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山水折扇
颜沙华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不，这不是梦。
鬼是不做梦的。
那人叫苏问，颜沙华在一青楼与鬼友们谈天说地，他走进青楼，她就看到了他，与其说是看到他，不如说是她一眼就看中他手里挥着的折扇，她喜欢他的折扇，那把折扇扇骨是檀木做的，带有淡淡香味，扇面也不知是何种材质，上头绘着的不过普通的山水。颜沙华试着在扇子里睡了一觉，果然好的，也难怪自己冥冥之中就看中这把扇子。
颜沙华爱上了这把折扇，这扇子便成了她的窝。
苏问对这把折扇也是爱不释手，苏问是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可惜英年早逝，得了什么病颜沙华不了解，她只知道这一个温润如玉而又风流倜傥的人就那么没了。
他死后，这把扇子被人发现，觉得这是把上好的扇子。
折扇辗转多人之手，期间多少年颜沙华记不清，流落何人之手也不在意，这折扇不过颜沙华栖身之地，而且那些人都没有苏问爱这把扇子。
她清晰记得，某天睁开眼，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把扇子极好，我要了。”
他一掷千金只为得这扇子。
这是那人的第二世，名上官问。
上官家是有名的武将世家，上官问是当时有名的将军，颜沙华不明白他一个武将竟也喜好用折扇，而且他对这把折扇的喜爱比起上一世丝毫不减。
他有个习惯，若是进宫上朝扇子便会放于府中。颜沙华很欣喜这一点，因为她进不了皇宫，若是他戴着扇子上朝，颜沙华自然是没办法呆扇子里的。
某夜上官问喝醉了，囔囔道：“你不出来透透气难道不闷得慌。”
房里除了他再无旁人，颜沙华心下一紧，他莫不是发现自己这只鬼就呆在他扇子里。思索了一番，确定自己平时就算出来也有隐身，颜沙华按兵不动，说不定他在说旁事。
不料，他拿起扇子甩了甩，“说你呢，扇子里呆着的，出来给爷见一面。”
颜沙华知道他这是真的发现自己了。
过了好半响，他又甩扇子，颜沙华心想：被吓到可不赖我。这才轻飘飘地出来了，没隐身，直接出现他面前。
结果他神色淡然，丝毫不见慌乱，盯着颜沙华好一会，勾唇一笑，“原来你长这般模样。”
颜沙华不懂他是何时发现自己，盯着他看，那一笑让颜沙华晃了晃神，刚上前走几步，“啪”的一声，那人醉倒了。
颜沙华以为他不过酒后犯迷糊，想了想，自己出现他面前一事说不定他也权当梦里所见。不料待第三日，他对扇子说道：“再过十五日我就要带兵出征，你喜爱京城？”
颜沙华出来了，只应了句“是”。
他喃喃道：“那好。”
又过几日，他对着扇子说道：“你可否再出来与我见一面。”
那日，颜沙华没有出来，只因为自己被一小道长所伤，须在扇子里好好休养一番。等后来颜沙华与他说明委由，他抿着嘴没说话。
他出征那日，将一锦囊交给她，里头是他派高人连夜赶制的迷惑药弹，能为鬼魂所用。里头整整十颗，他道：“若你遇到危急状况，被人或妖所伤，可取一颗掷向那方，以便逃脱。时间紧急，只来得及给你这些，其他的待我回来再说。珍重！”
他将扇子留在了京城。
这一出征，他再也没有回来，传说他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颜沙华所在的折扇被流传是千古折扇，上官问死后，折扇被许多人珍视，也被当作礼物在王公贵族圈子里辗转了多年。
一日这把折扇被赠予京城里一位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把折扇带回家，拿到一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面前，颜沙华觉着这小公子有莫名的熟悉感，私塾先生问：“阿问，你可喜欢这把折扇。”
小公子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盯着折扇看了许久，咧嘴一笑，接过折扇，糯糯道：“爹，我很喜欢这把扇子。”
这是那人的第三世，名谭问。
他同样喜爱这把折扇，颜沙华甚至怀疑这人莫非没喝了那孟婆汤。
他的上两世都英年早逝，他的这一世仍然多灾多难，不过被颜沙华提前化解。颜沙华心想，这不算自己触犯天地规律擅自改变人命数，若真阎王爷要收他，那颜沙华肯定是无从阻止。眼看着他这辈子平平凡凡娶妻生子已到知命之年。颜沙华甚是欣慰，感觉自己一只女鬼当的还是蛮有意义。
天有不测风云。
一夜颜沙华飘到那城郊墓地旁和小树妖聊天嬉闹，等回城途中，还未到城内，一年轻和尚迎面走来，那黄袈裟与光亮的脑袋着实惹眼。
和尚说道：“施主留步。”
颜沙华纳闷回头，“你看得到我？”
和尚道：“人之生死自有定数。施主莫再掺和。”
颜沙华心咯噔一跳，不再理会和尚匆忙赶回城里，隔得远远的，就能看到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烈火，谭府的人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我家老爷还在里头，我家老爷还在里头。”
这飞来横祸，谭府里的其他人都逃出来了，只有谭问未曾逃出。
折扇也毁于大火之中。
