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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调查真相


  吐到小产?

  俞筱晚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贺氏问,“堂嫂你刚才说的什么香……是什么?我没有熏香啊。”

  自从俞筱晚有了身子之后,就特意去请教过有经验的嬷嬷,嬷嬷们都说,最好不要熏香,多数香料会对胎儿有影响,有些香料虽然不会对胎儿和孕妇有什么影响,但是香料中最易掺杂别的药物,又被熏香的气味掩盖,根本查都查不出来。因而不单是俞筱晚,就连十分爱熏香的君逸之都没再熏香了,更别说贺氏据说的那种听都没听过的香了。

  芍药也忙表态,“勉世孙妃您会不会闻错了?这屋子里可是一点香味都没有的。二少夫人闻不得一点异味,因此梦海阁不单是屋子里不许熏香,还规定了奴婢们也不许熏香、不许往身上洒香粉抹香脂,就连太妃和王妃、几位小姐来的时候,都会特意换上没有熏过香的衣物。”

  芍药说完眸光闪了几闪,真想直言道:要说香味,没人比您身上的香味更重了!

  不过好在她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这样直接指责贺氏。

  可贺氏自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哪里被人置疑过,当即便指着芍药怒道:“你不相信我?难道我骗弟妹能得了什么好处么?”

  “堂嫂息怒,芍药,去换杯今年新出的大红袍来给堂嫂尝尝。”

  俞筱晚忙将芍药支开,免得贺氏一怒之下要发作她。同时心念疾转,虽然她确定屋子里并没熏过香,可是贺氏张口就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惊心,听都没听过的香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西南挨着诸多附属小国,风土特产与中原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不知道的,并不表示贺氏不知啊,说不定,真的已经有人在她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暗中下了绊子。

  俞筱晚陪着笑,欠身拉贺氏坐下,虚心问道:“堂嫂,我们不是怀疑你,只是没听过你说的这个……这个香,你能详细跟我们说说吗?香料是怎么样子的,气味又是如何,还有,这香味,您从屋子里哪处闻出来的,给指给我看吗?”

  俞筱晚本就生得极美,病容楚楚可怜,又带着讨好的笑容柔声细语,瞧着真是我见犹怜,贺氏身为女子也不由得软了心肠,心中的气恼消散了大半。

  “煌茅香不是香料,是澜沧国特产的一种水果,味道很好,不过不能直接吃的,要剥了皮,用澜沧国特产的一种红米浸泡上一个时辰,才能吃,不然只要小小一口,就能让人上吐下泻到虚脱的,孕妇就更不必提了。”贺氏说着,伸出食指与拇指,比划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椭圆,“这么大小,金黄的颜色,闻起来有些沉香木的味道,不过很淡。新鲜的果子能吃,削下的皮晒干后,可以当香料熏,有很淡的沉香味,不过与沉香还是有一点区别,涩一点,而且浮,不象沉香那样沉稳悠远。一般人闻了晒干的皮熏的香,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过孕妇不行,会象你这样吐个不停,若是用手接触过,症状就更厉害。”

  她歪着头细看了俞筱晚几眼,“你应当没有直接接触,闻的味儿也很淡,不然的话,你的孩子早就没了。”

  俞筱晚听闻之后,愈发觉得自己的孕吐不同寻常了,忙又再问,“堂嫂,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说实话,之前我们都没闻出这屋子里有香味,不论是你说的这种煌茅香,还是别的什么香。你到底是怎么闻出来的?”

  丫鬟们都一致用力点头,表示她们赞同主子的话。

  贺氏又有些着恼了,“闻到了就是闻到了,虽然很淡!”可是一瞧见俞筱晚惨白却又绝美的小脸,她的火气又小了些,想了想,猛一拍额头,“哎呀,我怎么忘了,你们不是我的族人,自然没这个本事。”

  贺氏只得细说了一下,因为西南多瘴气,尤其是她们夷族生活的大森林里,除了瘴气还有各种蛇虫鼠蚁等毒物,所以夷人基本上都会使毒用药,她们从小就与各种毒药、草药、香料打交道,试闻过上千种气味,味觉自然比中原的人要灵得多,不但要避开森林里密布的各种毒花毒草,还必须可以闻到远在几丈之外的大蟒蛇吐出的腥气,才能避过被猛兽吞入腹中的命运。因此,大概是她闻到了煌茅香的气味,而她们却完全没有察觉。

  贺氏指着俞筱晚盖的那床小被举例说道:“你说你受不了一丁点异味,可是你这床被子这么香,你不也盖得好好的?上面熏的是留兰香草是不是?”

