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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从易安城到安州归宁需出司州定阳,再入雍州幽篁, 经安州柳阴行祁山山道方才抵达, 前前后后, 紧赶慢赶也得花上半月功夫。

  更何况, 葛钰一行一出定阳地界天公便不作美, 日日飘雨, 时走时停的耽搁了好些日子。虽已是初冬, 并非太过寒冷,可绵绵阴雨跟剪不断的愁丝一个样,也足矣让一行赶路人捂手跺脚。

  裹满泥泞的车轮咕噜咕噜的打着转,滞笨地向前行驶。路道两旁黄叶飘零, 混在稀泥路面上被来往之人踏踩,被车马碾压,只余下孤寂的枝干在寒风寒雨中挺直腰杆。一辆马车中响起一阵闷咳, 断断续续的好似喘不过气儿。

  “小姐……”

  锦帛满目担忧, 忙从车榻小几上倒了杯水, 葛钰接过——毫无血色的指尖捏住杯沿,不待润润口,突然手一颤, 心中发紧,杯子‘当’地一声滚落击在车厢面板。令人心悸的咳嗽声又一鼓一鼓透出车厢,锦帛眼红红的抿着嘴, 既轻且熟练地忙为她家小姐顺背。

  愈往幽篁走, 雨越飘越大, 眼见天幕渐渐阴沉,不得已他们一行借宿于临近官道的农家。在归宁侯府秦管家呼喝下,赶车小厮都将车马停了过去。

  幽篁,名如其貌。

  虽还未到府城,这农家房舍附近前后延绵的全是一抹抹深绿篁林,在风中发出沙沙地响,仿若是为初冬萧条奏起曲直的生机。

  人之一见,心境豁朗。

  葛钰被锦帛搀扶着,她脚步虚浮很是无力,从离开易安起就病倒了,来势汹汹一直不见好。日日咳着,如今稍动喉嗓便像是连着肺抽气儿的疼,声音喑哑。

  头顶鸦青色雨伞将葛钰牢牢的遮住,锦帛分出心撑着,全然不顾顺伞面下垂的雨线是否会打在自个儿身上,她怕,小姐已然病了多日,若再沾淋生雨加重病情又该如何是好。

  农舍不大,远容纳不下这十来人借住。主人家为人朴实,瞧这一行人打扮,或是不敢或不愿招惹,遂拿出家中吃食让出主屋与所有能御寒保暖之物,拉着孩童一家躲到杂房去了。

  归宁侯府为首的秦管家自然地住进了主屋中,遣人去杂房送了些银子,如主人一般大喇喇瘫坐堂屋中,喝着升腾起白烟热乎乎的茶水,眯起眼翘脚哼曲儿。

  葛钰主仆二人分了间小偏屋,不大,仅放下一张床四面透风,推开门一股子霉味积尘迎面扑来,细小的灰粒儿忙不迭钻进二人鼻眼。锦帛还好只打了个喷嚏咳了咳,葛钰却是苦了,嗓子似被人一把捏住憋喘不过气,又咳又痒既摸不着也止不住。

  生理眼泪迷糊了她眸子,滑落到嘴角咸涩涩的。锦帛急了,伸手扶她家小姐在一处坐下,飞奔去主屋那边找水。一眼便瞧见堂屋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那秦管家眯眼哼曲儿,取了个杯子提起一整壶茶便跑。

  锦帛脚撞在门槛上的声响,立马惊醒了秦管家。秦管家一出声,外边屋檐下立着的小厮便两步跳过去将锦帛扯住。

  “跑啊!腿不是挺利索么?死小蹄子。”秦管家骂骂咧咧的从堂屋中出来,“怎么也是葛府的人,算是个大户人家丫头,如何就学了这般不规矩偷鸡摸狗之事!”

  锦帛抱紧怀中茶壶,“秦管家,我家小姐如今身子不好,不过是咳喘得凶了想喝口水润润嘴,一时情急才没与你招呼。”

  “哟,瞧这张小嘴利的。你家小姐从接离葛府起,便是我归宁侯府之人了,你也是我归宁侯府的人,我们侯府可没这擅取不招呼的规矩。如今在外也就罢了,若是府中少不得赏你一顿竹片肉吃,还敢顶嘴!想喝水润口,简单啊,灶屋空着自个儿烧去。世上哪有这许多便宜事儿。”

  不管锦帛是否愿意,怀中一空,小厮将茶壶抢了过去又讨好的送入堂屋为秦管家斟上一杯,出来脸一拉,满嘴不干净的推嚷着她离开。

  “狗仗人势的东西!”锦帛恨恨地跺一脚,便去了灶房中。若非要得急,谁稀罕那点茶水,不给也好,那帮势利眼泡的想来如其貌般黑黢黢的,干净不到哪去。

  锦帛手脚麻利的烧好水,取了两只大粗碗来回翻捣,待温度适宜后才小心翼翼地回那四面透风的小偏屋。

  “小姐……”

  屋中没人。

  锦帛放下双手捧着的碗,听见侧墙窗外似有动静便伸出头去瞧,果不其然,只见她家小姐立在侧墙屋檐下,望着一片幽深的竹林似在想什么,寒风绕绕的卷起她墨发轻轻扬起,时而咳嗽几声,消瘦的身形让锦帛很是自责。

  一路过来,是她未照顾好。

  “小姐。”

