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二天，轩帝直接在朝堂上宣布了主考官的人选。这两位大人都是进士出身颇有才学，再加上在朝堂上都属于中立一派的，平王等人虽然因为不是自己的人有些不满意，但好歹也不是别的派系的，这么一想又觉得可以接受。于是，会试主考官的人选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少举子已经提前进京想要熟悉上京的天气，不少外地世家的少爷都住在广聚楼里。董舒吩咐了几个机灵的小厮注意着他们的动静，但也看出几分不寻常来。
茹意一边暗中帮况然忙着齐山书院的举人们进京的事情，一边看着董舒带来的线索，顺藤摸瓜。每天忙忙碌碌的一转眼就到了她和轩帝约好去扫墓的日子，茹意换上了一身白色的常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六年了，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经跟她记忆里哥哥的样子相差越来越远了。除了那双眼睛。
她现在看着自己的样子已经想象不出哥哥如果还在会是什么样的，只能肯定的是哥哥会比自己现在做的更加优秀。
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哥哥还在的话，或许应该已经娶妻成亲有个幸福家庭，像梁越那样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新生命的降生。
那父王呢，他是还像以前一样为大周日夜操劳，还是可以放心交给哥哥。像他自己以前说过的那样，做个养花逗鸟的老头子呢？
“王爷，该出发了。”长顺的声音将茹意从想象中拉了回来。
幻想中的世界很美，可她现在没有时间流连。
茹意将马车停在皇宫的角门外等着轩帝。这次祭奠，两人很有默契的决定避人耳目低调行事。没一会儿，角门拉开的声音让茹意顺声看去，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袍的轩帝，带着他的侍卫孔长宇正含笑站在门口。
轩帝的皮相实在出众，只站在那儿浅笑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茹意觉得他在朝堂上如果不是病病歪歪的而是像现在这副样子，大周的早朝一定会比现在和谐的多。
带着胡思乱想的茹意下车行礼，腰刚弯了一半就被扶了起来。
“安弟不用多礼。走吧。”
说罢没有让人搀扶自己，一步跨上了马车。茹意跟在后面想了想也将一条腿跨了上去，另一条腿踩在地上使了使力却上不去。轩帝含笑着伸出一只手，茹意将手搭在上面让他一拉，也上了马车。
马车上，低着头感受着手腕处还没消散的力量。轩帝从小就喜欢学武，跟治国理政比起来，他在骑射和军事上的天赋更加突出。以前父王跟他谈兵法的时候，总会为他灵光一闪的想法吃惊不已。这样一个人，怎么都不应该是朝堂上歪在龙椅上病病歪歪的样子啊。
或许是因为在宫外，轩帝今天心情不错的样子，也没有平日里那种久病之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嗯，安弟。现在时辰尚早，咱们现在城里逛逛可好？”轩帝开口问道。
茹意听到他的话一愣，然后想起他应该有几年没有出过宫了。想了想虽然轩帝只带了一个侍卫，好在她人手带的足也不怕出什么危险，于是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站在上京最繁华的街头，一时有些恍惚。定安王还在的时候经常带他们三个一起来街上，让他们看看寻常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或许是文帝的荒唐行径让定安王实在不安，他总是希望能让他们知道为君者、身为皇族的责任和使命。不停地给还是太子的赵儒轩灌输那些，让他懂得作为一个皇帝的责任和担当。
茹意看了看身边的人，他的脸上也有不容错认的伤感和怀念。罢了，今天，就只有今天。让她多在回忆里待一会吧。
茹意想了想先开口说道：“我记得街口有个卖早点的小摊，以前父王常带咱们在那吃馄饨。”
“对，”像是跟着她的话回到了以前的时候，轩帝脸上也难得的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我记得珍儿第一次吃的时候还说老板是骗子，那根本就不是馄饨。”
茹意也笑了笑，她那时候只吃过府里的馄饨，各个都是皮薄馅儿大的，哪知道外面的小本生意，卖的馄饨里都找不到肉呢。
