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带着一盘玉兰酥片的漓忧一直寻着气息到天河尽头,方才见得一身青衣的夜神独立天幕之下,除了满天繁星,便只有一只小兽伏在边上。

  许是听到漓忧毫无掩饰的脚步声,润玉缓缓转身颔首,“少尊。”见到漓忧手中端着的玉兰酥片,他话中透着些笃定,“这是锦觅送来的。”

  漓忧见他神情专注,像是这盘玉兰酥片倒比她这活生生的少尊更有吸引力,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一挥袖,天河上就多了一套案几软垫。

  将玉兰酥片案上一放,又自袖里乾坤中取出一只玉壶,漓忧坐下道:“夜神殿下值夜辛劳,不如吃些点心,喝两杯温酒?”

  润玉看了看她,没有推拒,“如此,小神就却之不恭了。”

  “夜神乃是天帝长子,岂是什么小神。”漓忧提起玉壶,汩汩酒液倾至杯中,撞出道道涟漪,“我不请自来叨扰殿下清静,这杯酒,便算是我的赔礼如何?”

  润玉素来独自过惯日子,的确是不喜一堆陌生的仙神到他璇玑宫中停留。只是对方来头太大,他在天界又人微言轻,若是执意提出不喜对方居住,怕是到时候都要嘲笑他不识好歹。

  让他没想到的是,一直看起来目中无人的漓忧竟特意寻他,还是来赔罪的。

  他接过酒杯,浅浅笑道:“少尊客气,少尊入我璇玑宫,乃是……”

  “荣幸之至,蓬荜生辉?”漓忧打断他话,开门见山道:“对别的神仙兴许如此,对你,却不是。”

  润玉一愣,只觉对方那双澄碧的眼眸已将自己看的一清二楚,忽难得生出丝心虚,便连习惯挂在嘴角那点浅淡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漓忧今夜的确是诚心诚意来赔罪,见他如此,又倒了一杯酒,“我并无他意,只是想告诉夜神,你是璇玑宫之主,不喜有客,实在正常的很。”

  润玉年少时就习惯看天后天帝脸色生活,说话做事从来圆润玲珑,这还是头一回处处被人抢在前头,不知该如何接话,干脆又喝了一杯酒。

  这一杯温酒入了腹中,他察觉到不对,似乎有一股温和的灵力缓慢行走在躯体中,这股灵力不断冲刷血脉筋骨,最后归于丹元。

  待灵力平静,他拉开袖子,发现前几日所受的火灵之伤已然完全恢复,不由看向对面正平静品酒的漓忧,“少尊此为何意?”

  漓忧见他目藏冷意,浑身就跟长了刺一样,颇有几分无奈,怅然放下酒杯,“放心,我既不是窥伺你美色,更非惦记你天妃之位。”

  “少尊!”饶是润玉自诩涵养惊人,也被漓忧这突然就转变的口吻给气的差点磨牙,更觉得有几分羞辱。他在天界,尽管身份尴尬,好歹也是天帝之子,哪怕有神仙背后说些闲言碎语,却也没谁敢这般屡屡戏弄他。

  见他是真恼了,漓忧收起神情,端正坐好,“你便将这两杯九华清露当作房租好了。”

  房租?

  润玉目光自酒杯移向漓忧,冷冷道:“少尊说笑,凌霄宫的九华清露乃是疗伤圣品,三杯便可稳住将要破碎的元神。少尊用它做房租,润玉实在受不起。”

  漓忧对这条固执敏感的美人龙有点没法子,叹息道:“我确实没有其它心思。殿下想一想,我在你身上,又能求什么?”

  一句话说的润玉面色漆黑,须臾又自嘲笑笑,“倒是润玉多心了。”

  的确,堂堂凌霄宫少尊,要真打算对天界做什么,也该是冲着旭凤去,找他这夜神做什么?

  看他转眼又自伤起来,漓忧咽了口唾沫,恨不得不顾形象扯着头发在这天河尽头放声嚎几下,或是以头抢地……

  她头一回觉得与神仙说话竟是这般艰难,难道这就是她不顾别人不喜硬是要住到别人家里的报应,那也来的太快了些。

  “其实,其实……”漓忧实在觉得他这副蹙眉郁郁的模样伤眼,想到这是她先强住,又道歉不力引起的,四千年来头一回说话都有些结巴,“其实我非要住你璇玑宫,还要住你边上,除了一些眼下还说不得的缘由,大半是觉着你和我的际遇实在有些相似的地方。”

  “相似?”润玉本有些放缓的眉眼又添了丝丝霜冻。凌霄少尊,老祖掌珠,说和自己这个庶子的际遇相似!

