念着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其实你想要娶我，也仅仅是觉得我是你的责任而已，”邵琰冷声道：“但是我过得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是我爹娘的事，大伯父大伯母以及大哥可能也有点关系，我或许是很多人的‘责任’，但唯独不是你的，你不要因为这一点固执就执意要与我有所牵扯，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放过我吧，这对你我都好。”
邵琛在一旁插话：“三姐，还有我呢。”
“嗯，我或许还是邵琛的责任，”邵琰顺从他的意思随口道，又转向裴耀：“你走吧，不要再来我家了，我的家人都不想见到你。”
裴耀盯着邵琰，不肯应答，邵琰补了一句：“我也不想见到你。”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邵琰别开目光，扯住了还想说话的邵琛往里走，吩咐跟过来的人拦着看住裴耀，邵琛还不想走，邵琰轻飘飘一句：“你手还要不要了？”
邵琛立刻拿另外一只手捧着“受伤”的手，挤眉弄眼，想要逗邵琰笑。
邵琰敷衍地笑了笑，轻轻一叹——虽说邵琛只怕没什么力气，但是裴耀被打的是眼睛……要受伤也是裴耀受伤才是。
然而她并没有打算再询问裴耀的伤势，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https://www.23hh.com/book/162/162991/8282997.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