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正日04

　　天色微亮，邵琰睁开眼睛，自己身前仿佛有一堵墙挡住了光，想要起身，发现自己一只手被裴耀压在身下，而他的一只胳膊让她枕着，手臂绕过她身后手掌贴在她背上，她整个人被包在他怀中，上身与他贴得很近。

　　而身下……两人的腿勾缠着，一时也难分。

　　邵琰动了动腿，想悄悄将身子与裴耀分开，头上却传来他的声音：“醒了？”

　　本以为他睡着了所以才小心翼翼的，知道他醒着的，邵琰便不顾及那么多了，抽出被压在他身下的那只手推他：“你无赖！”

　　“你不是说你一贯早起吗？”邵琰不太开心，质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他若醒了为什么不早点离开，他要是离开了，她也不至于要面对这尴尬的情形了。

　　裴耀空闲的那只手附上她揪着他衣襟不放的那只手，邵琰低头看了一眼，连忙松开手，又有些脸红——是因为她抓着他所以他才走不了的吗？

　　总算是起得身来，邵琰低着头想了一会，也没想起这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抬头狐疑地看向他：“我怎么在这边，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就算是他也不能承认，裴耀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邵琰不信：“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裴耀面色无辜：“我醒来之后，就发现……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在我身边了，想要起身，但是你抓着我衣襟不松手，我怕把你扰醒了所以不敢乱动。”

　　跟她想的一样……但并没说清楚她为什么睡在他身侧，邵琰神色还是有些狐疑，裴耀又道：“阿琰你这睡觉非得抓着什么的习惯——真的要改一改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邵琰疑心真的是因为这坏习惯所以半夜时自己主动凑到了他身边，没脸骂他，只好别开脸，又将腿收回，想要起身，结果那条被压着的腿有些发麻一时身子晃了晃，裴耀顺手扶了她一把，问她：“让她们进来服侍你穿戴？”

　　邵琰一贯不习惯让丫鬟做这种事的，瞪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又见他被自己先前揪着而衣衫敞开，却又浑不介意的样子，邵琰看了一眼，不免有些恼，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恼什么。

　　“好，我先出去，不过等我将身上的衣物换过再说，”裴耀看了她一眼：“你要帮我吗？”

　　邵琰愣了愣，虽然她的确是该帮他的，但心中还在恼他，邵琰不想跟他有太多的接触，别开眼：“你回头让别人帮你吧。”

　　“我跟你说笑的呢，”裴耀连忙道：“这种事我惯是自己做的。”

　　他很快便换好了出来，邵琰催他出去，裴耀看了她一眼：“你去吧，我不会看的……还是你要我帮你？”

　　邵琰恼了：“裴三郎你再这样我就……我就……”就怎样，邵琰也说不出口，原本以为两人经过昨夜之后，只怕相处会疏远得很，然而他一副好像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的神情，让邵琰很不自在。

　　“好了，我不说了，你别生气，”裴耀收起调笑的神情：“放心，我真不会看的。”

　　邵琰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跟他纠缠不休只会花费更多的工夫而已，只好到后头换下身上的衣衫，她出来之后，裴耀才出声让丫鬟进来。

　　听到她们都改口喊自己“少夫人”，邵琰看了裴耀一眼，只也不好反驳什么。

　　打理好自己之后，邵琰坐到妆奁之前，滴翠过来帮她梳头发，程嬷嬷和洪嬷嬷过去整理被褥，裴耀拿了药膏进来，挥退滴翠，径自拉过邵琰的手帮她上药。

　　邵琰想把手收回来：“我自己来就好。”

　　裴耀没有放手，将药膏在她手腕上抹开又轻轻揉捏，程嬷嬷和洪嬷嬷两人正准备走过来，裴耀眸色稍稍加深：“阿琰你身上那处……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她身上那处……她身上哪处？邵琰愣了愣，随即想起他昨夜做了什么，本来没什么的，一想起来被撞的胸口似乎还真有些疼也有些闷闷的，但只是气鼓鼓地瞪他：“不疼，用不上你！”就算真的有什么……也不可能让他帮忙啊！

　　“怎么会不疼呢？”裴耀抓着她的手：“你别逞强，疼的话要跟我说。”

　　邵琰不喜欢他这样说话的样子，刚想骂他，听到程嬷嬷和洪嬷嬷两人的低笑声，回头看过去，看两人笑得一脸暧昧，顿时明白她们误会了，不好再说话，又不好当着下人的面对他如何，只好在借着衣物的掩饰轻轻掐了掐裴耀的手——他就是故意的！

　　眼看邵琰要生气，裴耀让其他人都退出去，邵琰收回手，别开脸不看他。

　　裴耀解释道：“让她们误会总比让她们知道我们……什么都没做来得好吧？虽然说我们是那样的情形，但总不好传出去……”

