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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葛钰白了他一眼, 挪到火堆另一侧颇为不自在的添了添柴枝,将衣襟拢了几分。不多时后,见闫桢身子靠在洞壁上,微睁着双眼,轻轻浅浅地笑望着她, 嘴唇起皮泛白,心又软了。

  她没说话,自顾去抱了剩余的干草平整铺在地上,长宽之间刚好能够一人躺下。待铺整好后, 方抬眼对闫桢道:“过来躺躺吧,瞧洞外天色离天明应是还有段时辰。”

  闫桢动了动, 葛钰心下念着他的伤忙过去搀扶。厚厚的干草隔绝了地上部分湿气,被火堆烘得很是暖热,两人都坐在其上。

  “置我气了?”闫桢问。

  葛钰是心软了,可并不太想多理会他,“既然知道, 还明知故问。”说完也不管身旁人如何, 自个儿便和着半干半湿的衣裳躺在了火堆边。

  闫桢眸中掠起了淡淡笑意, 虽是疲倦, 眼珠却如点墨般柔软地将背对着他的人映入瞳仁中。睡吧阿钰, 我为你守着。

  葛钰困倦地蜷着身子,眼一闭上后, 浑身百骸都透着沉重与无力, 没一会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山洞静得出奇。

  时光划过, 一两缕光线慢慢从洞口爬入洞中,透落在熟睡人的头发丝儿上。火堆微灭,暗火扑闪,袅袅轻腾的白烟向洞外飘着淡淡散去。

  闫桢也不唤醒葛钰,一动不动如雕塑般坐着,听着她平缓地呼吸,听着外面的风声虫鸣。心境太久未如此平静,也从未试过这般去守护一个人,他不忍打破。

  葛钰翻了个身,肩上麻木了许久的伤口开始活跃,疼得在梦中都蹙了眉。没过一会,轻哼两声,睁了眼便撑坐了起来。抬手揉揉眼角,向外面一望,便回身去瞧闫桢。

  “醒了?”

  听见声音,葛钰点点头,见他依然满脸倦容眼下染了乌青,略略疑惑道:“你一直坐着?”

  闫桢嘴角轻勾,“睡了一会,不太踏实,比你早醒片刻。”

  瞧他模样分明头发丝上都染着些许湿露,葛钰并不信他说辞,心微微疼着。这是个肯为她舍命的人,若非因她,哪里会受如此苦,世家权贵的身份,手下个个能人,应是自小锦衣玉食的。

  她去洞口收了捕兽夹子重新挂回去,搀起闫桢,两人身子一挨腹中都咕咕地叫着。闫桢暗暗笑了,葛钰瞪他一眼,“都这样了,你还能笑!”

  闫桢却道:“怎么,不与我置气了?”

  葛钰别过脸不答,只提起剑扶着他往洞外走。闫桢眉一挑,轻叹一声,“嗯……近来有些人胆子是大了不少。”

  葛钰仔细盯着脚下湿滑的路,听见这话,转头对着他,“是大了不少,我还杀了匹狼,若再多话,便留你一人自个儿出去。左右也有些人得需人搀着,又动不了手。”

  低低的笑声从她头顶传来,头发被人蹭了蹭,只听闫桢道:“看来,阿钰是恼羞成怒了?”

  “你— —”

  葛钰恨恨的咽下话,若非二人此般境况,心下又很是动容,换做平日她定然早便不理了。

  风在他们身侧呼呼地荡过,枯枝、荒草也一步步退至身后。行了许久,二人才寻着道十分狼狈的出了崖下虚谷。

  葛钰瞅见一块青石,扶着已是勉力支撑的闫桢过去歇了片刻。她脑中也晕乎得厉害,不知是累的饿的,还是如闫桢一般失多了血。

  亦或是,同前日夜间般突来昏沉。

  一条分道出现在眼中,观了观山体走势,她搀了闫桢顺着左行方向行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眼前黑花闪闪,瞅见一座写了“破落庙”的破旧院子,眼皮一垂,便与闫桢双双摔在了地上。

  破落庙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和着嘎吱吱的响声门板颤动。一个小和尚身背个竹篓,眼珠子转溜溜的盯着石阶下不远处躺着的二人,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叹了口气。

  “呐,我这破地方也实难遇着人,今日便算你们与我有缘,救一救吧。”

  小和尚将闫桢与葛钰吃力的搬拖回庙内小院,坐在通榻边上仔细地打量他们几眼,瞅了瞅二人的伤,啧啧两声,便提起竹篓出去了。

  他做完今日采药功课,去灶房随意煮了些清水野菜,瞟了瞟野菜清油油的色泽,兀自摇头。几声鸡鸭混叫从灶房旁边院子传了来,他眉眼一舒,取了把颇为锋利的菜刀,逮宰了只鸡,过水拔毛,两三下处理好笑吟吟的炖在锅中。

  用食盒装好清水野菜,小和尚便往破庙后一处林子行去。林后有一片坟地,阴冷冷的,每个坟头都是有碑无字。他缩缩脖子,即便每个冬日都要来回在此处穿行,心下却依然怕得发麻。

  坟地之后有一处草屋。小和尚手提着食盒,脚步停在草屋门口。他将空着的手在身上搓了搓,“师父,小远炖了只鸡,您待会可要尝尝?”