“还有那个点心铺，王叔救过那家老板的女儿。珍儿喜欢吃那里的龙须酥。那边那家书画铺，老板看我年轻那赝品骗我，结果被安弟你一眼识破了。还有还有，广聚楼在的地方原来叫珍馐轩，里面饭菜味道一般但是果脯很好吃，珍儿最喜欢吃了，好几次把牙都吃倒了。可惜他们家的菜做的实在一般，后来没多久还是倒闭了。”
像是终于找到能和他一起回忆那时候幸福时光的人，轩帝拉着茹意兴奋地跟她一起回想着那时的点点滴滴。茹意也含着笑听着，跟着他的话想起当时的画面。
“这边，这家的杂粮馒头，我第一次吃那么难以下咽的东西。”轩帝在一个馒头摊不远处停了下来，“当时王叔买了一个递给我，我以为会和宫里的杂粮一样磨得细细的，做的精致又讨巧，结果咬了一口梗在喉咙里根本咽不下去。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百姓们吃的杂粮，和我在宫里吃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光是您，我又何尝不是呢？！”茹意笑了笑。
小时候，丹心总跟她说冰糖葫芦好吃，酸酸甜甜的，听得她缠着哥哥给她买了一支回来。结果一口咬下去酸的发涩，上面的糖皮也又腻又粘牙，根本比不上府里的山楂糕。哥哥告诉她，外面的糖葫芦十五分钱一个，同样是山楂做的山楂糕，在点心铺里一份却要卖上半两银子。
她和轩帝一样，从小娇生惯养。乍然被父王带到外面这个平凡又真实的世界的时候，先是止不住的新奇，然后就是诧异和震惊。原来在他们生活的高墙之外的人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那些百姓每天辛苦劳作早出晚归，为了生活所苦，他们被百姓的血汗供养却每天锦衣玉食，不知愁滋味。
“不知道王叔如果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失望。”轩帝声音有些发哑的问道。
“您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茹意想了想开口安慰道。她比别人更了解轩帝，所以其实她也更加不解，他为什么以这么一副面孔示人。她只是依稀的记得，在父王去世之前宫里应该出了什么大事。当时父王说陛下最近心情极差，整日浑浑噩噩的，还说要等到上元节带他们一起出去赏花灯。
“呵，”轩帝轻笑，眉眼间带着几分倦色。“我记得我小时候调皮摔断了腿，后来一直担心自己会变成跛脚。当时珍儿告诉我，只要我能当个好皇帝，就不会有人在乎我是不是跛脚。后来她还送了我一个亲手缝的荷包当做护身符。”轩帝说罢捏了捏腰侧早就泛了白的荷包。
那时候有王叔有安弟还有珍儿，他是真的相信自己能做个好皇帝的。可惜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连做个好皇帝的资格都没有了。不过好在有有人比他更合适那个位子。轩帝看了看身侧的人想到。
茹意看着轩帝腰间挂着的荷包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她长这么大就做过这么一个荷包，绣工又丑缝的还歪歪扭扭的。但她自己觉得很满意，一直很珍视它，哥哥开玩笑的想要讨要都被自己拒绝了。
后来轩帝摔坏了腿整日满面愁色，担心自己再也练不了武。出宫的时候整个人都恹恹的，她觉得这位堂兄对自己一向不错，于是很大方的将荷包送给他当做安慰的礼物，没想到他竟然还一直戴在身上。
“还有那边，”轩帝调整了情绪指向高高的城墙，茹意顺着望过去，眼睛里也流露出怅然的神色。
当时定安王带他们站在城墙上，看着卯时城门大开时的场景，城墙外的百姓脸上都是为生计担忧的苦闷。城门的守卫向想要进城的百姓收取不合理的费用，还对没钱缴费的人拳打脚踢。当时茹意很着急的摇着定安王的手臂让他去救那些被打的人，定安王却只是站在城墙上不发一言。
等到茹意都快急哭的时候，他才摸着她的头小声的安抚她。然后看着赵儒轩的眼睛告诉他，就算救他也只能救这一城的百姓，只能救他们一时。只有这天下之主，才能救天下的百姓，就他们一世。
那是赵儒轩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后来他总用当时王叔的话来鞭策自己做一个好皇帝。
茹意也看着那高高的城墙，想着大火烧灭她所有美好希望的那一晚。父王本来答应带她到城墙上看烟花赏花灯的，结果什么都没了......
“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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