  芍药这会子已经完全抛弃了之前对贺氏的怀疑,露出几分敬佩之色,“您说得太对了,之前的确是用留兰香草沫熏的,后来二少夫人闻不得香味,奴婢特意拿到外面晾了五天,散完了气味,才拿来给二少夫人用的。”

  俞筱晚惊讶了一下,提起被角,放在鼻端处用力闻了几闻,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残余的留兰香草的气味,可是,实在是淡得不能再淡了……她不由得衷心地赞道:“天呐,我这样闻着都费力,堂嫂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居然能闻出来,真是太厉害了。”

  贺氏被人一捧,立即得意了起来,“这有什么,我姆妈才是真的厉害,她可是族中最厉害的蛊师呢,你把几十种香料混在一块儿,我姆妈只要闻上一闻,就能逐一分辨出来。”说着神情又有些黯然,“可惜我没学到姆妈三成的本事。”

  俞筱晚忙安慰了她一番,死去何所似,托体同山阿。

  夷人的习俗是不会为了逝者悲伤的,她们相信逝者会在天上看着自己关爱的孩子,因此她必须生活得幸福美满,才会让姆妈放心。贺氏很快就收起了悲伤的情绪,正色劝告道:“不过煌茅香可厉害了,你只要闻过一点,就必须得治才行,不然会持续很长的时间,这胎儿多半是保不住的呀。”

  芍药趁机问,“勉世孙妃这么精通毒物香料,必定知道如何治疗吧?”

  贺氏脸上闪现一抹尴尬,“这个……这个东西咱们境内没有,父亲也不许商人贩入境内,还是族人偷运进来一些果子,我尝过几次,我一位表哥很喜欢吃煌茅香的。听说解起来也很麻烦,不过我这位表哥肯定是知道的,我回去就写信问他。”

  这意思就是她不懂,俞筱晚有些失望,西南那么远,这信一来一去的,她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贺氏怕俞筱晚想多了,忙跟她聊起了香料,教她如何分辨好坏和成色。

  最好最名贵的香料,都是产自西南诸国,中原人再精通,也比不上当地人。两人聊了许久,俞筱晚才知道,原来香料也是有脾气的,有的倔强、有的不善言辞、有的比多愁善感、有的就是负责逗你笑,就看你是中招呢,还是与它们成为朋友,充分利用它们的长处。

  看来,有些人已经与香料成了朋友了。

  俞筱晚的眸光暗了暗,转而问道:“既然堂嫂闻得出来,就请帮我看看,这香料会放在哪里?”

  必要要找出来!

  贺氏皱了皱鼻子,用力嗅了几下,歪着头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刚刚还有一点的,现在确实没了。”

  屋内的丫鬟们也学着贺氏的样子,用力抽了抽鼻翼,还相互闻了一下,确认哪里传出类似沉香的香味。只是众人闻了许久,都觉得这屋内实在是没有一点香味。

  俞筱晚皱着眉问,“刚才有,现在没有了?”她顿了顿,很认真地问道:“以前堂嫂来我这儿的时候,可曾闻到过这种香气?”

  贺氏摇了摇头,睁大眼睛,有丝不满地道:“我若是早就闻到了煌茅香的味道,早就会跟你说的,难道还会害你么?”

  俞筱晚忙又表白一下,“并非是怀疑堂嫂,而是我想确认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我这来的。”

  俞筱晚将丫鬟们大多打发了出去,只留下初雪和初云,自己则半卧在短炕上,静静地思考。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别人也孕吐的,可是象她这样越吐越频繁,还使得胎象越来越弱的,可就少见了。只是她仔细为自己诊了脉,并没发现什么中毒的现象,就连太医开的方子,她也都仔细核过,才让赵妈妈她们去拣药,自认为是防范得十分严密了,却没想到,仍是防不胜防。

