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法事（二）

　　卧虎山西南四十里，有一集镇，唤作青牛镇。

　　镇子不大，满算不过两百余户人家。两条街道以十字形，贯通镇子四个路口，镇中心为十字街。在十字街的东北方，路过三条胡同，坐落着一处府邸，三进院，内有假山池塘，这里是镇中刘员外的家。

　　刘员外在青牛镇，素有名望，因其常常接济镇中的贫苦百姓，被称为善人，只可惜，好人没好报，一月前，刘家出了意外，本就身体不好的发妻，在晚上突然身亡，家中那十二岁的儿子，也在假山上玩闹时，失足摔死，刘家一连三天内，突然发生两次变故，家中老母受不了刺激，也在不久前，撒手人寰。

　　刘员外痛失发妻亲子和老母，悲从心起，在家中昏迷了七天七夜，这才苏醒过来，而原本健康的身体，也成了现在这幅病怏怏的模样。家中下人多被遣散回家，原本商绅士族多有光顾，如今却显得萧条，毫无人气，隐隐中，上空似有阴气弥漫。

　　天近午时，青牛镇的大街上，走来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前面的老道士昂首挺胸，一手拿着拂尘，行动间，给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后面那个小道士，怀里抱着一柄宝剑，背上背着一个包袱，亦步亦趋的跟着。

　　正是青麟和青虚子二人。早间用餐时，青虚子叫青麟准备一番，他要下山给刘家做个法事。

　　秋初，天气虽然转凉，但临近午时的天气，依旧热得狠。三十里路，虽然不远，但也走了有两个时辰，师徒二人一早赶路，青虚子还好，依旧健步如飞，风尘不惊的样子，清麟却汗流满面，虽然有早饭垫底，但如今，肚子却在咕咕的叫个不停。青虚子在前面没有理会，从小到现在，青麟随着师傅走街串巷，跋山涉水四处做法事，都是这般徒步行走，只不过青麟年龄尚小，饿了累了，都会与师傅诉说，师傅也见怪不怪，有意锻炼青麟。

　　青牛镇，青麟来过数回，对两旁的商铺无动于衷，满脑子想的是鸡鸭鱼肉和果子，刘家这么有名，咱们上门做法事，他们应该不会亏待吧咱吧。

　　“呼，总算到了，应该就在前面吧。”青麟擦了擦汗水，自言自语。

　　刘家并不远，没多久，青麟便随着师傅来到了刘家大门前。对着下人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刘员外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见了师徒二人，忙挣脱侍女的手，虚弱得抱拳一礼：“没想到青虚子道长来得这般趁早，哦，也见过青麟小道长，快请进，且随晚生一同用膳。”

　　青虚子拱手回了一礼：“那就多谢刘员外了。贫道既然应诺，自不能失信，早日做完法事，也好让死者早日得以安息。”

　　“咳咳，多谢道长，快随晚生来，来人，多添加两副碗筷，今日有贵客临门。咳咳······”刘员外咳嗽了两声，强撑的身体在前面给师徒二人引路，同时高声喊道，这一喊，不禁又咳嗽了几声。

　　师徒二人随着刘员外向内院走去，沿路上，枯黄的落叶的洒满了庭院，那池塘，因没有人管理的缘故，变得浑浊不堪，如同一汪死水，散发出阵阵恶臭。

　　“唉，让两位道长见笑了，如今刘家的下人被解散，除了几个愿意跟着我的，如今这刘家，已近黄昏了。”见青麟用衣袖捂着鼻子，不停地用手扇动，驱除池塘散发的气味，刘员外不禁苦笑道。

　　青麟讪笑：“不见笑，不见笑，等我师傅做了法事，相信刘家还会恢复如从前的。”

　　“那就借小道长吉言了。”刘员外点点头。

　　路过了池塘，在经过一番转折，师徒二人被带入了内院主厅，圆桌上，摆放着三双碗筷，四道菜肴，不是青麟想象的鸡鸭鱼肉，只是普通的家常菜。青麟略显失望，没想到员外吃得饭，与普通人无异。

　　安排下座位，在刘员外热情的招待下，早就饿坏的青麟，大快朵颐，还被说，这些菜品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味道就是不一样，两碗米饭下肚，青麟满意的摸了摸肚子。

　　“刘员外，如今既然已经用过午膳，是时候做法事了，正好借着太阳精火，来焚烧驱散阴气，不知贫道吩咐的事，刘员外办得如何？”青虚子放下碗筷，打量了一番庭院，对着刘员外说道。

　　刘员外神情肃穆的说道：“道长吩咐的事情，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稍后便有下人送来，不知还需准备什么？”

　　“嗯，如此甚好，那就请刘员外在八角亭中，放一张桌子，待贫道更换了法袍后，便可开坛做法。徒儿，取为师法袍来。”青虚子点点头，对着青麟吩咐道。

　　“是，师傅。”

　　青麟连忙解开背上的包袱，从中取出一件黄色，略微发白的道袍，上面画满了符箓。恭敬的交付给师傅，然后乖巧的站在一旁。

　　穿上了法袍，青虚子移步来到内院中的八角亭中，早有下人搬来一张桌子，青麟从包袱中取出黄布，铺在桌子上，找下人摆放了两盘瓜果，一个插着檀香的香炉。接过刘员外买来的符笔，朱砂，符纸，桃木剑和鸡血，一一摆在桌上，青麟这才退到一边，等候师傅的发话。

　　但见青虚子手中拿着三炷香，站在法坛前，躬身向着天拜了三拜，口中念叨：“道由心学，心假(借也)香传。香焚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令臣关告，径达九天。”

　　插入三炷香，青虚子吩咐青麟：“徒儿，研墨。”

　　“弟子遵命。”青麟作揖行礼，上前三步，来到法坛前，将朱砂放入鸡血中，取了石杵，研磨了约一刻钟，这才又后退三步，回到了之前站立的位置。

　　青虚子用左手捻了七张符纸，取过符笔，蘸着混合了鸡血的朱砂，聚精会神的画起来，随着一阵游龙画蛇，这才收起笔来，将七张符纸贴在桃木剑，拿起桃木剑步走天罡，口中默念咒语，但见那七张符纸无火自燃，很快便烧成了灰烬。

　　收好了桃木剑，青虚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再在剩下的三张符纸上画上符咒，交付给刘员外，说道：“如今院中阴气净除，将这三张安神符各贴在死者屋内，方能让他们安息。”

　　刘员外恭敬的对着青虚子拜了三拜：“啊，多谢道长，晚生明日便派人送上香火钱。”

　　“呵，刘员外客气了，如今此间事了，贫道也该告辞了，徒儿，咱们走。”青虚子抬手虚扶，将法袍褪下，递交给青麟，吩咐道。

　　“道长慢走，晚生已派人备好了马车，这就送两位道长回山，这桃木剑，还有剩余的朱砂，便送给道长了。”刘员外连忙吩咐下人忙活起来。

　　“那便多谢刘员外了。”师徒二人在刘员外的相送下，出了刘家，便见一辆马车停靠在大门前。

　　辞别了刘员外，青麟搀扶着师傅上了马车，自己则跳上了车头，与赶车的车把式并坐。他心中暗喜，回去不要步行了，还能坐在马车上看风景。赶车的是位敦厚老实的中年汉子，赶着匹老马。看着活泼好动的小道士笑嘻嘻与自己坐在一起，他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声招呼，便扬鞭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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