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方瑗回府后，先回明颐阁换了身衣服。
阿满跟在她后头像个小尾巴，方瑗笑着将她拉到跟前，轻声问：“怎么了，今日我一回来就闹我。”
“今天一天都没看到娘子了，阿满饭也吃不下了。”
徐氏一边给方瑗系着右边丝带，一边笑道：“是啊，今日少吃了一碗饭，也就吃了两碗而已。”
阿瑗听完便笑了，阿满气咻咻的跑了出去表示再也不要理徐氏了。
“今日碧草伺候的如何？”
铜镜前，方瑗正在梳着头发的手一顿，转头道：“嬷嬷是觉得她是个好的。”
徐氏伸手接过梳子，帮方瑗接着梳头发，低声道：“娘子身边总要有个人先使着，之前时日尚浅，她们几个都不得用，瞧不出什么。可若是中间突然有个人拔尖儿了，底下的就该急了。”她挑了支花钗插在方瑗左边发髻。
“先看看她们心性，若是那等嫉妒不容人的，就远了她。若是得了势便张狂的，娘子再换个人就是了。”
方瑗转身握着徐氏的手问道：“春熙姑姑知道？”这些丫鬟是姨母给的，她不愿这些事伤她的心。
“娘子放心，这主意就是姑姑想出来的。”她摸摸方瑗的头，这恐怕也是夫人的意思，娘子在柢山时，家里人员简单，自然不懂这些。
晚间在静安堂用晚膳，高氏特意吩咐多做了几个菜，见方瑗她们回来了，便上前拉过她的手仔细看了一圈。
“姨母放心，姐姐们都很很照顾阿瑗。”方瑗歪着脑袋俏皮道
“那就好，女儿家就是要多认识几个姐妹，想我未出阁时可是有一群手帕交的。”
吃好饭，丫鬟婆子上来收拾，众人都移步至前厅。高氏和魏侯坐在上座饮茶，二郎拖着魏瑜去院子里玩耍。
方瑗想到骑马之事，犹豫地往院子里看了好几眼，高氏见此，以为她想出去走走便说道：“阿圆去院子里散散，帮我看着他们两个，别玩疯了。”
方瑗将茶盏放在桌上，起身福了一礼，带着碧草去了外间院子。
院子里二郎还是钟爱那个茶壶滑梯，她每次见他都在玩，好像怎么都玩不厌。魏瑜坐在旁边的秋千上，那秋千是两根粗麻绳扭成一股，各两边系在一块宽阔木板上，她见他也不荡开，就点下地，然后前后微微摇晃。
天边晚霞映空，他姿态悠闲，晚间微风吹过，带着他脑后发带轻轻飘动。
二郎跑得太快，身后仆妇小心跟着，魏瑜看见了便悠悠喊道：“小二，你再这么跑我就把这东西砍了当柴烧。”
二郎顿时住了脚，转头朝哥哥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看过来，魏瑜挑了挑眉，臭小子，没人管着无法无天了。
他转头看见方瑗立在边上，眼睛看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瑗妹妹有事么？”
方瑗走过去，立在他身侧，轻声问道：“魏大哥知道我左足有疾么。”
魏瑜被他问的一愣，这些日子他见她行动自如，根本看不出跛脚的样子，便把这事忘在了脑后。他见她神情平静，不似神伤模样，松了口气方回道：“知道的，当时伯父书信中提及此事，我后来让父亲寄回一个长命锁给你，不知你是否还留着。“
“原来那个金锁是魏大哥的。”方瑗有些惊诧，那金锁自小便戴在身边，大些了就放在荷包里妥善保管。她一直以为是高氏所赠，没想到竟然是魏瑜。
“先坐下说吧。” 魏瑜拍拍旁边的秋千板让她坐下，实在是一直仰着脖子太累了。
方瑗提着裙子坐下，确认过后她似是放松下来，同魏瑜一样，用脚点地微微荡了起来。
“阿瑗其实是有一事想请魏大哥帮忙。”
魏瑜笑着应道：“你说，我乐意之至。”
“我想请魏大哥教我骑马。”她转头望着魏瑜，有些忧愁地说道：“女学里有马术课，我平日走路都无事，只是不能疾行，骑马的话我怕我会摔跤丢脸。”
魏瑜看她眉头轻皱，脑袋耷拉下来，连秋千都晃地有些低落之感，一副孩子模样。
他站起来理理衣袍，向她拱手。
“魏某不才，愿为瑗姑娘做那马前卒。”
方瑗见他看着自己，眸若弯月，两颊酒窝凸显，整个人就像天边红云一样温柔。
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扬起下巴，轻声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过两日休沐，我差人来找瑗妹妹。”
