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事近05

　　邵琰和许曈是一早便从寺里出来，到了城里的时辰也还算早的。

　　裴耀虽然没有特意提起，但是她们出来之后没多久便遇到裴耀，要么城门一开裴耀便出来等她们了，要么就是昨夜他便出来了。

　　也算难为他了。

　　因为愧疚，即使误会解开了，邵琰也没催着他走，直到快进城了，裴耀知道不能再呆了，这才下了马车，不过依旧骑马护送她们一行人。

　　染青先前是与车夫坐在外边，裴耀下去了她方才进来，邵琰打量了她许久，终究是没说什么……不管说什么，都挺无事找事的样子，等以后有了机会再问吧。

　　会试三日一场，第一场是昨日初九，初八入场，初十出场，所以她们今日回来的话，恰好是他们出场的日子，只是邵琰也没想到会那么巧，裴耀先送邵琰回顾府，正隔着窗跟邵琰说话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邵琛的声音：“裴三郎你为什么在这里？”

　　裴耀眼角抽了抽，邵琛已经从自己车上跳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邵琰车旁：“你又来纠缠我三姐！”

　　邵琰这次是真信了邵琛之前说过他身子大好之类的话了，毕竟他面上看着疲累，但是声音倒还是中气十足的。

　　“邵琛不许这样！”哪怕裴耀真的就是无关紧要的人，邵琛这样也不太好，邵琰轻斥了一句，转向裴耀时轻轻对他摇了摇头，语气故作疏离：“多谢裴三郎护送一程，如今我已经到了，裴三郎还是送九姑娘回府吧。”

　　又跟邵琛解释道：“他是专门去接他表妹的，这边只是顺路。”

　　邵琛打量了裴耀一眼，似乎还有些怀疑，不过邵琰说了话，他便也跟裴耀道歉：“对不住，一时情急了，我以为……以为……”

　　“好了，说清楚便好了，”邵琰连忙打圆场，又催裴耀：“裴三郎你快送九姑娘回去吧。”

　　在外边人多口杂，邵琰喊住了邵琛：“我们也回去吧。”

　　裴耀深深看了邵琰一眼，这才告辞回去跟着许曈那边的人马走了，邵琰原本是该训斥一下邵琛不该如此无礼的，不过她自己心虚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催着他回去好好歇息。

　　邵琰一直很努力的不想给邵琛太大的压力，所以会试放榜之后，对于邵琛考取了二甲第二的名次也觉得颇为欣慰，褚先生虽然也还是不太满意，但是说实话邵琛能得到如今的名次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毕竟当初乡试时他只在楚州那边的名次虽然也靠前但是放到京城其实是不够看的，这次会试能得到二甲第二，已经算是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了，也算是这半年来这些人对邵琛的磨练有了成效。

　　许家那边许十一的名次比邵琛要好，一甲探花，姚霁也榜上有名……总之说起来也算是喜事，唯一令人不快的，李复居然也上了榜，即使名次非常靠后也还是让人不得不感叹这人实在是运气好。

　　说到李复，邵琰又不免想起一件事来——赵淑玲正月人日那天生了一个儿子，虽然当初李复与赵淑玲的婚礼没有大办邵琰也没去，但是记得日子是在六月底——当初赵淑玲跟李复成亲只是匆匆忙忙的，这次赵家那边也没有宣扬赵淑玲得子一事，对外只说是早产，成亲不足七月便“喜得贵子”……倒是挺耐人寻味的。

　　上辈子，李复与赵淑玲成亲应该今年六月的事，赵淑玲一直都有定了亲的，即使是上辈子选了李复也很让人惊异，邵琰倒是没想到那两人成亲的日子早了一年居然会与上辈子有如此大的不同。

　　虽然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不过这种密事不该是邵琰一个未婚姑娘家应该多关注的事情，因此就算再好奇，邵琰也不好找人问，只好将事情压下了。

　　会试放榜之后，邵琰有另外一件担忧的事。

　　每年上巳，荣安公主会下帖子邀请京中年轻男女到自己别苑中踏青饮宴，这些年渐渐成了惯例，恰好遇着大比之年，请的人中往往还有这些上了榜的士子……其实说白了，也有为未婚男女制造机会相看的意思。

　　上辈子……据说赵淑玲便是在这样的场合里，相中了李复，然后二人成亲的。

　　作为今年会试名列前茅的士子之一，年纪轻轻，样貌……邵琰虽然也没见过多少男子，但是觉得邵琛样貌还是不错的——邵琛自然是接到了这帖子，邵琰自己也接到了，无论是作为顾晟的侄女还是裴耀的未婚妻，她接到这帖子并不奇怪，沈夫人也说她怕是不能不去的。