  俞筱晚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了许久,想找出哪里出了漏洞。

  自从俞筱晚怀有身孕之后,为防有人对楚王府的子嗣下手,梦海阁上下一直高度戒备,不论是谁送来的物品,衣物也好、器物也罢,俞筱晚从来就不直接过手。若是送礼的人身份比俞筱晚高贵,类似摄政王妃这般的,才能将礼品带进正房里来,通常俞筱晚也会立即吩咐芍药收到库房里去,若是一般的官员夫人来送礼,都是由王府的下人们在二门处就接下,然后送入仓库了。

  平日里的吃食和用具如何精细防范就不提了,为了防止太后用张君瑶用过的手法来对付俞筱晚,这梦海阁的正房里,连个能装点物品的瓶儿碟儿都没有了,起居室里只摆放绣屏、墙上只挂画卷,内室里直接什么装饰品都不放了,还要求丫鬟们每天铺床叠被的时候,一定要将所有棉絮都掀开看看,免得床下枕下不知何时莫名多出一个香囊什么的……这样防着,谁还能拿什么香料进来熏?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不是中原人能知道的,是西南方的附属国的特产,若不是因为贺氏自幼生长在西南,西南边境又与诸属国贸易频繁,恐怕将这种水果放在她们面前,她们也不知道它有何用处,要如何使用,才能用来害人。

  此人应当是很熟悉西南特产的人!可是俞筱晚“害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自然不可能是入京一个多月的贺氏下的手,更不可能是贺氏入京之后,有谁收买了她的陪嫁丫鬟婆子,再来害她。

  俞筱晚心中一动,嫣然笑问,“这种水果味道很好么?不知西南侯爷可曾进贡给朝廷?”

  贺氏为人大大咧咧的,一下子并没多想,听俞筱晚有兴趣知道,便又介绍了一番,“味道是不错啦,甜美多汁,只不过我们那边的水果都很好吃,煌茅香又有毒性,伺弄起来麻烦,除我了表哥,谁耐烦吃它?阿爹往京里进贡的东西,可不能是这种一不小心会出错的,一般阿爹都是送些香芒、菠萝、菠萝蜜、山竺这类好保存的水果,不好保存的也不会送入京来。”

  俞筱晚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想朝廷也应当时常有赏赐送去西南吧?你喜欢什么,我送些给你。”

  贺氏呵呵一笑,“赏赐是年年有的,自先帝过世之后,都是太后身边的魏公公亲自去宣旨的呢。我喜欢的东西多了,不过之勉都送给我了,不用你送了。”

  魏公公经常去西南么?俞筱晚眸光微闪,幕后之人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可是她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俞筱晚再次确认道:“这种煌茅香晒干后的果皮,一定要用火熏才会燃出香味么?”

  贺氏拖长了声音“呃”了半晌,才道:“应当是的吧,我以前闻过几次,我表哥喜欢用它熏香。”

  用过午膳,贺氏要告辞了,她跟俞筱晚道:“我学得不精,不过我的奶妈跟着我姆妈学了几十年,比我擅长,我回去问问奶妈,看她有没有办法帮你。”

  芍药和初云初雪等人听闻,都扑通一声朝贺氏跪下,肯请道:“还望勉世孙妃多多相助,婢子们感激不尽。”

  贺氏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终于有让她展示夷人特长的机会了,于是立即笑盈盈地应下。

  俞筱晚笑着补充道:“还有这香要如何使用,也请帮我问一问,知道用法,我才好找出东西放在哪儿来。”然后叮嘱芍药送贺氏出去,悄悄递了芍药一个眼神,要她提示贺氏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芍药会意,自去送贺氏不提。

  俞筱晚则叮嘱在屋内听到贺氏言论的几个丫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好在她留在屋内伺候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丫鬟,况且现在她没有得到解药,症状如同往常,倒也不担心会让幕后之人察觉。

  只是,她明明已经吐了两个多月了,贺氏来过这里七八次,唯有今日才闻到了……

  俞筱晚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今日,是孙琪、曹中妍、兰淑蓉三人第一与贺氏见面,偏偏就是今日,贺氏闻到了煌茅香的味道!

