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流言03

　　中了举人，意味着身份的改变，不过邵显并不打算再进一步了，不是因为被他人质疑而受打击，主要还是他对会试不够熟悉，并没有多大把握——而且今年曲睿要下场，虽说翁婿若是一道高中会是一段佳话，但若有一人不中或者不管是谁名次落后都有些不好看，虽然曲睿或许不会介意，然而作为长辈，邵显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邵琦为难。

　　况且今年会有灾情，邵显身子还没大好，邵琰并不愿意他带病上路，再过几月出门的话……一定会遇上雪灾，邵琰不想他有半点意外。

　　而三年后的话……邵显而立之年生了邵琰邵琛姐弟，三年之后他也有四十六七将近知天命的年纪，一直被胡氏牵制了那么多年，其实邵显在三十五岁也即邵琰邵琛五岁左右便歇了想去乡试的心思，觉得自己老了，不想与年轻人争出头的机会，一直还在关注每次乡试各地的出题，一是习惯使然，二是想为邵琛还有学塾里的孩子铺路——虽说，他教的是蒙学。

　　上辈子邵琛早夭，他积累了几十年的应试的经验，全都便宜了李复，不过这辈子他的那些东西，看来还是没办法传授给邵琛的——好在，他还有启蒙书院。

　　邵显从来不满足于只是让那些夷人的孩子学会官话而已，虽说之前书院是他在做主，但仅仅是秀才的身份，难免有些掣肘，如今有了举人的功名，回去之后，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接管书院，能够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付诸行动——至于会试，邵显志不在做官，去不去反倒是无所谓的，教化与为官都是有利于子孙后代的事，在邵显看来并没有什么差别，至少教书是他惯常做的也乐意做的事，那么有所偏向也是寻常。

　　虽说邵显这辈子这举人的功名便是到头了，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在楚州呆了半个多月，该宴请的宴请了，该应酬的应酬了，回到了家中，还是要请乡邻亲友热闹一番的。

　　不知道是不是邵琰多心，她总觉得来客之中，那些妇人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

　　她也说不清是为何，但是总觉得那些人的眼神里，似乎有探究也有、嘲弄也有、怜悯也有，轻视也有……总之，每个人的表现，似乎各不相同，但无论如何，都并不怎么善意。

　　邵显之所以想要参加乡试中举，无外乎是想在附近给邵琰找个好人家，在楚州他没考虑过他那些“同年”，主要还是不舍得邵琰嫁得远了，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回来之后，却并没有人上门来透露有要与邵家结亲的意思。

　　邵琰估摸着要么当初江氏说的那番关于顾晟对她婚事有主意的话还被人记着，要么就是而今她年纪也还不大——反正没人来邵琰是不在意的，就算有人来，也过不了邵琰那一关，没有人来，邵琰反而是得了闲不用去考虑怎么找借口跟父母说自己不答应。

　　十月时如约去见了邵琛，呆了几日，回来时路过顾家，顺道把要给邵氏的东西留下，邵氏年事越来越高，身子骨已经有些虚弱，有时候邵琰看着她已经全白的头发，总是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董氏一般，想到年纪比邵氏大了十岁，身子骨却还是硬朗得能整日价找庄客麻烦的胡氏，邵琰免不了要感慨一番祸害遗千年。

　　家中还有事，不能陪邵氏多呆，邵琰一边给邵氏掖了掖被角，一边轻声道：“过两天我忙完了，再过来陪祖母您住几天。”

　　邵氏很是舍不得的抓着她的手，不过到底还是松开了，顾三婶见邵琰要走，连忙跟邵氏道：“我去送一送阿琰。”

　　邵琰有些惊奇与忐忑——邵琰常来顾家，就算以前有胡氏在，邵琰对于自己在顾家的定义也从来都不是客人，顾家待她也是，出入这种事说一声便是，顾三婶起意要送她，还是第一次。

　　她这么客气，邵琰却是不安起来——是不是自己最近来顾家的次数太频繁，顾三婶终究是厌烦了自己？

　　不怪邵琰多想，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顾三婶便不大待见他们一家了，如今虽说顾玉擎没有出走顾三叔没有瘫痪——邵琰还是觉得这世间有些事是很奇妙的，仿佛兜兜转转，一些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一样。

　　比如说这一次她去楚州，好奇地问了一嘴，居然便得知上次那个针对顾晟与邵显有意构陷他们有舞弊之举的赵大人，居然就是赵淑玲的父亲，邵琰这辈子不会嫁李复，李复不可能得到顾家的引荐，然而李复居然还是跟赵家扯上了关系、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早——邵琰甚至有种预感，估计李复这辈子还是会跟赵淑玲成亲的。

　　就让他俩凑作对吧，反正邵琰是不想再插足进去的，她可不想再跟李复有任何牵扯。

　　顾三婶悄悄拉过了邵琰，邵琰犹自忐忑，顾三婶欲言又止：“阿琰你可曾听说了……外边她们说的那些话？”

