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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廿三章 流言01


  乡试放榜那日,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邵显那日出来之后便病倒了,楚州这地儿,与交州隔了一道江,却是比交州冷了三分,不过想来倒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每年冬日,交州无雪而楚州有雪,一江之隔,却是大有不同。

  明州、交州、楚州三地,虽然看似差不多,但一直以来,都是以楚州为首,除了知州以外,上一级的官员也多是坐镇楚州,每三年的秋闱,也一直都是在楚州进行的。

  他们一家都到了楚州,顾晟自然也不会在交州呆着,年初时邵显有意下场,顾晟为了避嫌便打算辞官或者调任,然而并没有得到应允,再请,则是派了一个官员做来做监官,那时候,顾晟便离了交州回楚州坐镇。

  邵显这将近半年里,白日里要看顾书院,夜间苦读,难有闲暇,本就有些积劳,加之水土不服以及号间里太过简陋,第一科出来时,便染了风寒,不过歇了几日还没大好便又入场,最后一科出来时,强撑着走出来便倒下,直到了放榜这日,还没彻底好转。

  虽然都在楚州,但是他们并没有住顾晟的官邸,害怕那样难免会惹人闲话,其实学子与主考官来往也是寻常,毕竟算起来这几年三地出的举子,名义上上而言都是顾晟的门生,只是邵显这身份委实是有些尴尬,故而除了在一些人多的场合里随着众人见过顾晟几眼,邵显私下里几乎与顾晟没有任何来往,就算见到了两人也没有交谈的意思——或者说邵显刻意避着顾晟连句话都不与他说,更遑论说是得到顾晟的指点了——甚至于邵琰这几个月里,也没有见过顾晟。

  为邵显温了药,把药碗交给江氏,邵琰看了看雨霁后渐渐透出蓝色的天空,轻轻蹙了蹙眉头——也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有些心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们一早便在楚州租赁了一间小院住下,地方并不大,仅仅是分了前院后院而已,从邵显江氏的主房那边出来,原本她是想回后院的,但是那分不安让她实在是介怀得很,想了想,便往邵琛那边去了。

  见到邵永安吩咐跟来的齐管事好好跟在邵琛身边——齐管事跟他们家打交道的时日也不短了,上次曲睿中秀才,便是他跟着的,后来曲睿来楚州乡试,他们一家不好跟来,也是齐管事忙前忙后帮忙照应的,对这些事,他倒是熟门熟路了,有他在,邵琰多多少少是舒了一口气。

  不是她看轻邵琛,只是邵琛性子难免还是软了些,又自来是有些天真和善的性子,年纪又小,还不能独当一面——当然,邵琰一贯觉得这人情往来之事太过复杂,即使自己活了两辈子,邵琰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比邵琛做得好,而今有人在邵琛身边提点,邵琰便也不多管了。

  正打算回后院,齐管事派出去的人已经先行回来道喜,邵显中了亚魁——邵琰没觉得如何,齐管事却是喜气十足的。

  与一江之隔、流官土官各自为政故而难免会有些龃龉而有些动乱的交州不一样,楚州官场的局面一贯平和少有动荡——至少是表面上平和而没有动荡的,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楚州向来富庶,相对交州而言,楚州更注重文风,每三年的乡试,新晋举子中有七成出自楚州,余下三成交州与明州瓜分,交州比明州略胜一些但是大体是相当的。

  每次新晋举子人数高出其他两州那么多,但是比起交州院试的舞弊,乡试却是干净得多,一是因为乡试更严格,二是因为即使是这样,大家也是服气的——楚州的底蕴比起明州与交州,的确是深重得多,不说别的,只说楚州两座最大的书院,在其他州郡提起,也是排得上号的,且其气候温和适宜居住,常有大儒名宿选择流连至此,比起其他两州来,自然是有优势。

