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病：02
会议室很大，中间摆着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周围只稀疏放有七张黑色的转椅。
谢蘅率先坐在会议桌的圆角处，白桦给和林绡拽过一张转椅放到谢蘅右手边，让二人面对面坐着，自己则到谢蘅左边，拿着纸笔记录。
“姓名。”
“和林绡。”
“性别。”
“女。”
“年龄。”
“十九岁。”
“跟死者什么关系？”
和林绡顿了顿，仔细思索后答道：“认识但不熟悉的同校同学。”
“不熟悉？孟川的好友说孟川生前非常喜欢你，曾多次向你表白，每晚都会护送你回家。”谢蘅翻着死者朋友刚刚做好的笔录，反问道：“这还不熟悉？”
和林绡闻言倏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无奈地说：“警官，一个你不喜欢、明确拒绝过很多次的人每天死缠烂打地偷偷摸摸跟在你身后，你会想要理会他吗？”
“说难听点，这就是跟踪尾随。”和林绡直视谢蘅的双眼，目光变得锐利，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熟悉呢？”
谢蘅闻言皱起眉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一下子受害者孟川的身份就变成了可能触犯法律的跟踪者。
与和林绡对视着，那一双让人惊艳的清澈眼眸里清晰地印着他的身影面貌，看上去传神灵动，配上和林绡秀丽的容貌，若是放在偶像剧里这对视就是男女主爱情的开始。
但谢蘅现在可感觉不到温柔缱绻，反而总觉得有一股阴森的空洞劲儿隐藏其中。
没有欲望、没有朝气。
像是看透了世间无常，所以对一切习以为常又得心应手。
谢蘅想着，觉得一股凉气突然从脚底升起，让人无端地不适，眉头拧得更紧了。
谢蘅继续问道：“昨晚放学，死者有继续······”
“跟随你吗？”
和林绡听了这个词显得很开心，像是讨到糖的孩子，甜甜地笑了，不假思索道：“有，昨天我又跟他吵了一架，让他离我远点。”
“他不肯听，还非要跑去给我买奶茶，我趁他去奶茶店自己打车走了。”
“有人能证明吗？”
“奶茶店那一条街都有监控，你们去查就清楚了。”
仔细想了想，和林绡又补充道：“昨晚我打车的那家公司是众合出租，司机是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口音听起来是本地人，阿姨一直找我聊天，应该对我还有印象。”
和林绡的声音在谢蘅脑子里乱成一团，自打遇见和林绡谢蘅就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
这下和林绡眉目弯弯、笑眼盈盈，他猛地想通是哪里不对了。
一个十九岁的女高中生，前一天晚上跟缠着自己的暗恋者吵过架，而后暗恋者在当天深夜遇害身亡，尸体就在自己每天活动的操场被发现，现在还要接受着警方的调查审问。
怎么说也是波澜动荡的十二个小时。
但和林绡的表现太平淡了。
不管是孟川的死亡，还是警察的审问，她面对这一切始终表现得平静如水。
从神情到言谈举止无一不透露出一股娴熟轻松之感。
谢蘅心里这么想也没藏着，直接问了出来。
和林绡没想到谢蘅会问自己怎么对这一切表现得毫无波澜，她听得一愣，但很快又恢复笑着的模样，俏皮地歪着头说道：“可能是因为我见过更大的世面？”
可能是那双空洞的眼睛有了一丝波澜，也可能是和林绡笑得太标准，谢蘅硬是从这句话中嗅出了一种凄凉的味道。
他打量着眼前人，一直引以为傲的观察力现在却丝毫施展不出，刚松开的眉头禁不住又拧成一团。
配合着他冷冽的气场和健硕的身形，有着十足的威慑力，倒是能镇住旁人。
就连白桦都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攥着笔的手紧张地半悬在空中，目光紧张地追随着谢蘅。
可惜在他面前的是和林绡。
笑眼弯弯，依旧十足的可人。
**
谢蘅派去奶茶店的人很快回了消息。
奶茶店和对面小超市的监控不留死角地拍下了两人吵架的全过程。
谢蘅仔细盯着屏幕上渐渐出现的两人，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细节。
和林绡在十点零三分先走入监控范围。
随后孟川出现，他特意与和林绡隔了八米的距离，借着汹涌的人潮遮蔽自己的身影，每当和林绡狐疑地回过头时，他总会迅速侧过脸走向旁边的店面，过个十秒就急忙出来跟上去。