  葛钰听见锦帛轻唤,挪了几步到窗边对她笑了笑,伸手接过从里边递出的碗,温暖的碗壁让人不自觉地舒展指尖,热乎乎的漾起氤氲。

  “谢谢你,锦帛。”喑哑的声音低沉地让人心疼。她缓缓喝了一半,将剩下的递到锦帛身前,“天冷,你也喝。”

  锦帛眼眶突然就红了,忙摆手,“不,不,小姐您喝。灶房锅里还有,奴婢待会儿去盛便好。”

  葛钰摇摇头并未多说,锦帛不接,她便一直伸手端着用眸子平静的望着她。从何时起,一碗热水于她们而言也变得珍贵了,归宁侯府之人个个鼻眼朝天,一见她病倒下久久不愈反而愈发加重拖累一行脚程,便不耐烦的怠慢起来。

  总嫌她晦气,若如此病下去,唯恐到不了归宁就得交待在路上。幸得一路有锦帛照料相陪。

  锦帛将手在衣裳上搓了搓,见小姐一直端着只得接过来,转头一想待会儿再去烧一锅也便笑着安心喝了。她从行囊中取了件披风出屋为葛钰披上,她家小姐惯爱瞧这些风景,她也未劝,站在一旁陪着。

  天幕渐渐黑下,雨势也小了。

  只余下风来回飘飘荡荡。锦帛打来水将屋中积灰擦拭一遍,搅了墙角环结的蛛网,葛钰闲着无事刚动手帮忙,就被停下来的她扶到旁边坐下。

  “小姐,您好好休息,这些粗事奴婢来做就好。病着的身子可折腾不得。”

  “无妨。我还不至于连动动手都不成了。”

  不管葛钰如何说,锦帛就是不让她沾手。麻利的收拾好,铺上褥子,又去灶房烧了锅水,用茶壶装好提回屋中。她从屋中翻腾出一小截烛末,点着,风透进来吹得火苗摇摇晃晃的。

  “钰小姐?”一个沙哑的人声响起。

  锦帛开门,瞧是大夫人塞下的钱婆子,“钱嬷嬷,送药来了?”

  钱婆子点点头。她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浓稠的药汁,飘出难闻的苦味。这钱婆子倒不似归宁侯府的人一般怠慢,打从葛钰病下常常忙前忙后,帮着熬药送东西。

  锦帛将门推开一些,钱婆子便自发的入了内,笑着对葛钰道:“钰小姐,婆子我才熬好的,您趁着热快喝了吧。”

  葛钰坐在床边也一笑,觑一眼她淡淡道:“多谢嬷嬷。搁着吧,我一会喝。”

  “哎。”

  说着,钱婆子瞧一眼葛钰煞白的脸色,眼皮一垂便退出了屋。锦帛见她走远将门一关,压低嗓子道:“小姐,今日喝吗?”

  “不喝,倒了。”

  “可……您的病……”锦帛有些踌躇,从几日前小姐依旧明着接过钱婆子熬的药,等人一走又让她暗暗倒了。

  葛钰明白锦帛的心思,问道:“从出定阳起,我日日按时服药,如何?”

  锦帛想了想,“……时好时坏。”

  “是啊,时好时坏。每次以为已无大碍时,突的一夜间又加重了。我病倒后,连归宁侯府之人都那般不待见,她钱婆子是葛大夫人明晃晃当着众人塞过来的。依着我与大夫人的关系,她该是冷眼相待变着法折腾我们,让我们雪上加霜才对。如今反而殷勤,日日为我熬药嘘寒问暖的,你不觉得太过奇怪吗?”

  “小姐的意思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时好时坏却从未真正好过,这药不喝也罢。”

  “那……奴婢这便去倒了!”锦帛听的心惊肉跳,又有些恍然大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像是在盯一碗毒|药。一路过来整颗心都紧在她家小姐病上,倒是忽略了。

  “嗯。”葛钰轻应一声,一下话说得太多喉头一痒又咳起来,“……仔细着些,别让她瞧出端倪。”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锦帛隙开门缝瞧瞧外面,趁着没人将药从侧墙窗一气儿倒在竹林中,半点没带剩下。转身又疑惑道:“小姐,您既知这钱婆子有问题,那为何还喝了一段时日?”

  葛钰暗暗缓过气,有些无力道:“起初我也未想过,她敢当着归宁侯府的人明目张胆的做手脚,药也还见疗效。可当归宁侯府之人怠慢起来后,她依旧如此,我便不得不怀疑了。”

  “……我用银针试过,是没有毒的。但听说有些无色无味之毒便是银针也试不出,况且对方底细未明,又不便打草惊蛇,若贸然停药恐生变化。”

  是了,锦帛明了的点点头。之前小姐服药那钱婆子都是在一旁盯着的,不喝便守着不走,“小姐是在……等那婆子放松警惕?”

  葛钰轻轻一笑,“此刻倒是聪明了。瞧,如今她不就未日日盯着了吗?”

  “可……您喝过那许多药,打不打紧?”锦帛又担忧起来。

  “无事。”葛钰眸光一黯,再打紧又如何,最多不过交代一条命,谁又能让她死上两回呢?左右阿娘与祖父都去了也无甚牵挂。若能逃走,纵是丢了命,她也是自由的,而非事事受人胁迫,身不由己。

  “对了,锦帛,你可会浮水?”

  锦帛不明小姐为何突然问这个,点头又摇头,“不是太会,儿时学过一些。”

  葛钰想了想没说话,两人熄灯挤在一张床上。她睁着眼并不困,心想着,或许这次倒要感激葛筱云慷慨相赠的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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