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孔之伦
这些都发生在七月。
各国就是这样，准备几个月，一下子耗光；然后继续准备，继续耗光……然后循环。等谁不能循环了，它就灭亡。嗯，打仗都这样打。
因此，这一段时间大家都积蓄着能量——所谓积蓄，其实就是从人们的嘴里挖粮。你要明白，每一天都是饥荒，只是我懒得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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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之伦在洛阳皇宫跪拜皇帝的事已经搞得天下皆知。
他算丢人嘛？算也不算。
说算，因为他牛掰哄哄地对抗长安八年，成天搞什么“总督比皇帝大” 的把戏，现在呢？还不是当众认怂。
说不算，因为本来就“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嘛，他这是回归正常。
这事后，人们都在讨论着“国教”问题。
现在我大唐的国教是什么？
平民教？但平民教已经跑了，实际教主洪阿特控制着平民教，谁都不服。长安的平民教就是幌子，平民不服，士族更不服。
要不要继续改成儒教？
嗯，儒教不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女人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男人要“在家做主，在外从君”……
儒教一定要这个样子嘛！大唐一定要这个样子嘛！每个朝代立国后都这样样子嘛！
大家一致认为——好吧，除了洪阿三——大唐国教就是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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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之伦自然知道这些议论。不过，他现在的关注点还在他的山东。
孔之伦站在齐城港，看着远方海平线上那些挂着青龙旗、黑白太极旗的军舰。青龙旗代表着大明帝国，黑白太极旗代表着“旧儒教”。
他看着举着红龙旗、红蓝太极旗的儒教军屠杀着儒奸。红龙旗代表着大唐帝国，红蓝太极旗代表着“新儒教”。
孔之伦浓眉紧皱。
孟华建在他旁边，说：“大唐来人了，商量着儒教立为国教的事。”
旁边的人高兴地看着他俩。
孟华建看了他们一眼，毫无表情。
孔之伦看着他们，眼中充满悲哀。
那些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孔之伦对他们说：“下去吧，我和他说话。”
那些人走后，孟华建对孔之伦说：“朝廷怎么说？”
孟华建回头看了看，说：“他们说，儒教军不能留。”
孔之伦冷笑：“是皇帝说，还是宰相说，还是张强生说？”
孟华建：“他们是一伙的，张强生把他们说服了，现在，他们都这样说。”
孔之伦：“妈的！”
孟华建：“我也是这样想，儒教军确实不能留……”
孔之伦怒瞪孟华建。
孟华建叹气，说：“老大，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山东改回原来的儒教后，如果你不把现在的儒教军杀光，他们……肯定会杀了你。”
孔之伦看着远方。
孟华建：“洗脑，只能洗一次，因为洗脑就是死亡本身。山东人可以随时随地迎王师，但是，儒教军不会。”
孔之伦：“信仰者……他们是，山东唯一的、最后的信仰者。”
孟华建：“这年头，有信仰的人都活不了，只有人民才能活。”
孔之伦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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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碰上孔有茂。
孔有茂，孔有礼的哥哥。孔有礼，是当年的儒教教主、大明大祭祀。孔有茂以前是帝大儒教系系长，现在是儒教大学校长。
孔之伦和孔有茂擦身而过。
孔有茂：“站住！”
孔之伦走了两步，站住，回身，说：“你又要跟我说什么？”
孔有茂：“听说，你同意改回原来的儒教？”
孔之伦：“这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吗？”