  俞筱晚的手不禁抖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测正确,太巧合了!不然如何解释,一开始贺氏闻到了煌茅香的气味,之后又说屋内没有了?因为她们三人走了嘛!虽说她们三人每回来的时候,都特意换了一身没有熏过香的衣服,可是这种香淡到她们这些中原人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可是她的身体却会受影响。

  但是,是她们三人都有嫌疑,还是其中之一呢?要确定是谁,似乎是件极简单的事,因为贺氏能闻得出来,只要明日想办法让她们见上一面,就可以了。

  只是,她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必须先跟贺氏说好,悄悄将人指给她看才行。

  思虑好了,俞筱晚顿时就感到安心了,乏意涌了上来,于是倒头便睡。

  歇了午起来,芍药就沉着脸拿了一张名帖进来,递给俞筱晚道:“二少夫人、静雯郡主、怜香县主,还有几位夫人请求见您。”

  俞筱晚微挑了挑眉,静雯这是代表太后来验收成果的么?还是,想来试探她是否猜测出了一二?

  不论怎样,她都会接招的。俞筱晚瞥了一眼帖子,淡淡吩咐道:“拿我的名帖去二门处,请她们进来。”

  因为静雯算是比较生疏的客人,俞筱晚自不便躺在短炕上见客,便让丫鬟们服侍自己梳了个随意的发髻,靠坐在引枕上。

  一盏茶后,静雯和怜香乘小马车到了梦海阁的内院正房,身后还跟着静雯的万年跟班蒋婕、艾可心、肖昱等人。

  蒋婕夸张地扶着静雯,小心地迈过门槛,然后一直扶着静雯绕过屏风。

  暖阁里的这扇十页薄绢绣牡丹花开富贵的屏风,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的朦胧身影,但是外面很难看清里面,有光线也只能看到一点投影。

  静雯这夸张的样子……俞筱晚忽地想到,两个月前,静雯似乎也是因为孕吐过度而小产的,而那之前,静雯曾来过楚王府做客,她也是在那之后,开始孕吐的……莫非,那种香料是由静雯带来楚王府,再由楚王府中的内应放到她的屋子里的?而静雯大概是受了太后之托,却不知道这种香料的厉害,才会同时中了招。

  正思量着,几人走了进来,蒋婕忙抢先蹲身福了福,请了安,又小声地道:“还请郡王妃体恤,郡主她刚刚诊出有了喜脉,不方便行礼。”

  俞筱晚“啊”了一声,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郡主免礼,快快请坐。”

  众人在靠墙的靠背椅上依次落坐,俞筱晚遂问起静雯的身子可好之类的客套话。心里却在暗暗惊讶,静雯怎么这么快就怀上了,这才不过两个多月,其中还包括小产后坐小月子的大半个月呢,一般人小产之后,都会休养上半年再要孩子,这肖大勇也太不爱惜静雯的身体了。

  俞筱晚却是不知,这是静雯自找的。肖大勇虽然是武夫,可是心思却深沉细腻,很快就从妻子欢快的神情中察觉出,那个孩子是妻子不想要,想方设法流掉的,他心中恼怒,又如何会顾忌她的身体?

  静雯根本就不想怀肖大勇的孩子,可她自己也真没想到,她才刚刚落了胎,就能马上再度怀上,简直令人生气。太后不是说,那种药会让人伤了身子,不易再孕的么?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会暗示静雯过来探望一下俞筱晚,光看太医的脉案,太后觉得不大可信。

  等俞筱晚问候了几句,静雯敷衍着回答了,才不耐烦地道:“一切都好,多谢挂心。不过我今日来,是带几位朋友过来探访一下郡王妃的,听说郡王妃孕吐得厉害,小心象我上回那样滑了胎。”

  屋里服侍的丫鬟们听了静雯这话,心里都忍不住有气,有这样说话的么?好象盼着二少夫人滑胎似的。

  忧愁立即布满了俞筱晚绝丽的小脸,晚儿如静雯所期盼的一般悲叹道:“我也很担心呢。”她旋即又转而关心静雯,“郡主之前可曾仔细问过太医,为何会滑胎的么?现在既然有了身子,如何不在家中好生休养?”

  静雯微微不耐烦地道:“我可没乱吃什么东西,太医也说了,滑胎是常事,上一个没了,不表示这一个也会没了,我身子好着呢,休养什么。”然后看着俞筱晚,有些兴灾乐祸地道:“你可得当心,我看你都瘦成竹竿了,我那会子身子还强健着呢,都保不住孩子。”

  俞筱晚垂了眸,神色间更为忧伤,可是心里却惊讶万分,看静雯的这个表情,似乎对前面失去的那个孩子没有一点惋惜之情,而且现在怀了身子,也并不兴奋,还这般四处乱跑,好似一点也不怕再度滑胎似的……这哪里象个要当母亲的人?

