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心结02
裴耀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他不说出来，便是无声地抗拒与谴责，邵琰很明白，也因此而深感不安，可是再怎么不安，等到许大夫例行来给她诊脉的时候，邵琰还是决定问出口。
邵琰知道自己今天要问的话不能让丫鬟和嬷嬷知道，让她们在外边候着，邵琰抬眼看了看外边渐渐暗沉的天色，回头看了看正专心替她诊脉的许大夫，毕竟是难以启口的事，声音难免有些小心翼翼：“许大夫，你可有……防孕的法子？”这种事情，她无人可问，思来想去，也只能问许大夫了。
许大夫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阿琰你问这个作甚？”
邵琰愣了愣，还来不及说什么，许大夫很快追问道：“是谁要用这药？”
邵琰握紧了手，突然不敢再答了——其实她也知道，她与裴耀是夫妻，不管是同房还是生儿育女，其实本就是寻常，自己那些心思十分不妥，甚至于是有些过分了。
她虽然没有应答，许大夫却似乎心下了然，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与裴三郎近来有些不快吗？”
“没有的事，”邵琰摇头，却没什么底气：“我与三郎……近来很好。”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与裴耀，到底还能不能再好起来了。
“夫妻相处，贵在坦诚，”许大夫叹气：“有什么话说开了便好，阿琰，既是自家人，有些话我也当直言——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龃龉，拿子嗣或者行房作为筹码……不可取。”
许大夫虽然没有明说，可邵琰觉得他可能猜到了之前她与裴耀没有圆房是因为她的缘故，邵琰不敢任由他再猜测下去，连忙道：“没有的事！我跟三郎真没有什么不快！我要这药……也不是许大夫您想的那样！”
许大夫以眼神询问了她一下，似乎是在问既然她与裴耀没有问题，为何要找他要这样的药，邵琰顿时语塞，许久才开口：“当初大姐二姐成亲时……我听许大夫跟爹娘提起过说女子不宜太早有孕的，甚至大姐出嫁前，您还给她配了方子。”
邵瑛出嫁时许大夫有没有给邵瑛配药方邵琰不知道，但是邵瑛嫁的是半夏，半夏自己懂得医术，便也不必许大夫插手，也是提起这事，邵琰才想起自己成亲时，许大夫似乎却没有给过任何建议。
或者是因为事关她所以她并不知道，可是从裴耀与许大夫以前的话里，许大夫似乎是任由她与裴耀顺其自然以验证什么。
邵琰突然有所意识：“许大夫……我身子是不是……有很大的问题？”
她嫁裴耀的时候，年纪也小，可是许大夫一没有劝阻裴耀与她推迟圆房，二没有给过她任何防孕的方子，不劝阻他们圆房的原因她如今是知道了，那么不给她药方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的身子其实本来就不能有孕所以无需多此一举？
邵琰其实早就隐隐有意识，自己身子……那种地方的问题，十之八、九会于子嗣上有碍，而今许大夫虽没有明言，邵琰却也相当于是证实了，不由得心中一恸：“许大夫您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徇私呢？如果我身子是这样的情况……当初您就该劝爹娘不该把我嫁人。”尤其是嫁给裴耀。
她没有想过跟裴耀生儿育女是一回事，可是她的身子有毛病根本不能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邵琰越想越心慌，越想越愧疚：“我知道许大夫您当我是自家子侄护短，可这么大的事情，不该瞒着三郎——”
“更不该瞒着我！”邵琰越想越不对：“你们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然后呢？”许大夫终于开口：“然后你便会真的如裴三郎所说的那样，推了婚事，终身不嫁——”
邵琰愣住：“三郎他……一早就知道？”
“是了，”邵琰想了想便也明白了：“婚前洪嬷嬷时常替三郎来见我，偶有几次恰逢我身子不适，程嬷嬷拦着不让我见，但我想着毕竟是三郎身边的老人、三郎让她来见我无非是想探知我最近如何、她看不到我无法回去与三郎交差、三郎怕是会心急所以还是见了……程嬷嬷为什么拦我我如今是想明白了，洪嬷嬷是跟程嬷嬷一般的老人，程嬷嬷担心的事，洪嬷嬷肯定也是有所察觉的，她回头告诉了三郎也是情有可原的。”难怪之前误以为邵琰有孕时，洪嬷嬷那么开心，后来证实她只是水土不服，洪嬷嬷只怕是失望得很。
邵琰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许大夫无论如何您应该一早告诉我的。”
“当初是裴三郎拜求我不告诉你的，而我也觉得这些事你知道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许大夫摇头：“阿琰你也别多心，你的身子问题不大。”
邵琰看了许大夫一眼，没说话——她自己的身子，她还不清楚吗，许大夫这样说，不过是在安慰她罢了。