　　“什么话？”邵琰看了顾三婶一眼，摇了摇头，有些暗骂自己多心——她自己都说了，这辈子很多事情变了，顾三婶本来就不是坏人，又没有经历上辈子那些磨难，性子不可能再变成上辈子那样的，邵琰有些庆幸——只要没被顾三婶讨厌便好。

　　“是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顾三婶迟疑了一会：“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回头去跟二嫂商议——”

　　“是什么话？”邵琰又问了一遍：“三婶，反正我正要回去，您直接告诉我也省了麻烦。”

　　顾三婶看了她一眼：“这事不好让你听到。”

　　“您回头告诉我娘，我娘也总要跟我说的，”邵琰不肯就此打住：“一来二去的耽误工夫，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呢。”

　　“也是，”顾三婶点了点头，拉着邵琰坐下：“阿琰……你跟那个住你家的裴……裴三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事啊。”邵琰有些不解，她跟裴耀的事都过了那么久，裴耀这几个月也老老实实的没怎么出现在她面前——除了上次在楚州之外——还能有什么事，况且——

　　邵琰郑重强调了一遍：“他早就不住我们家了。”

　　“上次你们从楚州回来之前，我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出去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一样，一问，她们又是什么都不说，”顾三婶压低了声音：“直到昨日那个田娘子——就是我们家附近那个嘴特别碎讨人嫌的田娘子，莫名奇妙过来跟我提玉娆的亲事，阿琰你知道的，你大哥还有玉娆的亲事，我跟你三叔其实做不了主的，还是看你们大伯父的意思，那田娘子听说了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

　　顾三婶学着那人的模样给邵琰演示了一番，又道：“我听她那语气着实是令人觉得不舒服得很，便问她什么意思，她便扯了你和裴三郎的事……说外边都在说你——”她看了邵琰一眼，又闭上了嘴。

　　顿了顿，顾三婶又变了卦：“不该跟你说这些，我还是回头跟二嫂想想办法吧。”

　　“三婶，话都说到一半了你总得说完啊，”邵琰被她吊得不上不下的，怎么追问她都不肯说，邵琰突然愣住：“外边说的是……上次裴三郎家派人来提亲的事吗？”

　　能让顾三婶顾忌不肯说的，只能是上次裴三叔想让裴耀纳她为妾这事了。

　　可是这事并没有传扬出去啊，虽说那时候邵显气愤对来人不怎么客气，但事后别人问起，也搪塞过去了，怎么过了半年多，莫名其妙又被人提起了？

　　“你知道了？”顾三婶面色有些讪讪然：“那田娘子便问我是不是也是打算让玉娆去……去给人……我追问之下，她才说最近外边都在传言，当初二嫂说你们大伯父对你婚事有主意，其实是想让你高攀裴三郎，结果裴家……只肯……只肯……”

　　结果裴家看不上邵琰，觉得她只堪为妾——邵琰好像明白了近来那些怪异的目光是为何了。

　　也明白了为什么邵显中了举人，附近相当的人家为什么却都没有提亲的意向——虽然她自己没打算嫁人。

　　这些流言，将他们一家人当成好似想要攀高枝却失败的笑柄，不管是真是假，或者说因为一早有江氏那些话作证，在别人看来，十之八/九是这么的，邵家存了要将女儿高嫁之心，没有人来提亲也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们觉得邵家不可能会看上他们。

　　以前无所谓，而今看来，这些人的确没什么值得他们看上的——邵琰对这些流言的结果并不在意，在意的是：“三婶，是我连累了玉娆姐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顾三婶倒是不怎么在意的：“说实话，外边传这些话的人家，就算你们大伯父没有找来，他们本也不是我们家会谈婚论嫁的人家，再说了，而今你们婚事是你们大伯父做主的，她们说白了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们姐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她们家小子，知道自己不如人就只能在口头上占一占便宜逞口舌之快罢了。”

　　“裴三郎之前真跟你家提亲了？”顾三婶小心翼翼的：“这事，你回去跟二嫂商量商量，到底怎么处置也好有个章法，虽说这些人不足为虑，但流言长此以往下去，也还是不行。”

　　“三婶，放心吧，”邵琰承诺道：“我会跟传出这些话的人说清楚，让他收敛一些的。”

　　“你知道是谁？”顾三婶有些好奇：“是谁故意要害咱们家？”

　　邵琰摇了摇头不肯说，只是跟她告辞。

　　回去的路上，邵琰沉着脸，觉得车子内太狭小有些气闷，邵琰心中一股怒气无法发泄，十分不文雅地将头探出窗外，程嬷嬷不敢在这时候惹她不快，也没说什么只由着她，反正这一路也没什么人会看见。

　　被冷风吹了一会，邵琰气息总算平顺了一些，不过看到罪魁祸首的时候，邵琰觉得自己的气又上来了。

　　虽然在顾三婶那里说了要找他将事情说清楚，所谓流言，最好是从源头止住，但此时此刻，邵琰一点都不想跟裴耀说话。

　　她也不避让什么，就那么瞪着裴耀，待得他离得近了，刚想开口说什么，邵琰这才冷哼了一声，摔了帘子挡住他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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