孔有茂：“是人们选择信仰，而不是信仰选择人们！旧儒教对大唐有利，但对我山东没用！”
孔之伦：“我觉得……我后来想了想……你要明白，新儒教是不自洽的。”
孔有茂：“自洽？除了数学，我从没看见任何一个概念是自洽的！所有概念都充满悖论，所有概念都不能指涉自身！你唯一的、必要的、充分的条件就是：信仰！”
孔之伦：“儿子比爹大，弟弟比哥哥大，庶子比长子大……我不关心道德，因为我控制着道德，但是，我关心的是统治秩序！你要知道，‘小’是没尽头的，总有一个‘比较’小、‘比较’新、‘比较’低。新儒教的统治是没有稳定性的统治秩序！”
孔有茂：“谁说我们需要‘稳定’的秩序？‘稳定’的秩序才是‘不稳定’，它的稳定换来的是大洪水与大崩溃！你在说统治秩序？我可以负责地说，我说的是信仰！统治秩序是手段，而正义才是目的！”
孔之伦：“我们控制不了它！你知道不，他们居然两次废立我的世子，‘我的’世子！而且，我还不能反对，因为这符合新儒教。”
他指着那些屠杀“儒奸”的儒教军说：“我根本控制不了他们！”
孔有茂：“你当然控制不了！是信仰控制我们，不是我们控制信仰。”
孔之伦：“哈……玩火*……我可以叫它‘玩火*’不？”
孔有茂：“你的信仰不坚定。”
孔之伦恶狠狠地看着孔有茂：“你不清楚我在想什么。”
孔有茂：“你在想，要不要杀光几十万儒教军。”
孔之伦看着远方。
孔有茂说：“我不该说下面的话，但是，我必须说。儒教，绝不是爹比儿子强，也不是爹比儿子强，而是——绝对的信仰与绝对的秩序。它超越正义，取代正义。我根本不关心你选择哪个秩序，但是，你必须选择一个，然后永远坚持。信仰就是相信不可相信之事，秩序就是遵守不可遵守之秩序！信仰绝不是理性，绝不是逻辑；它就是纯粹的信仰，信仰就是看不见事实，看见不是事实。”
孔有茂看着孔之伦，说：“现在，你必须选择：是儒教，还是新儒教。选择儒教，就杀光现在的儒教军，重新建立儒教军；选择新儒教，就杀光那些叫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所谓‘大唐忠良’。你必须选一个。”
孔之伦不说话。
孔有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在永恒的历史面前，个人毫无意义，人民也毫无意义。就算你杀光所有人，三百年后，世界照样有四十亿人！”
孔之伦怒瞪孔有茂：“你要杀多少人？”
孔有茂：“如果你不想杀人，那我们就不变。禁军在撤军，它没兵力驻军齐城，皇帝不能把你怎么样。就算我们说话不算数，又怎样？山东实行新儒教，内地实行儒教。反正将来实行户籍制，大家都困在本地，谁知道真相？”
孔之伦：“我再想想。”
孔有茂看看孔之伦，再看看孟华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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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华建看着孔之伦：“孔有茂才是儒教军的真正老大。杀了他。”
孔之伦怒瞪孟华建。
孔之伦：“你们！”
孟华建：“禁军走后，没人能控制住儒教军。趁禁军还在，山东军和禁军一起灭了儒教军。”
孔之伦揪住孟华建的脖领子：“你他妈说什么？让禁军灭儒教军？”
孟华建看着孔之伦：“要看你怎么想，我无所谓。如果你留儒教军，那么我们就必须把那群逃亡中原又回山东的旧儒教徒杀了。当年山东人都信孔有礼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当年我让你杀，你不杀，现在他们都活着呢，现在又开始不服你——把他们也杀了。你现在威望很低，不杀几千万立威，没人会怕你。杀完他们，你要对抗禁军——你当然不能消灭禁军，但可以告诉他们，禁军要想消灭你，不付出惨重代价是不行的。朝廷应该不会管山东，因为没必要——就像孔有茂分析的那样。”
孔之伦：“你这话！你和孔有茂一起的？”
孟华建：“我们的理由一样，只是选择不同。可能，我有孩子老婆，比他顾虑多吧。你知道的，他以前是内廷人，当年李永福那波，比刘兴朝还早。”
孔之伦看着远方，看了五分钟，对孟华建说：“去吧，杀了孔有茂。儒教军的骨干分子杀了，士兵效忠于我的，可以留下。”
孟华建看着孔之伦，叹气，说：“好吧。”
孔之伦看着远方。
远方的军舰消失在海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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