  屋内的诵经声在清远出声后便停了,怀让踱步到门前,面上一派无悲无喜,“食盒与我。你人小身弱荤食可用,但切记,不可太过贪口。”

  清远很是认真的点着脑袋,“小远记着的。可……师父年迈,且年年冬日便要守着这片荒坟,又只用清水野菜,要不……一会我给您送点鸡汤暖暖身子。”

  怀让转身回了屋子,诵经声又缓缓响起。清远摸摸光头往上一拍,抬了嗓音又唤道:“师父?”

  屋内静了下来。

  清远一听,赶紧道:“今日有两人晕倒在我们庙口,一男一女,都受了伤瞧着十分可怜。我将他们安置在通榻间,师父去瞧瞧,救救他们吧!”

  怀让在屋内坐了片刻,提上还未用的食盒,又出了屋子,“今日功课可完成了?”

  清远点头,“草药都采好了,摊搁在竹篾席中。”

  “嗯,”怀让合上草屋门,“走吧,救人一命总是积沉善德,去诊一诊你救下的人。”

  清远愣了一瞬仿若未反过神,何时他师父竟这般好说话了,一说便通,都未费他口舌,且还是在守荒坟的冬日。

  怀让行步在前,清远回神后忙迈步跟上。路过灶房边时,一股股炖鸡的香味飘满了院子,怀让脚下一顿站了站,身子似有些佝偻。

  清远深深地吸了口肉香,很是满足。他并非真正的和尚,不过是从小被他师父收养,自个儿又懒于修理形容,才央着怀让给他剃了头。

  怀让去通榻诊了葛钰与闫桢,对清远道:“二人并无性命之忧。不过都失血过多,一人肩伤中过毒,一人手断脱臼,伤了元气。模样瞧着虽狼狈,观其衣料,因不是普通人家。”

  清远明白了,又问:“可是好治?”

  怀让去了书室,提笔落下一串飘然俊逸的字,“脱臼的手臂我已正好,这是方子,你按方捡药,没有的便去山中采。日日煎过与他们服下,待醒了后再去草屋唤我。”

  “是,师父。”

  怀让回了草屋,依然日日诵经守坟。清远整日紧着捡药采药煎药,照顾葛钰与闫桢二人,还要顿顿为怀让送饭,忙得不亦乐乎。

  葛钰醒来时天空正飘着细扬扬的雪花,懒懒地从虚空洒落,寒风从窗缝蹿入屋中,引得破旧的格木窗子吱吱作响。

  “阿桢……”

  她支起身子唤了一声,打量一圈屋内并未瞧到闫桢踪影。伸手掀开盖着的旧棉褥,慌急地出屋正好与端着鸡汤入内的清远撞个满怀。

  温热的汤汁印在二人身上,清远心疼的蹙了蹙眉,盯着空空如也的碗颇为可惜道:“没了,没了,我炖了整整半日烧了一整捆柴木才炖好的,拢共也没几碗啊。”

  葛钰向后退了退,鼻间钻满了鸡汤的肉香,疑惑地看着正一脸心疼的小和尚。带着寒气的雪花片儿随风斜飘在她身上,她冻得打了个哆嗦,动动脚趾,才恍然发现忘了穿鞋。

  清远心疼完鸡汤,见一旁打量他的葛钰,脸带欣喜道:“你醒了?肩上的伤感觉如何?我只是粗略清理上了点药,瞧伤口形状,应是被甚东西咬的吧?”

  葛钰动了动肩,虽还是泛着刺痛,却是比钻心之痛要好上许多。她对着清远点点头,“已无大碍了,多谢小师傅相救,不知与我一起的人……”

  “哦,他比你早醒。一只手臂断了骨,我师父此刻正为他医治呢。”清远指着院子正中的禅室。

  葛钰晃一圈院内,顺着清远手指瞧过去,对他轻笑致谢,便匆匆往禅室跑。脚踩在院中薄雪上一阵僵凉,将将在禅室门口站定,禅室门便开了。

  一个六十上下身着布衣的和尚出现她眼前,葛钰致礼,想来这位便是小和尚口中的师父了,“大师。”

  怀让对她点点头,淡然的眼中平静无波。缓缓转身,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便回了林后草屋。

  葛钰不经意地怔望了那背影一瞬,收敛心思,深吸了口气。抬脚踏入禅室,只见闫桢额间布满细汗,面色微白,正立于屋中浅浅地笑望着她。

  “阿钰。”

  葛钰快步跑了过去,双手环上闫桢腰间,心口处熟悉的温度传来,让她眸中一瞬氤氲,忍不住迷了眼。

  闫桢用能动的手抚在她背上,轻轻搂着。

  真好。

  能这般拥她入怀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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