阿瑗起身对他福了一礼。
“多谢魏大哥，那阿瑗就先回去了。”
皇城西侧的永安宫内住着亳州世子陈智，自那日他在崇文殿受辱已经过去了快十天。
这日，天气自下午就开始阴沉下来，到了晚上空中黑云压城，狂风乱作。
扫地太监看到地上被风刮下来的叶子枝条心道倒霉，等这雨下下来就要被管事的揪出去清理宫道。
永安宫内，陈智他已经快有七八日未睡了。自高热之后，他便有了梦魇之症。初时，他在梦中不断回到当日受辱之时，四周都是嘲笑之声，李玉贴在他面前咒骂侮辱于他，面容丑恶至极。他在梦中抽出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匕首狠狠刺入李玉脖颈，鲜血肆虐而出，他于梦中惊醒。
之后他又梦见父亲教他习字练武，他们登上祁山遥望亳州，父亲指着山下广袤之地告诉他这是陈氏百年基业。父亲温柔地拍他肩膀，他心中豪气顿生刚要表白一番，转身间便被推下悬崖。他抬头看见父亲冷淡面容，从床上惊跳而起。
之后多日，他便睁着眼睛不肯入睡。
他躺在床上，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厚重帷帐将这一方床榻与外间彻底隔绝。
可是今日他耳边总是听到沙沙声音像是老鼠啃食，他手脚发痒，浑身发抖，惊恐地掀开被子从床上摔了下来。
“来人！来人！”
外间榻上歇着的宫女抓住被子盖过头顶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却不料里间叫声不断。
“吵死人了！吃了那么多药都不见好，一天到晚鬼哭狼嚎。”她下榻趿鞋，气冲冲地撩开帘子。
只见陈智蜷缩在角落，抱住身子，见她进来，厉声道：“寝殿里有老鼠，它刚刚趴在我身上咬我，快去弄走，快！”他眼泡浮肿，瞳孔里像结了蛛网，脸色青黑恍若恶鬼。
那宫女被他模样吓到，应了一声跑出去准备喊几个太监进来。
刚出得门外就看到往日送药的小太监走了过来。
“姐姐辛苦，奴才送药来了。”
她赶紧拉住他：“世子说殿内有老鼠，让我叫人去抓。”
“姐姐先别急，殿中之前未曾见过老鼠，世子多日未睡，许是看岔了。不如先安慰世子将药先喝了，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那宫女一听也是，带着小太监进了角屋，拿银针验过汤药并无异常，这才提着药盒进了寝殿。
里间陈智已十分虚弱，脑中沙沙作响让他脖子里起了细细密密的疙瘩。宫女走进去将他扶到床上，低声道：“太监们去拿些捉鼠工具马上就来，世子先把药喝了，免得凉了失了药性。”
说完拿了药碗，舀了一勺喂到刘智嘴边。
陈智如傀儡一般喝完汤药，整个人无力地耷拉在床边。他衣衫汗湿，双眸紧闭，宛若死人。那宫女见此以外是药效发作终于睡着了，松了口气退到外间，将药盒收拾好交给那太监。
然后重新回到外间榻上躺下，想着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外间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屋内一盏烛灯，王平坐在椅上，手中笔势不停。
一人躬身自外入内，跪在椅旁，低声道：“回禀都督，药已经喝了。”
王平神色无波，动作不停
“让太医署继续煎药，明日消息传来，将永安宫所有伺候的还有太医署经手的都带到厂狱严加看管。”
那人磕头应是
这时，突然一道白光滑过，惊雷随后而至。
王平放下笔，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刘洋，你去长乐宫一趟。”
刘洋抬头有些诧异，长乐公主最怕惊雷，以往都督都会赶去陪着
“都督不亲自去么”
“吩咐宫人好生照看，下去吧。”
刘洋不敢再问，磕头后就退了下去。
王平于屋内静坐，久久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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