　　可是若是邵琛也要去的话，邵琰便难免有些担忧，毕竟人多口杂，万一要是有人跟邵琛说了什么，邵琰想要瞒住他的事只怕是瞒不住了。

　　然而邵琰没什么理由劝邵琛不要去——会试已过，虽然还没有殿试，可是邵琛该有的应酬也应该慢慢应付起来了，何况邵琰要去的话，邵琛也不可能安心让邵琰一个人去，肯定是想跟着去生怕邵琰在外边会吃亏了。

　　邵琰担忧了好几日，直到见到裴耀的时候还是没想到法子，见裴耀时也总是走神，裴耀问清楚了她的顾虑之后，虽然觉得就算邵琛知道了应该也能承受的得住，但是既然邵琰还是不放心，他想了想便说他来解决，邵琰问他要怎么做他却不肯说，只嘱咐她一个人去要小心些，尽量不要离了人多的地方，又说回头叮嘱许曈她们帮忙看着她。

　　因为要筹备婚事，裴耀三月之后便没再当值，邵琰很快便知道他做了什么了……初一那日裴耀便邀请了邵琛、姚霁还有许十一以及上次他们生辰来过顾家的那几个人说去骑马，保证说第二日会回来不会耽误了上巳这日的饮宴……然而初三邵琰出门的时候，他们几个也并没有回来，邵琰知道裴耀不可能真对邵琛做什么，只是拖延而已，便也不理会了。

　　其实邵琰一直觉得裴耀的担心是多余，这样的场合下，毕竟主办者是皇家的公主，听闻偶尔也会有太子抑或者其他的皇子前来，就算真有谁有什么心思，只怕也得歇着了。

　　不过今年是大比之年，为了避嫌，太子或是其他皇子倒也不会亲临这种场合，毕竟不好给人拉拢人才的嫌疑。

　　邵琰又免不了被人当成稀罕物观赏了一番，好在许家和杜家姐妹一直在一旁护着，也没出什么事。

　　男子与女子所在的地也是分开的，那边年轻的男子正在吟诗作对，这边亦有人品评一番，邵琰只安安静静地坐着，有人来与她说话便回上几句，无人的话便装作听对面的声音，只想着熬过了这一遭便是了——顺便想想回去要怎么安抚邵琛……邵琛现在肯定是气极了，只怕对裴耀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到时候若是他知道了真相……想想便有些为难。

　　有句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邵琰可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无妄之灾”了，她正在一旁好好想着事情呢，突然便觉得身边有些安静，回过神时见其他人家的女子都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而对面似乎有好事者在起哄，邵琰皱了皱眉头，以眼神询问了一番，许曈凑近了她，跟她解释方才出了什么事。

　　这种场合，常有有男子赋诗赠与女子，若是成了，也算是一段佳话，即使不成，也无伤大雅——但那是在男未婚女未嫁的情形之下，但若其中一方已经有主的话，事情便有些变了味了。

　　就在刚刚邵琰走神的时候，对面有人赠诗与她，偏那人是李复。

　　邵琰到底还是低估了李复的无耻。

　　不管赵淑玲刚生的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李复已经成亲生子这是事实，邵琰也与裴耀定了亲，李复这时候做这种事，简直是生怕不嫌事大，抑或者是他过得不畅快便看不得别人好，非得要惹事心里才好受些吗？

　　邵琰怒极反笑——这李复简直是不知所谓到了极致，她一直没找到机会报复他，他倒好，直到今日居然还在打她的主意！

　　咏上几句莫名其妙的诗自以为自己才华满溢以为邵琰便感慨万分投怀送抱了吗？他以为他是谁？

　　不说邵琰一贯看不起李复这个人，论文采家世品性李复没一样能拿得出手，哪怕邵琰没和裴耀定亲如今也不可能会看得上李复、他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觉得邵琰会因为他几句诗便舍了裴耀而选择他？

　　当然，也许李复此举只是为了恶心她而已。

　　偏偏作为女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邵琰没办法直接驳斥李复的居心不良，李复今日给她写诗，她无论受与不受都是罪过，拿一个女子的名声来做这种事，李复此人简直是恶心至极。

　　被一个“有妇之夫”惦记着，别人不知道李复品性如何，到时候只会说是邵琰行为不检，哪怕就算别人知道李复为人不如何，也要扯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总之无论如何都是邵琰的过错。

　　如果换了别的出身高一些的女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当对方是有心讨好随口说过便是，可邵琰没办法将此事轻轻揭过，她突然冒将出来，搭上顾家嫁给裴耀，有的是看不起她的人，她应对稍稍出错，只怕便是千夫所指的结局。

　　邵琰想了想，只当是不知道这诗是何人所作，言谢了一番，想将此事一带而过，那边李复却不肯安分：“邵家妹妹，是我。”

　　邵琰恼恨不已：“你姓邵还是姓顾——你是我哪一位兄长？”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邵琰知道邵永安也在对面，出声道：“可是大哥？”邵永安自去年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待在京城，平日里也偶有来往，不过因为裴耀介意，邵琰倒是一直没有见过他。

