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多磨05

　　“许大夫问这些作甚……”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裴耀下意识想要回避不答，看见许大夫的神色，顿时又沉默住了。

　　“阿琰这症候，我行医多年，是曾见过类似的——”见裴耀一脸期冀，许大夫叹气：“虽不明因由无从诊治，根据以往的例子，也并不是什么大症候更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裴耀松了口气：“若是有例可循的话，想必是有根治的法子的。”

　　“这症候药石无效，即使用药最多也不过是缓解而已，”许大夫摇头，见裴耀是真的关心这事，叹了口气：“不过这症候也不是永远都这样，虽然我目前还不知道病理为何，但是可以知道的是，随着女子年岁渐长或是成亲之后，这些症候会慢慢缓解，再调理得宜的话，会少受些苦。”

　　裴耀愣住：“所以——”

　　“所以？”许大夫气得瞪眼：“你跟阿琰成亲也有一年多了，阿琰情形却还是这样甚至比以前更糟糕——”

　　“如果你们已经圆房了，阿琰还是这般的情形，说明我之前的猜测便是错的，阿琰的病症并不如我之前的预料，那么情况便更棘手了，”许大夫声音发冷：“因此我首先要知道的是——到底你跟阿琰有没有圆房？”

　　裴耀稍稍心安：“圆房之后……阿琰会好一些吗？”

　　许大夫了然，心下稍安，语气却不怎么好：“所以，你跟阿琰成婚一年，至今没有圆房？”

　　“你再把手给我，”事关邵琰，许大夫发了话，裴耀自然是听话地递过去，许大夫这次比之前诊得更久了些，许久才开口：“你的身子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的，你……是不是有些连我也诊断不出的隐疾？”

　　裴耀愣了愣，随即涨红了脸：“没有。”

　　“如果没有，”见他脸红，许大夫更狐疑了：“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圆房？”

　　裴耀无言以对，许久才道：“我跟阿琰成亲时，阿琰毕竟年纪还小，当初……我记得当初半夏成亲时，隐隐听许大夫您叮嘱过半夏说女子不宜太早圆房——”

　　“阿琰与阿瑛不一样，”许大夫眼光审视着裴耀：“如果阿琰与阿瑛一样，当初成婚前我便会出言相劝，或者说服顾家邵家多留阿琰几年——以我与他们两家的交情，加之我是大夫，我要是开口阻止，这事是可行的，然而当初你们的婚事，我不仅没有阻拦，甚至在顾家和邵家犹豫不想阿琰早嫁的时候帮你说话——”

　　不等裴耀出言相谢，许大夫声调上扬，隐隐含着怒意：“结果到头来，居然是我害了阿琰！”

　　“我若早知道你有隐疾，无论如何都该劝服他们另择佳婿，而不是将阿琰嫁你，白白葬送一生，”许大夫声音含怒，也有愧疚：“说起来，反倒是我害了阿琰，是我医术不精，你们婚前我多次特意为你诊断，也没能诊出你有什么毛病，直到现在我居然还是不能查探不出——”

　　“好在而今阿琰年纪也不算大，你们也没有圆房，如今悬崖勒马也还来得及，”许大夫叹气：“虽然说即使不圆房，放任几年等阿琰年岁渐长，或许也会有所缓解，可是我们做长辈的，哪里能见得自己孩子平白无故多遭罪几年？况且万一……万一是我诊断错了，过几年……还是这样，那岂不是延误了治疗的时机？”

　　裴耀察觉不对：“许大夫？”

　　“裴三郎我知道你对阿琰是有心的，既然有心，那么自然是希望她更好，”许大夫声音缓和下来：“你放过阿琰吧。”

　　裴耀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你写一份和离的文书，好聚好散，”许大夫声音疲惫：“你放心，作为医者，不会将你的病症昭告他人的，说白了，只要你不祸害自家子侄，你想娶谁我也是懒得理会的。”