过了许久许久，颜沙华再未遇到过那人，想来折扇是自己与那人唯一牵扯，扇毁缘尽。
不曾想，那人还是遇到了，原来他投胎到了徐州而非京城，难怪颜沙华在京城未曾遇到，颜沙华想过他这一世莫非投胎做了皇子，甚至怀疑过是自己改了他命数害他无法顺利投胎转世。
他在徐州，名独孤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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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华，你若再不醒我就把你、把你吃了长修行。”
颜沙华听到这恶狠狠的话，睁开了双眼，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鱼妖的京郊小住宅，再看这鱼妖此时咬牙切齿脸色苍白。
颜沙华道：“你要吃便吃了我罢，反正我这鬼命不久矣。”
颜沙华说的是实话，真的觉得自己精神不济，力气像被抽走，随时可能魄散魂飞。
花无期闻言，眼眶一红，“好你个死鬼，这般拼命救我，就是叫我舍不得吃了你。”
颜沙华正躺着，他就坐在床头，见他这般模样，着实惹人怜，打算伸出手去抚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结果，手一伸出在自己眼前，颜沙华吓了一跳，自己的纤纤素手成了半透明。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鬼命要没了。
颜沙华顿时泪如雨下，“苍天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你非得如此待我，连鬼都不想让我当是吧，你还不如当初一道雷把我劈死算了，直接把我劈死算了。呜呜呜......”
花无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鬼哭狼嚎怔了怔，想让她停一下，可看她此时悲切过度，发泄一下也好。
突然见她一哭整个人更加透明了，慌忙道：“阿华，阿华，你莫要再哭。”
“凭什么，连哭都不肯让我哭。这不是欺鬼太甚，欺鬼太甚嘛！”她仍然哭哭啼啼。
“你看看你自己，再哭下去，鬼命真的没了。”
颜沙华愣了愣，低头看一下自己的手，顿时哭声止住了。
颜沙华道：“想来是哭也费我精力，我是不是话也得少说点了。”颜沙华又看花无期，一脸苦相道：“阿花，怎么办，我连钻回那妖血玉养养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华，阿华，你并非无药可救。”
颜沙华顿时感觉精神来了。
花无期说起昨日还在那醉仙楼，他搂着晕死过去的颜沙华不知所措之时。
突然一阵风从大门袭来，醉仙楼里的窗户霎时间都被吹开。
“叩叩”，一手执禅杖身披黄色袈裟的年轻和尚竟然走进了这烟花之地，直接走到花无期跟前。
花无期心里警铃大作，以为这和尚是要收了颜沙华，怒道：“你这秃驴要做甚，她又有何过错。”
和尚慈眉善目，听他这话也不恼，双手合十，“善哉善哉，我佛慈悲。我与这女施主有过几面之缘，断然不会害了这女施主，我此次前来是想为二位指条明路。”
花无期语气不好道：“有何明路。”
和尚道：“紫云峰乃通往天界之门峰，紫云峰上有一上神，凡人称他紫云上神，传闻也便是那乾天神君。乾天神君乃八大神君之首，虽不管司命，但兴许可使颜施主这一劫难渡过，你带颜施主去往这姑且一试。”
花无期蹙眉，“传闻？我怎知真的有那乾天神君，就算真有，那乾天神君便在紫云峰又怎会救阿华，而阿华之魂此时已经甚是虚弱，她不知能否撑到那。”
和尚笑道：“施主一试便知。”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白色瓷瓶，递给花无期，“施主，里头是七日续魄丹，待颜施主醒来再服下，若颜施主一日之内醒不来，这续魄丹化为水便失了药效，再服也无益。而颜施主必须七日之内遇到那乾天神君寻得帮助，否则魂魄俱灭、回天乏术。”
花无期打开瓷瓶，里面只有一颗黑色丹药，问道：“就没有再多的吗，再来一两颗也好？”
“再多也无益。”
和尚转头就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花无期又听到他轻叹一口气低声喃道：“也不知此缘是良是孽。”
花无期并没有告诉颜沙华那和尚最后低叹的那句话，他将那白色瓷瓶拿到颜沙华面前，颜沙华拿过之后，蹙眉端详这药瓶。
花无期道：“你怎么还不快吃，你放心，七日之内我必带你到那紫云峰，访得那神君，那紫云峰离这京城也不远，若此事不成，我，我这条妖命赔给你算了。”
他眼眶微红，颜沙华只是在想这和尚是何人，此时听到他这话心里动容，看向他，“阿花，你这话叫我感动，我若真的神魂俱灭......”
花无期听她这么说，泪水都快飙出眼眶了，启料她下一句是，“那有你与我陪葬，我心里也舒坦一些。”
花无期一怔，抬头看她神情认真，暗忖：亏他还把她当作一只好鬼。
颜沙华倒出那黑色药丸，仰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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