  肖昱在一旁插话道:“郡主还是要当心一点才好。”她是已经生过孩子了的,便拿了自己的一些经验出来给俞筱晚分享。

  众人便将话题转到了如何安胎和如何带孩子上了。

  蒋婕等几人都已经成亲了,怜香已经定亲了,听说婚期就定在正月元旦之后,可是她现在没有一点待嫁新娘子的羞涩与幸福,仍是一脸的灰败,不过比前次相见,略好了些,看来时间是能慢慢将人心里的伤口治愈的。

  几人就在俞筱晚这里坐了坐,俞筱晚没忍得住,当着客人的面吐了一次,静雯捂着口鼻,见她吐得额头、脖颈上青筋直暴,心里顿时平和满足了,便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

  芍药代表俞筱晚将几位贵妇送至二门,折返回来之后,小声跟俞筱晚道:“奴婢瞧着,怜香县主,还有那几位夫人,倒还有几分关心二少夫人,至少当着奴婢的面叮嘱了几句场面话,可是静雯郡主却是头也不回上了马车,还说是她带着另几位夫人来的,奴婢看着,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俞筱晚摇了摇头,“应当是她带人过来的,只怕就是为了看我是不是真的在孕吐。”

  芍药的眉毛立了立,随即想到了什么,诧异地问道:“二少夫人您是怀疑……”

  “嗯。”俞筱晚轻轻地应了一声,“你寻了春晖院的丫头们问一问,两个月前静雯郡主到王府来做客的时候,都跟些什么人接触过……你亲自去办,别让人察觉。”

  静雯是不可能直接将东西放到她的房间来的,必定是通过楚王府中的人,再转交给了孙、曹、兰这三人中的一个。以前是完全没有方面,条条件件那么多,想查都无法查起,现在既然有了方向,自然就能一查到底。

  她相信,事情,只要人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芍药点了点头退下,俞筱晚有些脱力地阖上了眼睛,伸出手掌,轻柔而坚定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必须得想办法找到那个煌茅香,就算暂时不能治好这种症状,至少不能再加深,否则她真怕保不住孩子。

  君逸之同往常一般提前下了衙,回到府中就先在外面问蔡嬷嬷,今日晚儿怎么样,吐了几次,用了些什么,可有吃菜之类,才回到暖阁内,轻手轻脚地自己换了衣裳,侧身坐在炕边,怜惜地看着俞筱晚柔弱的睡颜。

  俞筱晚刚好小睡一觉醒来,睁眼见到逸之,便扬起笑靥,身子拱了拱,将小脸搁到他的膝头,撒娇问道:“你猜我今日见了谁?”

  “堂嫂嘛,她怎么说的,你仔细告诉给我听听。”

  这么大的事儿,蔡嬷嬷她们自然不敢瞒着君逸之,他只是想听听晚儿的分析。

  “我估计着,那煌茅香应当是静雯拿进来的,我下午又让人打扫了一遍屋子,没找到任何可疑之物。因此我猜,是客院中那三位小姐,每日过来时,悄悄弄了些进咱们这里。”俞筱晚说着叹了口气,“我已经让芍药安排了,晚些将梦海阁里大搜一次。”

  虽然猜测着可能是三位小姐身上衣裳,用煌茅香熏过,可是也不能放过别的疑点。搜梦海阁,就是怕煌茅香被梦海阁的下人藏了起来,每天想办法拿到她的面前,或是加到她喝的粥里,若是只加一点点,她可没办法查出来,因为贺氏说过,晒干后的果皮,对普通人就不起作用了,就算她的所有吃食都有丫头先尝,也查不出来。

  等排除了这个可能性,就能直接关注这三位小姐了。

  君逸之摸着她的秀发,眸光冷得能将所视之物凝成冰,“这是自然要查的,不用猜也知道幕后之人是谁,我不会放过她家的。”

  俞筱晚知道君逸之已经布好局,等着兰知存来钻,只是一来兰知存狡猾,二来这种事得让兰家陷入得深一点,才好一次将兰家逼到悬崖边上,急不得。

  可是,她现在就想掌豁太后几下了,怎么办?

