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万木之灵

　　小树亮光刺目，一番热血的豪言壮语出口，道出它为自己布置的规划，丝毫不因资质废柴而颓废，挥斥方遒，壮志凌云。

　　奈何，想要的掌声没有响起。

　　“行了，别傻了。三年前我跟你一样年轻的时候我也说过这番话，想着超越大帝，说着登临祖境，那完全是无知带来的傻气。如今，我越修炼，就越感觉自身的渺小，知道得越多，就越对这个世界心怀敬畏。”苏贤的心潮没有多大起伏，平淡道。

　　小树被苏贤打击得恼羞成怒，嗷嗷叫嚣道：“哼。我们不一样！我可是年轮族后裔！传承万古！大名鼎鼎的恶魔小青！宵小之辈，你太无知，吾乃历史书写者，亿万生灵见吾无不臣服！祖境？哼，小意思。”

　　苏贤怒斥道：“你为什么老强调自己是年轮族后裔？年轮族很强吗？很强怎么就剩你一支独苗了？你想清楚，想成长就给我老实点，好好说话，别整天拽德跟个二百五似的。”

　　“天妒英才！就是因为太强，所以我族遭天妒啊！”小树争辩道。

　　“行行行，你英才。我看你就一木材，欠砍欠削。”苏贤和小树似冤家般互怼着，“还有那一叶留名呢？是什么说法？”

　　闻言，小树静默片刻，随即浅浅吟诵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今朝醉红楼，一夜留吾名！”

　　“你理智点，你只是一棵树，上什么红楼？”苏贤有点头疼，这棵树的智慧有点妖孽啊，都会吟诗作对了，这还是一株正常的妖植么。

　　小树一副高深做派，沉声道：“尹儒一因我扶持，年少惊艳，自支脉脱颖而出，引来族内许多狂蜂浪蝶，为此他时常苦恼，艰难地守护着自己的纯阳之身。前一句是他常吟的，后一句是我依照这些年研习人类典籍自编的，狗尾续貂，莫要见怪。”

　　“我现在在问你一叶留名！不是一夜留名！”

　　苏贤双目喷火，几近暴走，心想跟这棵树说话也太累了吧！

　　小树身上绿光闪了闪，自认为不留痕迹地展露自己的诗采后，才悠悠道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风云留其名。一叶留名不是攻伐妖术，而是刻录史实的载体。我大致记得，年轮族本就不是什么好战之族，而是一支因史而生、证史明道的种族。”

　　“什么意思？”这句话有点高深，苏贤一时半会儿都没听懂。

　　这货是在说自己是一株辅助妖植么？

　　小树摇了摇枝桠，哀声道：“我也忘了，就隐隐记得这是吾族的宗旨。愁死我了，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我明明记得自己超厉害的，好像是掌控万古的那种存在。哎，未曾想到，我堂堂大魔王小青，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屈尊于人类麾下，实乃树身之大耻。”

　　“我们还是去找岁月兽吧。”苏贤寒声道。

　　小树浑身一哆嗦，旋即高呼道：“追随苏贤，吾族荣耀！”

　　“苏贤，我终于发现一个比你还贱的了。”听一人一树聊了半天，梦寐兽深深叹服，幽然道。

　　苏贤露出一个亲和欲极强的笑容，反问道：“我贱吗？梦寐，看来你对我还是有很深的误解。”

　　“是呀！梦寐姐，我们不贱的，我们只是比较幽默。”小树也笑嘻嘻道。

　　梦寐兽陷入了沉寂。

　　“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体吧。”不再开玩笑，闭关多日，冰帝山盛会迫近，苏贤打算了解完青史年轮树便回去和众人汇合。

　　“好的。你放开心神，不要抗拒喔！”

　　小树说了一句，尔后默默催动妖气，蓦然间苏贤的心脏内似有战鼓擂起，隆隆作响，血液流速骤然加快，丝丝缕缕的妖气自小树身上冒出，苏贤的身躯逐渐产生了诡异的变化，不仅是脸庞消失，连整个人都变幻莫测，仿佛被一株妖植吞进了体内，转而变成淡青色的树皮，表皮纹路复杂，竟形成一道道年轮。

　　一分钟后，青史年轮树附体完成。

　　一颗一米八左右的青树扎根于洞内，枝干枯瘦，一片贫瘠，看似刚渡过恶劣严寒，嫩芽未抽，平淡无常。

　　此刻，苏贤惊异地发现，他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换言之，成为青史年轮树后，它是不能动的。

　　就是一棵树，笔笔直直地站定着，成为永恒。

　　苏贤则保留着意识，可自己的身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用神念扫过山洞，内部没有半点人影，这也意味着变成树后，他的本体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就这样？不能动？”苏贤纳闷道。

　　小树鄙夷道：“树为什么会动？”

　　“我的身子呢？”

　　“这就是你的身子呀！虽然我没有成为像你一样的妖宗，但我具备着武宗躯体的强度，而不是一个脆弱的妖者。当然，我还是不能动，顶多是……变得抗揍了一点。”