　　“三妹妹，我在这里，”邵永安适时出声道：“并不是我，是李复李怀安。”

　　“亲近的人家里，并无姓李的人家，想来是送错了人罢，”邵琰觉得邵永安莫名其妙跟她说李复的字有些怪异，想到邵永安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李复的字，便顺着他的话由道：“不过‘怀安’二字，似乎倒是起得不错的。”

　　“的确是不错的，”邵永安笑了笑，因为距离远，他的声音刻意上扬好让众人都听得见：“‘怀安’二字，只看其意，似乎是心怀天下之安的意思，其人想来个宽厚之人。”

　　邵琰想了想问道：“突然想起家中远亲里似乎的确有个姓李的人家……永治李家？”暂且将对方定在亲戚的位置上防止别人多想……虽然即使算远亲，邵琰也觉得膈应得慌。

　　“对，正是他，”邵永安应道：“三妹妹我以前常让你多看地方志，你可记得永治……前朝是什么名？”

　　也许很多年以前邵永安便打了让邵琰嫁柳家的主意，所以让邵琰看了许多平阳、宁远、福清、方渠四县的地方志，永治的方志邵琰其实是没有看过的，但是邵永安既然提起，邵琰不好直说自己没看过：“永治毕竟离得太远了些，我看的时候没怎么上心。”对地方不上心，对人更不上心。

　　“也不怪你，毕竟这事年代毕竟久远，如今也过了百年，”邵永安不以为意：“永治县前朝时、在南越时并不叫这个名，而是‘惠安县’，是因为惠安县的当家人意图反叛，被镇压之后，才改为的永治县。”

　　“如今过了百年，只怕有些人以为这世间再无人记得永治县曾名惠安县吧，‘怀安’二字，究竟是怀的百姓之‘安’还是怀的惠安之‘安’？只怕只有字的主人心里知道吧，”那边李复在警告邵永安不要胡言乱语，邵永安并不理他：“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是与不是，何必太在意呢，李怀安你这般癫狂……倒似我随口一说却言中了呢。”

　　李复在说什么“本是同根”之类的话，邵永安拍了拍身上的衣物，一副撇清的样子：“邵家虽是土官，但世代恪尽职守，可不敢与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说起来，人说字表其名，”邵永安意味深长地道：“李复的‘复’字，似乎也是大有文章的样子呢。”

　　那边的话题已经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邵琰这边反倒摘出去了，邵琰松了口气——今日之后，不管李复到底有没有反意，邵永安那番话，绝对能让上边的人忌惮李复这个人，李复想得到重用，是不大可能了……也不知道赵家会如何对他。

　　邵琰一点都不同情李复，若不是李复今日突然跳将出来恶心人，也不会有后边的事，他这人大才没有，却偏偏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上辈子他之所以掩饰得好最终骗过了邵显，只怕是因为上辈子他太顺遂的缘故，这辈子他一再受挫，似乎是越发的气急败坏起来了。

　　不过事到如今，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邵琰半分愧疚都不会给他。

　　回去的时候，邵琛他们已经回来了，邵琛果然是气恼至极，尤其是听说李复为难邵琰的事情之后更是怒不可遏，邵琰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住了，邵琛又迁怒于裴耀，邵琰只好陪着他“同仇敌忾”了一番。

　　回到自己住处，邵琰便看到了裴耀，因之前还在附和邵琛说他呢，一转眼便见着人，虽然不知道她们怎么就让裴耀到了后院来，但邵琰难免有些不自在，刚想退出去便被他拦住了去路。

　　想着他这几日只怕是被邵琛折磨了一番，为了安抚他，邵琰便也没有推开裴耀，任由他环抱着自己，正想替邵琛跟他道歉，裴耀却先开了口：“我真该跟着你一起去的，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些我却鞭长莫及帮不了你。”

　　“没事的，”邵琰摇头：“你帮我挡住邵琛，就已经是在帮我了。”

　　更何况……如果他在场，他跟邵琰一样，都不适合明面处理李复这事，他不出头不行，可是他一旦出头事情便容易变成争风吃醋的戏码，对他反而不利，邵琰倒是庆幸他不在场的。

　　反倒是邵永安那样随口将事情闹大对李复的打击更大，邵琰抓着裴耀的手，无声安慰他。

　　裴耀想想还是有些介意：“邵永安他——”

　　邵琰轻声道：“大哥他从来都是识时务的人。”

　　不管他是不是真如裴耀所说的那样、不管以前他如何不愿意邵琰嫁裴耀……如今邵琰与裴耀的婚事已成定局，邵永安不会再起别的念头了的，他帮邵琰，除了亲情的缘故之外，未尝没有向裴耀示好的心思。

　　顿了顿，邵琰又道：“你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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