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凯旋！洛阳！
大唐鸿思七年一月十五日，元宵节。
现在，整个洛阳都挂上红龙旗，每个洛阳人都欢声笑语，迎着王师——洛阳军。
坦克进城，大唐将士们坐在坦克上，带着大红花。
大小姐们举着鲜花，扔着手绢。
青年们用手绢擦着眼泪，高呼：“厉害了，我的唐。”
小孩们举着小红龙旗，来回晃，头和旗子一起晃。
我看着每一个人，看透他们的内心。
没一个人尴尬——只有我。
这让我更加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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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报帮、广播帮都印刷着、广播着大唐皇帝李鸿思的胜利宣言：
“伟大、忠诚的大唐臣民们。
大民撕毁《和平协议》，悍然进攻我大唐。
他们毁灭福州，围困襄阳，胁迫金陵。
但在大唐臣民的忠心拥护下，大唐皇军在潼关击败进犯的大民皇军，并且全歼大民禁军一百万！
大唐皇军反攻在即，惩处暴民，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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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朝我挥手，大喊：“巡抚大人！巡抚大人！”好像他们多么真心崇拜我似的。
我仔细看着他们。
他们真心崇拜我。
然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吕承景站在我身边，我们身边围着洛阳百官。
吕承景说：“大人此次大义灭亲，真乃我大唐忠良啊。”
奇怪的词——大义灭亲。他在拍马屁，因此“大义灭亲”肯定是褒义词。但我一直觉得大义灭亲是骂人用的——虽然我不在乎，并且随时可以大义灭亲——但我真觉得这是贬义词——或许这说明我真觉得自己不该“大义灭亲”？
我说：“《统治书》说，真正的统治是全面的统治。没统治者的允许，被统治者不得说话，无论是赞美还是谴责。以前有的朝代甚至把所有褒义词、贬义词全废掉了。”
吕承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我要去长安了。在这里待着，总觉得自己是傻逼。”
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就像看一个傻逼。
我下城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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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欢呼着。
我走在人群的欢呼声中。
人们大喊：“巡抚好样的！”
有人说：“巡抚我爱你！”
有人说：“巡抚大人的一盘大棋。”
有人说：“好棋！”
有人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有人说：“我们的胜利。”
有人说：“大民如此邪恶，不完蛋，天理不容。”
有人说：“我早就知道了。”
有人说：“大民怎么可能赢呢？”
……
我想，大民为什么输？
于是回想着十几天前的事。
——洛阳军出洛阳的时候，人群在欢呼：“消灭暴唐，拥护大民！”
我对张康宁说：“杀掉林命，和朝廷一起灭了大民中原军。”
张康宁吃了一惊，看着满洛阳的黄龙旗。
他脸上的惊讶马上变成得意：“我就说嘛，老大怎么会跟大民在一起。”
我：“装像点儿。”
他点点头，走了。
——这两句话决定了“大民为什么输？”
我为什么要让大民输？
坦白说，我不知道。如果非要说，我只能说出那个我也不知道啥意思的词——冲动。
举个例子，就好像两列火车呼啸而来，它们呼啸了几天几夜，然后要同时通过一个只允许通过一列火车的岔道，而你手握岔道的把手。你在一瞬间决定了两列火车的永恒命运。没什么思考，因为没时间——它就是纯粹的冲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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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原因，也没人知道历史。
但是，当历史成为历史的时候，他们知道了，每个人都知道了。
冲动成了历史的理性。
存在成了历史的暂时。
偶然成了历史的必然。
选择成了历史的选择。
我以为我能震惊他们，然而他们是不会被震惊的，因为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性、合理性。
历史的必然性、合理性说明了大民必然会失败，注定会失败——你看，他们多么欢乐！
他们胜利了！他们是历史的同路人。
谁的胜利都是自己的胜利，难道不好吗？
你永远不可能打败人民。
因为人民永远胜利。
假如你的成功是对他们的征服，那也是他们的成功，因为他们的被征服就是他们的成功，而你，只是被被征服。
假如你的成功是对他们的毁灭，那也是他们的成功，因为他们的被毁灭就是他们的成功，而你，只是被被毁灭。
假如你的成功是对他们的愚弄，那也是他们的成功，因为他们的被愚弄就是他们的成功，而你，只是被被愚弄。
因为人民是底色。
因为人民是余辉。
因为人民是材料。
因为人民是观众。
因为人民是关系。
只要你和人民产生联系，那就是人民的成功，因为人民就是基准，人民就是基点，人民就是锚点，人民就是对比的唯一标准。
无论你是上还是下，人民永远是中间。
无论你是始还是终，人民永远是始终。
你不能杀光人民，因为你杀光了人民，就没人民说你是胜利者；如果你杀不光人民，人民就是胜利者。
人民永远是胜利者，因为胜利就是存在。如果人民不存在，那么无所谓胜利，因为人民不知道；只要有胜利，那胜利必然是人民的。
人民是胜利的同义词。
存在就是永恒。
人民是永恒的胜利。
你聪明，你强大，你正义，你道德，你伟大，但你不要孩子，你就不是人民，你就不是未来，你就不能胜利，于是你就不聪明，不强大，不正义，不道德，不伟大。
就像这个现实世界。你只能通过肉眼观察现实。你根本无法知道现实是不是现实。一切都是感觉的幻觉。
就像胜利。胜利只有通过人民观察。你根本不知道胜利是不是胜利。一切都是人民的观察。
当杨晨臣激动地说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时候，我以为他是骗子；没想到，他参透了世界的意义。
当东方永义激动地说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弱智；没想到，他参透了世界的意义。
世界的终极悖论。
《哲学书》说，哲学有一个前提公理：人类必然永存。我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有点懂了。
因为人民是永存的，因为永存的是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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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长安。去长安前见了李玉瑶。
李玉瑶：“别他妈盯着我看，好像我没穿衣服似的。”
我：“只是看你脑袋而已。”
李玉瑶：“我在说我的感觉，又没说你的感觉！”
我：“没穿衣服的感觉是什么感觉？难堪的感觉？害怕的感觉？耻辱的感觉？……”
李玉瑶：“就是没穿衣服的感觉！”
我：“我以为你在乎凡人的感觉。”
李玉瑶：“闭嘴！你来干什么？”
我：“我想……忘了……哦，我是想问……什么是……正义？我是说，你们的历史那么久，肯定知道。我今天的问题是，永恒是正义吗？存在是正义吗？在现实中，谁活下来，谁就是正义？在历史中，谁活下来，谁就是正义？”
李玉瑶看着我：“记住，永恒是可怕的惩罚。人类完全可以永生，但很久以前他们就放弃了。”
我：“我想了解……历史上的第一批人和第二批人。”
李玉瑶：“超过我的知识与理解。”
我：“如果说永恒不是正义，那么，瞬间才是正义？死亡才是正义？而永恒是不义？在历史中，谁活得久，谁就是不义？有的乌龟能活几万年，它是胜利者吗？恒星比流星更是胜利者？或者说，黑洞是终极的胜利者？”
我以为她会笑，但她却凝重得可怕。
李玉瑶：“我真不知道。你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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