　　“不是，怎么就说到和离这么大的事了，”裴耀隐隐有些生气：“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就算再怎么交好，顾家和邵家总不能任由您胡来吧？”

　　“顾家和邵家那几个，比我还护短，他们不会因为阿琰第一次所嫁非人便看轻她，只会更心疼她帮她找更好的人，”许大夫没什么好语气：“他们若是知道你不能人道还这样拖着阿琰，只怕是比我还生气，尤其是邵琛那脾气——”

　　“许大夫您误会了，”裴耀赶忙解释道：“我身子并无什么隐疾，许大夫您诊断过，总不能不信自己的判断吧？”

　　“我与阿琰之前未曾圆房，真的只是因为阿琰年纪尚小，我们原本是想着再等一两年的，但是许大夫您既然这样说……那我会再与阿琰商量商量的，”裴耀言辞恳切，见许大夫神色稍缓，这才小心请教道：“许大夫……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圆房之后，阿琰还是……是不是就是很严重了？”

　　许大夫不答反问：“如果是的话，你打算如何？”

　　“阿琰信许大夫，是因为您是长辈，也是个好大夫，我也信许大夫，是因为您的师承与医术，”裴耀拜托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想拜托许大夫一定要想法子治愈阿琰，我不想她总是这般受罪。”

　　许大夫语气和缓：“阿琰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些事，不必你来说我都会尽心的。”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阿琰这身子，除了先天不足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总思虑过度，一根弦若是绷得太紧，总容易断，除了将养之外，你也劝劝阿琰，凡事不必想太多，事有千万，人不过只有双手，能照管的是毕竟有限，不可能、也没必要面面俱到，把心放宽一些，身子才能养好。”

　　裴耀点头应了，又问了一些邵琰以前用药的禁忌，许大夫见他的确是上心，便也将能说的都告诉他。

　　邵琰听到裴耀送别许大夫的声音，也听到他起身送许大夫出去，她自己本应该回去的，然而身体的疼痛根本由不得她，加之她也知道，自己此刻就算能走，被人看到了，也是失仪的。

　　她想等天色暗下来或是等丫鬟过来，可是之前裴耀说了不许人靠近，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丫鬟过来，反倒是裴耀迎面寻来。

　　因为邵琰是低坐在廊下，身子被花木挡住了，裴耀走到近前才看到她，舒了一口气：“阿琰你原来在这里。”

　　邵琰看了看他，依之前的情形，应该是他送别许大夫之后到后边寻她不见，一路找回来的。

　　邵琰点了点头，裴耀神情有些不安：“阿琰你一直在这里？”

　　邵琰顿了顿，还是点头。

　　裴耀小心问道：“那阿琰你都听到了？”

　　邵琰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刻意要听你们谈话的，我只是一时疼得走不动……才听到的。”后来却是不敢走与不能走了。

　　裴耀有些自责：“我该一早知道你在这里的。”只是那时候被许大夫的话牵引住心神，一时没注意到邵琰居然一直在外边，他一直以为邵琰已经回去了。

　　“我居然忘了阿琰你身子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走的。”裴耀摸了摸她怀中只有余温的汤婆子：“还难受吗？”

　　邵琰摇头：“好很多了。”

　　裴耀细细看了她好一会，没再说什么，将邵琰身子抱起来往回走，邵琰记挂着自己身上不适，也没有拒绝。

　　一路沉默着回了后院，让丫鬟服侍着将身上的衣物换过，重新抱了个汤婆子半倚着身子，裴耀进来时，邵琰便想着起来。

　　裴耀不让她起身：“阿琰你别动，好好歇息。”

　　邵琰抓住裴耀的手：“三郎，是我不好，害得你受气了。”

　　“没有的事，”裴耀愣了愣，摇头：“许大夫也是为了你好，他是长辈也是医者，他训斥我，也是应当的——阿琰你嫁了我之后，确实是没有过真正宽心的时候，你身子熬到这般地步，我的确是难辞其咎。”