  交州——或者说交北的官员,在院试上做那么多手脚,但是就算他们得逞了那么多年,然而只要遇到乡试,他们费尽心力保举出来的那些人对上出自楚州的学子,还是不够看。

  本朝立朝百年,交州与明州的学子虽然乡试中也出过一些举子,但是排名多在中或者中下之列,在中上之上,屈指可数,前十之列——到如今也只是出了一个邵显而已。

  所以齐管事喜不自胜,自然是与有荣焉的意思,然而邵琰只觉得眼皮直跳,心中那股莫名的忐忑非但没有因为邵显的好名次的喜悦而被冲淡,反而越发加剧了。

  在屋内实在是难以安定下来,邵琰索性唤上程嬷嬷,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毕竟楚州与交州风土人情还是有不同的,买一些土仪回去,送礼也好自用也罢,总归是有用处。

  即使是出了门,邵琰也实在是难以安心,不过一会便觉得意兴阑珊,想了想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便又回来了,程嬷嬷知道她今日心情并不高涨,这般反复变来变去的也没说她什么,只默默跟着。

  在门外遇见了候着的裴耀,邵琰觉得头更疼了——走哪儿都能遇到这人,难不成所有的不对劲都应在了裴耀身上?

  自上次在平阳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也不知道是裴耀听进了她的话还是怎么的,反正邵琰是很少见到他了,平时遇上了,他也没再做什么不当的举动,邵琰还以为他转了性子或者说开窍了呢,结果他们都离了交州,还能看到裴耀——邵琰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不管这“巧合”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邵琰是不打算理会他的,她倒是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门外……邵琛还气头上呢,不可能让他进门的。

  由程嬷嬷挡住裴耀的视线,邵琰努力装作“目不斜视”忽略掉裴耀这个人,结果走过他身边他倒是没什么举动,邵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程嬷嬷那里却推不开门——被人从里边关上了。

  门内的人听到响动,扬起声儿道:“裴三郎您请回吧,我们家四郎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就不要让小的难做了——”

  邵永安府中出来的下人,与程嬷嬷他们往往不大一样,因为一开始不知道裴耀的身份或者说知道裴耀的身份但是因为裴耀自己有意隐瞒,所以邵府里的下人往往就把裴耀与邵琰邵琛一视同仁,在称呼上便随意一些不似程嬷嬷他们那样规规矩矩唤他“裴三少爷”,裴耀对于别人如何称呼他倒也是不计较的,或者说邵琰感觉他似乎更宁愿别人唤他裴三郎。

  程嬷嬷看了邵琰一眼,对里边人道:“快开门,是三姑娘回来了。”

  “三姑娘?程嬷嬷?”里边的人似乎有些慌神:“稍等!小的去寻四郎拿了钥匙过来!”

  她们出去之前提过自己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邵琰只是没想到邵琛为了不让裴耀进门,居然做这么绝——更没想到因为自己临时变卦,结果把自己给陷在了门外。

  今天的“巧合”已经足够多了,邵琰实在是不想要了。

  “阿琰,”裴耀压低了声音:“我有要事与你说。”

  邵琰没理他,听到里边的响动,知道邵琛赶了过来,门开了便要往里走。

  裴耀心一急便抓住了邵琰的手,邵琰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往下放在他手上,又抬头警告了他一眼,裴耀赶忙松开,邵琰又要进去,裴耀一闪身便堵住了门口,顺手把开了一半的门又给关上了。

  里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边询问一边更用力的开门,然而裴耀没有松手,他不进去也不退让,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闹出动静把人吵过来围观,还要被人见着了说闲话,就算他们不在楚州长住也不代表他们能无所顾忌,邵琰叹了口气:“进去说吧。”

  裴耀终于松开手,里边的人被他这么突然的松手反应不过来使力过了头摔了过去,邵琰等着他被扶起来了才走进去,邵琛一眼便看到裴耀,连忙跑到邵琰身边,对着裴耀喊道:“你怎么还没走!你居然敢进来!”说着便要推裴耀。

  邵琰轻声叫了一下邵琛的名字,摇了摇头:“我让他进来的,看看他要说什么。”总让他站在门外,也会惹人侧目,反而会更不好。

  既然邵琛在,邵琰便打算撒开手不管了:“有什么话,你跟邵琛说了便是。”