  漓忧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跟着郁郁起来,“我没有骗你。我其实一开始也不太讨人喜欢。”

  润玉拉长语调说了一个哦字,显见还是有些不信。

  有些话憋的久了,尤其又是些伤心之语,反而在疼爱自己之人面前难以道出,倒是今晚清风明月,说一说,像也没什要紧。

  漓忧看着对面那似信非信的面庞,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遥望漫天繁星,淡淡道:“我降生之时,生母因生父之故殒命,母亲的贴身仙侍将我送回凌霄宫,祖父恨屋及乌,并不如何喜爱我,只是将我丢给凌霄宫的属神们照顾。直到十年后母亲忌辰,祖父在母亲画像前见了我,发觉我生的和母亲越来越像,这才悔恨难当,将我接到身侧亲手教养,疼我入骨。但我总不明白,为何凌霄宫中就是个不能化形的灵兽都有父有母,我却只有祖父。偏偏每一回我追问祖父父母之事,祖父都黯然神伤,周围的仙侍也是讳莫如深。所幸我天赋出众,学了五百年仙术,就有卜算之能。因此五百岁时,我以血为引,追索父母。”

  所谓天机不可测。神仙修炼,修为越是高深,要卜算自身便越是艰难,除非脱得天道樊笼,跳出此界。以血为引强行卜算乃是逆天而行,必遭反噬。

  润玉听到这儿,心下泛出丝古怪感觉,下意识追问了一句,“少尊可曾算到?”

  漓忧轻轻淡淡应了声,“算到了。”她转身朝着润玉笑的有些寂寥,“我不仅算到了,还知道我娘并非我爹所爱,之所以能生下我,乃是趁我爹酒醉时给他服了一名梦欢的丹药。梦欢梦欢,一梦之欢,梦醒后欢喜俱散,只剩孤枕寒凉。我爹甚至不知那一夜相聚,后来我娘得知我爹与别人成亲,又察觉腹中有了我,唯恐祖父令她强行将我取出,便偷偷跑到一处仙岛,想要生下我后再回凌霄宫。”

  润玉看漓忧已是形容落寞,亦起身走到漓忧身边,神色温和了不少,“如此看来,公主殿下还是心疼少尊。”

  漓忧只笑了一笑,“兴许如此罢。不过待她得知我爹遇到死劫时便也顾不上我了,一心一意要先替我爹化去死劫再说,她因此灵力溃散,我差点便没法出生。不过,我却也不怪我娘,她的一辈子,她自然当自己选择该如何去过。”

  润玉听至此道:“如此说来,少尊之父仍然在世,也并非有意遗弃少尊,少尊为何不去寻他说个明白?”

  漓忧眼神有些古怪的看了看他,“我可是他被强的活证据,你确定他想见我?”

  “咳咳……”不妨这画风一时转变的如此之快,润玉低首咳嗽了几声强作平静,“少尊只怕是有些多心了。”

  “随便罢。”先前那点愁绪早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漓忧毫无风雅气息的伸了个懒腰,回到案旁坐下道:“其实他此时膝下也没有个一儿半女,说不定还真会欢喜我去认亲。奈何他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几千年前忽然与人定了婚约,我要是去认亲,岂不是莫名其妙便要多个未婚夫,还是算了。”

  润玉莞尔,“说来说去,原来少尊只是不想承认这桩婚约?”他夹起一块点心,戏谑道:“莫非少尊这位未婚夫容颜丑陋,资质鲁钝,所以才叫少尊避之唯恐不及?”

  “噗……咳咳”

  “少尊可还好。”

  眼见对面的漓忧一口酒水喷出来后就咳得惊天动地,润玉几番犹豫,终究还是起身为漓忧拍背顺气。

  “没事儿没事儿。”叫润玉碰到,漓忧心里那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更是不停窜出来,深呼吸几次将气息恢复,对上润玉关切的眼眸,漓忧脸上飞起一丝嫣红,干笑两声,“这酒太烈了,太烈了。”

  润玉观她神色,极是体贴的赞同,“确实,我喝着,也是有些烈,想是酿酒时用的灵药太好,药效强了些。”

  呵呵……

  漓忧总觉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不敢再呆下去,把酒壶往润玉怀中一塞,“我并未受伤,虚不受补,还是夜神殿下多喝几杯,好好补一补。”

  “补一补?”润玉看着手里的酒壶,眉梢一挑。

  漓忧:“……”

  这话,真是怎么说都不对了!

  原本就心里有鬼的漓忧被润玉这语调怪异的一个反问弄的差点又要咳出几两血,着实不敢再呆下去的她匆匆找了个借口,“夜已深了,我先回去歇息。”

  见着这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滋味的背影,润玉勾起唇角道:“少尊可是习惯夜间修炼,这便要歇下?”

  仿似被雷劈一般,漓忧身子僵了一僵,随后干脆事出遁法,直接回了寝殿。唯留夜神殿下,望着那团还未完全消散的紫雾,眼中泛起一丝真切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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