　　“这不就是靶子吗？！我要你何用！我一用你就要变成树原地不动？那你释放史轮印的时候呢？我也不能动？”

　　“对啊！”

　　闻声，苏贤差点落下泪来：“……”

　　“行了，我懂了，你回去吧。”苏贤已经默默下定决心，从此把这只愚蠢的树雪藏起来，简直太鸡肋了。

　　小树感到背后一阵阴冷，警惕道：“为什么冥冥中我有种感觉，我一回去就永远出不来了呢？我不回！”

　　苏贤傻眼了，这时候的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变回己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青史年轮树的通体脉络，双臂成招展的树枝，双脚成粗壮的树身，他能同时看到树身内部和外界的情况，体内晶莹露水般的液体包裹着浓郁妖气在茎内流动着，这股妖气似乎就是取自原本苏贤的体内，此时在妖力的灌注下，小树正在缓缓生长。

　　这时，青羽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点拨道：“静气凝神，收拢心跳，让意识在树身内寂灭，即可回归。”

　　“咦，你是谁？鬼啊！怎么还有一个人？”小树本洋洋得意地汲取着养料，毕竟苏贤是妖宗，化身成它后丰富暴涌的妖力足够它成长，它贪婪地吸收着，所以暂时不想回归，希望能突破几个境界再溜回去。

　　可是，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它吓了一跳。

　　苏贤听后照做，只觉得视野在一点点变黑暗，意念消散，心脏附近的血液流速恢复正常，一股磅礴的神念重新降临，将周遭的淡绿色妖气逼回妖宫之中，只见树皮在慢慢消退，轮印黯淡，一个人形的轮廓再度出现，很快，苏贤又掌控了自己的身体，猝然睁眼，心中莫名后怕。

　　“这树太诡异了，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同化我。居然能剥夺我的掌控权，若非青师，我岂不是永远无法恢复自身？”苏贤心中暗道，冷汗直下，同时顿时惊醒，对青史年轮树的提防感瞬间加强。

　　见苏贤惊恐，青羽轻松道：“这小家伙本性不坏，有你的意识主导，它也不可能真的夺取你的身体，但我突然有点明白它的成长方式了。”

　　“它的种族很神秘，连我也闻所未闻。观你方才的模样，这棵树想要成长，定然会扎根于万木之中，用生命精露作养分，不断壮大自身，而后扩大地盘，继续侵略周遭的生命体，移山填海，成为一方霸主的存在。你想象一下，一棵幼树，经过亿万年岁月的生长，只要中途不夭折，它就有可能变成大陆上最恐怖的妖植。”

　　“一叶可遮一域，一枝可触穹苍，一念万年，历史见证者！”

　　“吞噬生命，壮大己身。此乃木属性衍化到的极致！木属性祖妖，名不虚传。”青羽震惊地呢喃着，他已经看到了青史年轮树身上的无穷潜力，这还是它跌落神坛、沦为普通妖植后的成长之路，如若它正值巅峰，那它的成长速度又该多么骇人听闻！

　　“正如它所说，它对妖气、妖力并不是太渴求，它需要的只是一个环境。譬如将它扔到十方山脉中央，十年后、百年后或千年万年后，十方山脉就会变成它的地盘。这年轮族，细思极恐啊！”

　　苏贤已经被青羽的话惊得毛骨悚然，仔细回想，这种进化方式令他感到极为熟悉，脱口而出道：“这不是跟噬魂蚁、吞天妖蟒很像吗？”

　　“不一样的，噬魂蚁的进化速度算慢了。而且，噬魂蚁被列为邪兽，举世皆敌，很有局限。吞天妖蟒潜力高，凶名在外，好杀戮，嗜血暴虐。然而它不一样，它是最纯正的木属性妖植，堪称万木之灵的存在，在茫茫林海中没有天敌，它就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只顾着自己生长即可。年轮族灭亡不是没有缘由的，这种存在太过悚人，连妖祖都会忌惮，真让它成长到那一步，你觉得天上的那些妖祖会是它的对手吗？”青羽说道。

　　呼！

　　苏贤深深吐出一口气，不过，这仅仅是两人对年轮族的探讨，现在的青史年轮树还远远达不到这一步，资质丢失，它的成长历程注定坎坷。

　　在林海中成长，任凭光阴流逝，那时候被附身的苏贤该干嘛？

　　小树神经粗大，见青羽不理会自己，一直跟苏贤聊着，它也不再追问，而是加入了两人的谈话，道：“哇，你居然能看透这么多！我就说嘛，我超厉害的！年轮族可是超级强大的！我想起来一点了呢！但你说错了，年轮族是没有野心的，这是吾族宗旨！我们不会被天上的妖祖忌惮。吾族靠生命精露成长，以兴史轮印回馈亿万植被，以衰史轮印守护大陆，这才是吾族被尊为万木之灵的原因！”

　　青羽的夸奖十分受用，让小树飘飘欲仙。

　　“那年轮族为什么就你一个了？”苏贤疑惑道。

　　“我……我忘了。”小树霎时折翼，悻悻道。

　　苏贤败退，看来想从这家伙身上刨出点秘密是不可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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