　　“跟你没关系，”邵琰低头：“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抬头看他：“之前许大夫问起我们为什么没有圆房，你告诉他实话便好了……何必找那么多借口让许大夫误会你呢？”

　　“他误会我没关系，多解释几句不是也解释清楚了吗？”裴耀声音轻轻的：“如果告诉他是你不愿意，那么必然会追问你为什么不愿意……阿琰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不想你再承受一次将伤口袒露的痛苦——有些事，我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邵琰心中触动，却只是抓紧了他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阿琰你若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你对我好一点，”裴耀见她眉头还是没有展开，凑近她：“阿琰我索要一点安慰……不算过分吧？”

　　邵琰莫名想起昨夜他的手，红了脸：“这几日……”

　　“阿琰你想到哪儿去了？”裴耀轻笑，嘴唇靠近：“我说的安慰，是这样而已……”

　　他含住邵琰的下唇轻轻吸吮舔舐，眼睛看着邵琰的反应，见邵琰没有生气，总算是觉得心满意足，末了，不忘给自己辩白一番：“阿琰，我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急色的。”

　　邵琰愣了愣，推开他躺倒拉过被子蒙住头——他一句话她便能想歪，所以说其实最记挂在意那事情的……其实是她？

　　这样一想，邵琰便自觉没脸见人了。

　　裴耀不说话，只是过来抱住她：“你身上不舒服，先歇一会吧。”

　　他说完起身要离开，邵琰却抓住了他衣摆，裴耀低头，见她什么都没说连头也没冒出来，心下担忧，身子低回去：“怎么了？”

　　邵琰从被下露出一双眼睛：“三郎，我这身子……要不你还是——”

　　裴耀打断她：“不许说那两个字！”

　　邵琰没料到自己还没说就已经被他把话截住，愣了一会，别开脸眼眸低垂：“可万一……我一辈子好不了呢？”

　　“会好的，你别胡思乱想，”裴耀身子沉下：“许大夫不是说了吗，我们圆房之后，会好的。”

　　“还是说——”裴耀拉开被子轻吮她的唇：“你又想反悔了？”

　　“可是万一呢？”邵琰推开他继续蒙住脸：“三郎，你的性子我知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你总觉得自己对我有责任，可说实话，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你的责任，哪怕是我们圆房之后，我也依旧不会是你的责任——”

　　“可是三郎你不一样，”邵琰死死抓住被子不松开：“如今我们还没圆房，你尚且这般，若是我们真的圆了房，到时候你就更不可能答应我和离的事了——”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自己身子这情况，嫁给谁都是拖累，可是她最后还是答应嫁给裴耀了，那时候她想着裴耀也许只是少年心性，也许过个几年总是会变的，所以这婚姻于她而言，更多的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顺便消除裴耀执念的借口——可是越是了解裴耀，越是明白他的执着，越是清楚自己一开始便做了一个最错误的选择，他说的一辈子，真的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对她是真心的，可同样的真心，她回报不了他。

　　她不想让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虽然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回头。

　　裴耀用力将被子扯下，故作恶狠狠地样子，张口要咬她，到了跟前却又只是轻轻咬了一口，声音郁郁：“阿琰你就仗着这几日我不能对你做什么可劲儿地折磨我吧。”

　　“我不需要退路，也不会给你退路，”裴耀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躲进被中：“我以前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的——如今，你想要反悔，却是再也不能了的。”

　　“我比任何人都不想看你每次都这么难受，不管许大夫之前的猜测是对是错，我们总要试一试才知道，”裴耀身子欺近：“还有三天，不管结果如何，我们是夫妻，我们一起面对，你不许躲。”

　　邵琰心中触动，嘴上却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是三天的？”

　　“哪有人记着这种事的！”邵琰又羞又恼：“你怎么……什么事都问！”

　　裴耀愣了愣，手稍稍松开：“阿琰，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邵琰抽回手再度拉过被子：“你还说你不是急色的人！哪有人连这种日子……也算得这般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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