　　他看了邵琰一眼：“还是说你想让人知道真相……想着以后好改嫁？”

　　邵琰摇头：“我没有那么想过。”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如今这样已经是难为他了，总不能再让他担一个不好的名头，如果让人知道他们昨夜并没有真正的洞房，只怕于他名声有碍，他们已经成亲了，她要一个依旧是室女的名头除了让人质疑他的身子以外，殊无益处。

　　道理她都懂，但是还是有些不自在：“只是你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啊。”

　　裴耀看着她：“做戏总要做得像些，否则若是身边的人都不信的话，外人就更不好说了。”

　　邵琰点了点头，正想叫人进来，想了想又抓着他的袖口，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吧，就算以后我俩和离，我也不会再嫁别人、不会让人有机会怀疑你的。”

　　裴耀叹气：“哪有人成亲第二日便说着和离的话来着？”

　　邵琰心虚地不敢看他，裴耀起身抵着她额头：“我们不会和离的，以后不许再提。”

　　他出去让人进来帮邵琰梳妆，然后便是在一处用早膳，之后便在院中摆了些瓜果上了炷香遥祭他已经过世的父母，尔后才不紧不慢地去裴府主院那边请安。

　　他们住的地比较偏远，走过去需要花费一些工夫，裴耀拉着邵琰的手，跟她说裴家都有谁。

　　因为裴耀处境尴尬，即使上边已经没有长辈，但是裴家并没有分家，因为一旦谈及分家的话，势必要提及家中爵位归属，裴耀自己不介意，但当年有陛下的话在那儿，裴家二房那边并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到如今裴家三房都还是住在这府中，这也是裴三叔常年不待在京城的原因。

　　虽说没分家，但是以往裴耀与裴三叔都不在京城，这府中二房一枝独大，然而如今裴耀成亲，因为不能分家所以暂且也只能住在这府中，日后只怕是少不了隔阂。

　　当然，裴家二房本身也不太平。

　　裴二叔虽然当初争爵位争胜了，但是也被陛下厌弃了，空有爵位没有官职在身，身边虽然多有姬妾，然而只有裴二夫人早年生的二子，长子裴烁年纪长邵琦两岁，娶妻佟氏，佟家与裴家是旧交只是佟家后来没落了，裴二夫人当初想过悔婚为裴烁另娶，但没成功，因此裴二夫人对佟氏颇为不喜，加之二人成婚五年，佟氏一无所出，佟氏更是为裴二夫人所厌弃，裴烁房中也有不少姬妾，然而只有一个为裴烁生了一女抬为姨娘；裴熠比裴耀大三岁，去年成的亲，娶的是赵家长房的赵五姑娘，也即……赵淑玲的堂姐，赵家门第比之佟家毕竟高太多，故此裴二夫人比较看中赵氏，加之裴熠自小比裴烁更讨喜，裴府之中下人对裴熠夫妇难免高看几分。

　　邵琰倒也听出了不对劲来——这裴家偏爱次子，倒也似乎成了传统了，只是长此以往，难保不重蹈覆辙。

　　他们到时，其他人都已经在了，似乎都在等他们，邵琰原本有些不安，但裴耀握紧她的手始终未曾松开，邵琰便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理会堂上众人在想什么，裴耀神色自若地给邵琰引见。

　　因为要给新人引见，所以难得的男女共处一堂，邵琰与他们一一见过礼，裴二夫人身边的方嬷嬷忍不住道：“毕竟小门小户出身，规矩还是欠缺了一些，让一屋子的长辈都等着……出身不高，架子倒是不小。”

　　裴耀上前一步：“方才在我们院中祭拜了一下先父先母，所以来得晚些了。”

　　裴二夫人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但她也不能说什么，裴耀毕竟只是侄子不是她的儿子，就算她想摆长辈的款，也毕竟隔了一房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可能说裴耀与邵琰不该因为祭拜裴耀的父母而来晚了，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对过世的兄嫂不敬还要拦着裴耀夫妻不让他们孝敬……传出去的话，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方嬷嬷不敢再开口，裴二夫人笑了笑：“三郎媳妇你也别多心，既然人来了，也都认识过了，那摆膳吧。”

　　裴二夫人顿了顿：“这第一天，总还算是娇客，你且看看你大嫂子是如何做的，稍稍学着些——”

　　这是打算给她立规矩吗？邵琰想说什么，裴耀又道：“我俩已经用过了，既然你们要用膳，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且先退下了。”

　　方嬷嬷又按捺不住：“果然是没规矩的，一早起来不想着跟长辈请安，倒先——”

　　裴耀冷冷地看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顿时噤口，随即又有些恼怒，似乎觉得自己被一个眼神给威胁到了很下面子，看了看从进来之后裴耀与邵琰就没有分开过的手，又道：“凡规矩女子，时时谨言慎行，夫妻相处，止为私密，不示于人，坐卧行止，皆应有度，行不比肩，坐不接席——”