  俞筱晚抬起头来笑问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说,陛下想查查她的底细么,朝中到底有多少她的人?”

  君逸之的手一顿,嘴角微微下撇,“比想象的多得多,她……毕竟在先帝在位之时,就已经开始帮忙处理朝政了。”

  俞筱晚动了动,不必她说,君逸之就知道她的意思,忙脱了鞋上炕,靠坐在引枕上,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搂紧了,不让一丝风寒侵入。俞筱晚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满足地闭上眼睛道:“可是我记得,先帝并未让她垂帘听政,这四五年来,她是如何同朝臣们联系的?”

  君逸之随口答道:“自然是暗中联系,或通过兰家的人,或是她自己在宫里召见外臣。”

  俞筱晚笑道:“多半应当是秘密召见吧?她既然不能理政,就没有资格随意见外臣,不然会被御史们弹劾。”

  君逸之“嗯”了一声,“太后掌管后宫数十年,要悄悄安排几个外臣进宫商议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就是陛下才开始培植人手不过几年,也好几次让我秘密进宫,太后也不可能知道。”

  既然是秘密召见,自然不会让旁人知道,太后这点能力若都没有,也不可能培植出这么多的势力来,这个答案对于俞筱晚来说,简直就是不用回答的。

  她的重点不是要问太后有没有秘密召见过大臣,而是逸之和陛下他们知道不知道,“你们知道?”

  君逸之道:“不知道也能猜到。陛下有事要商议时,会秘密召见我们,太后有事要商议,自然会秘密召见朝臣,皇叔亦是如此。只不过想要查出来太后都跟谁接触得最多,却是件难办的事。”

  俞筱晚好奇地问道:“怎么个难办法?”

  君逸之缓缓跟她解释,“紫禁城有八个宫门,常用的有五个,每天换班四次,这些守卫宫门的侍卫,多数是三不靠,少数的那些里面,有些是陛下的人,有些是太后的人,有些是皇叔的人。不论是谁想安排人秘密进宫,肯定要事先将某个宫门处换成自己的人,然后再让心腹太监带人进宫。若是外臣进宫,要在宫门处递牌子,出入都会有记录,就算当时全是自己人,不用记录,可是外臣走在宫内,万一被人发觉了,就会让人知晓。因此我们秘密进宫时,多时是穿上太监的服饰,遇到人只要垂首请安,就能躲过去。”

  “你说,这样怎么查?你一不知道人会从哪个宫门进来,二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进来,皇宫这么大,陛下不可能总是让心腹太监满宫里转悠,每遇到一个太监都要仔细辨认,专等人进宫,好报给陛下知道。虽说每个宫里,都有陛下的人手,可是这种人,一般不是最得太后信任之人,这种时候通常会被调开。况且,只要朝堂之上有大事发生,大家都会忙着召集心腹大臣商议对策,坐在一处,集众人之智,就能猜测出对方会有什么举动,何必非要知道太后召见了谁,谈了些什么?”

  俞筱晚执着地问,“若陛下有心要查,能查得到么?”

  君逸之含笑地道:“不是有句老话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么?若有心要查,就派人盯着慈宁宫,一次两次查不到,总有能查到的时候。”

  俞筱晚笑问道:“那可不可以安排呢?比如说……我也不懂啦,就是让朝中发生一点大事,让太后必须跟自己的人商议的,然后,这样就好抓一些吧?”

  君逸之想了想,“这是当然……只是没有这个必要啊,发现了又能如何?太后现在商议的事情,多半对陛下是有利的,太后必定会说,她是为了陛下巩固朝廷的势力,免得被皇叔夺了权,陛下现在年纪这么小,她不看顾着怎么行。太后一片慈母心,陛下难道还能同太后争辩么?不让她再管朝政么?现在陛下自己都不能管朝政,只能每日在内阁听政,太后出手相助,至少目前对陛下只有好处。”

  俞筱晚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可她并不是想知道太后要商议什么,要怎么对付摄政王和陛下在朝中的势力,她就是单纯地想扇太后几耳光,打击一下太后的嚣张气焰,手伸得这么长,她怀个孩子妨碍到太后了么?莫非还是不死心,想安排谁嫁给逸之?若真是这个打算,就别怪她无情了。