“这种事我没什么好瞒你的，也没必要为了你去说些违心的话欺骗裴三郎，你的症结在于先天的一些小毛病外加思虑过重，好好调理便没什么大碍，我当初跟他也是这样说的，这几个月以来你自己也该是能感觉得到较之以往松快许多，”许大夫顿了顿：“你大姐出嫁时我给她药方，除了年纪小不宜太早有孕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当时曲家那位正欲考取功名，怕他们会因孩子而有所分心，但你跟裴三郎与他们毕竟不一样，裴三郎早有品阶在身，偏又是武官，万一……你们早有子嗣，我们做长辈的也可以安心一些——”
邵琰听不得他咽下的假设，急忙道：“三郎他不会有什么万一的！”
许大夫话止住，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可能是我们担忧太过了，可是毕竟有过前车之鉴，我们不想看到重蹈覆辙。”
他说的“前车之鉴”，应该是裴耀父母的事情，邵琰呆住，半晌才开口：“所以许大夫你不会给我开方子是吗？”
许大夫摇头：“不是不可以给你方子，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方子，你不愿意与裴三郎生儿育女？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惹恼了你吗？”
“没有，”邵琰不敢在许大夫面前随意说裴耀的不是，毕竟裴耀没做什么，她要是胡说的话许大夫只怕又要以长辈的身份为她出头，她不想裴耀莫名其妙被迁怒，可是她又的确需要这一个方子，想了许久才找了个借口道：“三郎在长州其实也是待不了几年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便要回京，我之前来长州的途中实在是太受罪了，我怕我们回去的时候又要经历一番，万一回去的时候恰逢有孕或者是孩子已经出生但是年纪太小受不得舟车劳顿呢？”
说到最后，连邵琰都想相信自己的说法了：“倒不是不想生，只是这几年并不适宜。”
许大夫深深看了她一眼：“所以这是你跟裴三郎商量过的吗？”
邵琰被他看得有些窘迫，然而还是点了点头：“三郎他……也明白的。”
许大夫似乎是看破了什么却又不点破，让邵琰伸出手给他重新诊脉，这次诊脉尤其久，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许大夫眉头反而紧锁，跟邵琰说了一声之后便掏出银针在邵琰指尖扎了一下。
指尖的疼痛犹如扎心一般，邵琰不明白不过是开个方子而已为什么要这般复杂，许大夫盯着她指尖滴出来的血好一会，才开口道：“这药我可以给你配置，但是药材的炮制与准备需要些时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营中，反正裴三郎是知道的，你回头让裴三郎顺便去跟我取药吧。”
邵琰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之前说裴耀知道，如今她要是改了口，许大夫肯定会怀疑，到时候只怕真觉得裴耀做了什么惹恼她的事而责怪裴耀。
她只能点头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许大夫这里不好走，也许她应该去找别的大夫——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找许大夫，亲近的人难免关心则乱，她不该给任何机会让许大夫觉得她跟裴耀之间有任何的不对劲，何况就算许大夫什么都不说不问直接给她开药，裴耀日后若是知道了也不好，她能明白许大夫为什么坚持裴耀必须知道这事——
许大夫看了看她：“阿琰你的身子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在看着，情形如何，我相信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对于这个方子我已经有了眉目，能对症下药——但是你这些日子不要随意用药，其他大夫能给你的药不会比我给你的更适合，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邵琰知道许大夫不是在诓她，可是对于让裴耀知道这件事还是有些惶惶：“我不想麻烦三郎……让其他人去取药可以吗？”
“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顺路而已，”许大夫不再看她：“反正你们早就商量好了，这种事并不是靠你一个人吃药便可以了，你让裴三郎去我那儿取药，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嘱咐他，毕竟有些事也要他配合才是。”
邵琰心中慌乱，许大夫的话再明显不过了，他不许她随意找别的大夫开药，邵琰也的确不敢随意找别的大夫，可是让许大夫开药就必须要把事情告诉裴耀——
邵琰不敢想象裴耀知道了这事会如何，偏偏她自己又跟许大夫说裴耀已经知道了，而今骑虎难下，邵琰也只能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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