　　这就差指着邵琰的脸骂她不知羞耻了，邵琰一直就觉得自己与裴耀的相处方式异于常人，只是以往有家人纵容着，虽然觉得不太对，但也由着裴耀，如今被外人这么一点明难免还是有些脸红，正要将手抽回，裴耀却不松手，抬头看了方嬷嬷一眼：“你说的那些，是谁家的规矩？”

　　“总不可能是裴家的规矩，那么只能是宋家的了，这么看来，宋家可真是规矩严谨得很，”裴耀冷然一笑：“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那两个堂兄，居然不是我那二婶亲生的。”

　　一直没说话的裴二叔喝止道：“三郎！”

　　“怎么，我有说错吗？”裴耀丝毫不惧：“这宋家的规矩如此严苛，想来教出的女儿定然是时时记在心上不敢违背的，既然我这二婶如此贞静贤淑，只怕每日都远着二叔呢，两位堂兄自然只能是从别人腹中生出来的。”

　　裴二叔喝道：“哪有晚辈这样说长辈的！妄言长辈之间的事，你可知错！”

　　“人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二婶既然嫁了裴家，就该守着裴家的规矩切莫忘了自己本分，宋家的规矩如何，我不想听也不想管，”裴耀不理他呵斥，继续道：“但裴家的规矩，主子说话，没有下人插话的理——”

　　他看向裴二叔：“我也知道自己在这府中不受待见，连个粗使婆子都敢对着我大吼大叫，昨日新婚，今日便迫不及待地要对内子指手划脚，一个粗使婆子罢了，在我面前摆出长辈的款是什么意思？想让内子认她做婆婆还是怎的？我倒也想问问她到底多大的脸面？也不看她配不配！”

　　他骂的是方嬷嬷，但明眼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裴二夫人，裴二夫人笑容僵硬：“三郎你这般指桑骂槐是什么意思？”

　　“指桑骂槐？原来是指桑骂槐，这样我便懂了，”裴耀一副顿悟的样子：“我就说呢，内子刚过门，也没得罪过谁，何至于这么快就有人想给她个下马威，原来是指桑骂槐的伎俩，目的原是在我——二叔你们若是容不下我，不如趁着如今我已成家趁势分家了吧，也省得大家彼此相看两厌。”

　　一说到分家，裴二叔便先失了底气，缓声道：“三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你父母都不在世了，我们便都是你的长辈，疼爱你尚且来不及，你不要误会了。”

　　裴耀看了方嬷嬷一眼：“这样的‘疼爱’，敬谢不敏。”

　　自己身边得用的人被说成是粗使婆子，虽然裴耀是在针对裴二夫人可是他没明说裴二夫人也不能认下，那她便只能咬牙忍下，将过错都推给方嬷嬷把自己摘出来，故而打圆场道：“三郎你若是生气，我回头罚她便是。”

　　“回头罚到底是罚没罚谁知道呢，”裴耀看着裴二夫人：“既然要罚，趁着人都在此处现在便罚吧，杀鸡儆猴一番，以免以后还有谁再不长眼多嘴多舌。”

　　裴二夫人噎住，半晌才道：“你要怎么罚？”

　　裴耀盯着方嬷嬷不说话，将她看得身子战栗了方才开口：“罢了，大喜的日子也不好见血，这次就算了吧，就当作是卖给二婶一个人情了，只是二婶以后真该好好管束管束家中下人，若是二婶老了精力不济，便也别太操持了，两位嫂子平日里也该多为二婶分担些才是。”

　　裴二夫人自认并不老，而且一贯以把持中馈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裴耀虽然没有提到邵琰，但明显裴二夫人似乎当成了他俩这是来夺‖权的，面色阴沉，却又不好发话。

　　裴二叔将话题拉回来：“三郎你虽然成家了，但你们小夫妻毕竟年轻，许多事情没有个长辈在一旁看顾着是不行的，分家这事暂且先不提。”

　　再提的话，只怕就要扯上不孝，被反咬一口的话他们反倒落了下风，裴耀也不追究，只是道：“说了这么久，耽误你们开席了，我们还是先回去了。”

　　裴二夫人连忙道：“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今日便算了，往后你们也别那么麻烦了，都到这边来，三郎媳妇毕竟年轻，常常过来与你两个嫂嫂做伴也好。”

　　邵琰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正想怎么委婉的回绝，裴耀已经帮她拒绝了：“不敢劳动二婶，二婶有两个两位嫂子要指点，已经累得连下人出错都顾不上了，再加一个，万一累出个什么病来，那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他说罢又拉着邵琰告退，这次总算没人再说什么拦着了，邵琰从头到尾没说上几句话，两人便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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