  俞筱晚鬼鬼地一笑,伸出食指朝君逸之勾了勾,君逸之听话地将头俯下来,两只漂亮的凤目亮晶晶的,他还以为晚儿想吻他呢,丰润的双唇都嘟了出去,只等美人自动贴上来了。可惜俞筱晚暂时没想这个,只是附耳笑道:“她总是个女人吧?是个霜居的女人吧?应当有妇德要守吧?不管太后想商议什么事,可先帝没有赐予她垂帘听政的权利,她就只能老实当个寡妇。霜居之妇,最应当同外男隔开距离,以避嫌疑吧?”

  太后敢毁她的婚姻,她就敢毁太后的名誉!管她是谁的娘!

  君逸之狭长的凤目立即瞪得溜圆,指着俞筱晚笑得贼亮贼亮的眸子道:“你!你这个坏家伙,你想毁了太后的声誉么?”

  俞筱晚一脸纯真无辜的笑,“有何不可?其实太后现在商议的事情,或许是在帮陛下,但是她肯定也同时在培植自己的人手,商议得越多,势力越巩固,到时陛下想拔除,都怕伤到朝廷根本,还不如现在就将太后的手斩断。陛下这般英明睿智,必定能将太后的势力接掌过来,控制在掌心的。你说是不是?”

  君逸之咯咯地笑道:“这是自然,嗯,让我想想,怎么说服陛下呢。”

  皇宫可不是他们夫妻俩能伸得进手的地方,但是陛下这般有城府的人,肯定已经慢慢在后宫培植了不少人手,后宫可是陛下的家,是他休养生息的地方,若没几个自己的心腹,他哪天睡到半夜,被人抹了脖子可怎么办?

  只是要说服陛下帮忙查太后与谁接触不难,难的是要成全晚儿的意思。太后若是妇德有亏,对陛下也极为不利,还会给先帝戴上一顶绿帽子。陛下可不见得愿意呢。

  俞筱晚可一点也不担心,笑嘻嘻地亲了亲逸之,“相公最厉害了,我知道相公肯定有办法给我和腹中的孩儿出口气。”

  说到他们的孩子,君逸之的眸光立即冷了几分,握了握晚儿的手,坚定地道:“你放心,就算陛下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让太后名誉扫地。不过是小范围的,让几个宗亲知晓就成了,但也足够她难受一阵子……这样也好,兰家那边也快要开始收网了,就让她想帮帮不上,看着干着急。”他旋即又问,“舅母可来找过你?”

  俞筱晚摇头道:“没有啊,只差人送过贺仪来。不过我让古洪兴他们按你说的做了,她应当直接去察看我的铺子了,等心里有了成算,才会来找我吧。”

  君逸之“嗯”了一声,开始仔细琢磨着怎么说服陛下,陛下这个人,内心坚硬强大,可不是那么好打动的,必须有个十分拿得出手的理由,还不能让陛下知道他是为了给妻儿出气。

  事实证明,小皇帝年纪不大,的确是十分睿智。隔了两天,君逸之等人去品墨斋见陛下之时,君逸之就侧面提及了此事。小皇帝挥手示意他别说,之后将君逸之单独留下问话,“你方才的意思,是想朕阻止太后再见外臣?”

  君逸之早想好了托词,忙恭敬地道:“是。臣前两年就禀报过陛下,曾有传言,陛下您并非先帝的骨血……”

  小皇帝笑道:“此事不是已经查清了,是为了引紫衣卫出来的么?”

  君逸之道:“虽则如此,可是普通的女子,都唯恐名声受损,但是太后却放出这类谣言,实在是……对先帝不敬。如今陛下年纪渐长,臣以为陛下英明、睿智、果决,是为一代明君,何不从太后手中接掌她的势力,一来可让太后颐养天年,二来可杜绝百姓悠悠众口。”

  小皇帝蹙眉问道:“百姓们在说些什么?”

  君逸之小心谨慎地道:“也非百姓,而是有人曾见宫门处深夜有人出入,官员们难免有所议论,毕竟陛下您如今还没有亲政,从来没有在夜间召见过大臣,因此怕大臣们想到旁的事上去。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小皇帝面色一沉,搁在膝上的双拳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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