  裴耀却有些坚持,他看了一眼满脸戒备的邵琛,摇头:“阿琰,这事我只告诉你。”

  邵琛也道:“我才不跟他说话!”似乎还是对以前自己不懂事的时候被裴耀悄无声息地套了话这件事耿耿于怀至今。

  邵琰拿这两人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叹气道:“说吧,什么事。”

  “李复几日前也到了楚州,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什么以及在找门路,”裴耀倒是没打算废话,直接说上正题:“今日放榜之后,他又进了赵大人府上。”

  邵琰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程嬷嬷却是变了脸色,邵琰看了她一眼,程嬷嬷敛色道:“赵大人是这次乡试中我们家老爷的副手……并行监察之职。”

  裴耀那番话里的意思挺多的,尤其是那个“又”字,邵琰想了想转向程嬷嬷询问道:“那赵大人与大伯父关系如何?”

  程嬷嬷轻轻摇了摇头,邵琰心一沉,那就是不好甚至是有些交恶的意思了……

  就是说顾晟为了避嫌特意找来的人以示清白,结果却有可能把自己给套进去了?若在平日,李复见了谁无关紧要,那赵大人要见谁也不打紧,但是在此时此刻,邵显中了乡试第六名的此刻……李复与邵家有旧怨,顾家与赵家又不和,李复寻上对方,这其中可就大有文章了。

  程嬷嬷面上焦急:“不行,这事该去告知老爷一声,也好有个防备——”

  “不用了,”裴耀轻声道:“我一早便让人去通传过了,想来顾大人应该是知道了的。”

  程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吩咐其他人护着邵琰,自己跟邵琰告辞便折身出去了。

  邵琰回过神来,偏头打量了裴耀一番,裴耀被她看得不自在,避开了邵琰的目光:“怎么了?”

  邵琰轻声嗤笑:“这事既然已经告诉了大伯父,那大伯父自然有应对,虽说这事十有八/九会是跟我爹有关,但是我们家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毫无办法,我不知道裴三郎你为何要多此一举,再说了,如果是重要的事,你为何不一早告诉邵琛非要等我回来?万一我在外边耽搁了呢?万一你没有及时告知大伯父呢?”

  裴耀耳根微红,没有回答,邵琛红了脸,悄声道:“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事……我听说他来了,便让人把门从里边锁上了。”

  邵琰白了邵琛一眼,她在想尽办法疏远裴耀,邵琛这个自家人、自己孪生弟弟可不可以不要随时拆她的台,该心平气和跟人理论的时候,他总是容易被人气过头,该“同仇敌忾”的时候,他偏偏要说实话让她无言以对。

  “你的事从来都不是没有必要之事。”裴耀回过神来,看了邵琰一眼,耳根越发的红了,邵琰突然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然而就算知道也是无济于事,那是他自己一厢情愿,邵琰又不可能改变主意,轻轻叹了口气,对邵琛摇了摇头:“我先进去了。”

  顿了顿,邵琰又道:“暂时……不要让爹知道这事吧。”邵显本就是在病中,一天之内刚经历过大喜,此刻着实是不适宜再给他其他的刺激了。

  “阿琰你放心,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都不会出事的,”裴耀的声音轻轻的:“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

  他说完便跑了,邵琰愣了愣,看向齐管事,问清楚已经把报喜的人打发走之后,思索了一番道:“齐管事,你让人出去打听一下消息。”

  邵琰看了看邵显在的方向,轻轻叹气:“我怀疑……有人要拿我爹与大伯父的关系做文章……试图污蔑这场秋闱有舞弊之事。”

  以邵永安为首的土官当年参交州院试舞弊,肯定是得罪了许多人,之后顾晟过来接手这烂摊子……也一定是挡了许多人的路,邵显在顾晟任期内临时起意要参加乡试,对于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而言……未尝不失于是一个一石二鸟一箭双雕的好时机。

  是他们一家安逸太久还是因为他们总觉得与人为善别人也会与己为善息事宁人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失了警觉之心,一不小心便又成了别人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了。

  这世间事,人不去找它,它偏偏要自找上门来——尤其是这种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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