可惜一米八五的个头过于显眼，即使动作熟练，接连三次后，也被和林绡发现了。
和林绡背对着监控，看不清表情，不过从攥起的又松开的拳头可以感受到女生的愤怒。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在装作看店铺招牌的孟川身后不知说了什么。
孟川一脸惊慌地回过头，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说个不停。
和林绡没搭理他，攥住孟川握着自己胳膊的手腕，用力一拧，顺着巧力拨开对方。
孟川想要上前却又止步，一转头扫到奶茶店的招牌，急忙说了句话跑到柜台前。
身后的和林绡转身看过来，灯影明灭，难辨神情。
不曾犹豫一刻，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搭乘停在路边的绿色出租车离开。
等到孟川端着两杯奶茶回过身，却四处找不到人。
他一时急切地四下望去，然后很快认清现实，垂头丧气地把奶茶放到垃圾桶上面，一直低着头走进巷子里一条分叉的小路。
这条巷子是有名的小吃一条街，一到晚上八点以后就开始热闹起来，人流量巨大，根本无从辨别出是否有人此时在跟踪孟川。
案件又陷入毫无头绪的僵局。
谢蘅走出办公室，从一楼后门出去，站在屋檐下，熟练地点燃一支香烟，朝着雨幕吞云吐雾。
升腾的雾气混着白烟模糊了他的神情轮廓，又兼任着实质的隔离墙，让他自成一番风景，入了别人的眼。
“老夏，这谢蘅能挑起这个担子吗？”省公安厅的副厅长白海平站在窗边，看着前楼屋檐下的人，质疑道。
现在全市甚至全省的人都盯着这起案子，他们受着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破案，还民众一个安心。
省公安厅原本想要接下这起案子，成立特别重案组，把省厅的精英们集合到一起来破案。却被庆市警局的局长夏东，也就是他口中的‘老夏’拦了下来。
在临时会议上，夏东不由分说地把这不知是糖还是雷的案子揽到了谢蘅身上，还跟省里的领导打保票一个星期破案。
虽说他也知道谢蘅能力很强，但还是太年轻了，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警察就是有着再多的功勋也难以让人安下心来。
反观下了军令状的夏东倒是一点都不急，端着杯绿茶坐在圆几边，老神在在地往后一仰。
“海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白海平想要劝劝自己执拗的老友，但清楚他的倔脾气，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无奈道：“但愿这个谢蘅真能对得起你的信任，要是一个星期内再没突破，这案子无论谁说都得由省厅接手了。”
谢蘅突然掐灭了烟头。
“我看到不了那个时候。”
他怎么就才想到呢，这案子最大的线索已经摆在眼前了：五名死者被砍下带走的双手。
他们之前一直过于痴迷寻找犯人在现场遗留的线索信息和死者生前的关系网络交集，却忽略了尸体本身的遭遇。
五具尸体使用五种不同的方式杀害，或许不是犯人的计划行为，而是在当时场合下犯人所能进行的最方便的杀人方法。
因为毫无破绽的犯罪现场，他们一直以来把犯人想象成高智商冷静型罪犯，但如果这个人恰恰相反是个谨慎的冲动型罪犯呢？
谢蘅大胆假设，这样一想似乎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受害人的某种行为激怒到犯人，犯人冲动下尾随其到僻静无人的地方，将其当场杀害，再砍掉双手，而后仔细地抹除所有痕迹继续藏匿。
谢蘅有种预感，犯人砍下受害者的双手的原因一定就是他们破案的关键点。
然而五名受害人职业情况不同，有的人手粗糙肥大，有的人手纤细白皙，有的人手伤痕累累，有的人手匀称健康。
这种混乱不一的选择明显不会是恋手癖的收集之作。
就现有资料查证，也并没有哪个宗教仪式是使用被砍下的双手进行献祭等活动。
犯人为什么要砍下死者的双手呢？
裤兜里传来一阵阵震动。
谢蘅掏出手机。
“老大，第六具尸体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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