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谎言
“怎么了？”
郁逸宸狐疑地打量着门口兢兢业业站着的三座大山。
三人脸色各异，腰背挺直，如果再换上一身制服，估计可以直接上任顶掉人家保安的饭碗。
气氛不对，明显不对。
大学室友聚会，两年不见是会有些生疏，但也不该像现在这样。
这好好的一个聚会怎么弄得比葬礼还严肃？
陆延之正准备躲闪掉郁逸宸抛过来的询问目光，身体向右一个趔趄，脖子后面横过一只手臂，向前一勾，卡住他的脖子，动弹不得。
“说说？”郁逸宸似笑非笑，挑眉。
陆延之一阵恼怒，偏头，紧闭双唇，不予理会。
又是这招。
他气得要死。大学的时候就是，一有什么事，想问个什么话，郁逸宸就拿这招制他，每回都这样，每次都只搞他！
原本他还准备跟郁逸宸说道说道，如果郁逸宸好声好气询问的话，现在。
没门！
一向沉不住气的陆延之是憋住嘴了，可怕的是还有猪队友的存在。
时奕在旁边一头雾水，脑容量支撑不起这么多的信息条，茫茫然看向郁逸宸，直接傻乎乎开口问：
“棠棠真结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当时不是说是假骗江屿的吗？？？”
郁逸宸心里一咯噔，忙瞧向站在最左边，脸最黑的，他刚才下意识故意忽视掉的江屿。
江屿也正好朝他看去，似笑非笑，目光直直射过来，里面的情绪毫不遮掩，喷着蓬勃的怒火，让郁逸宸竟一下不敢直接看回去。
他心底有些发虚。
确实挺虚。
几根木桩子面面相觑，四下无话，也不好再一直站下去，先一起回了包厢。
几个全忘了这次聚会到底是要干嘛，当然事实上原来也就只有陆延之这一个策划人清楚罢了。
坐在沙发上，周围是与四人间弥漫着的气味格格不入的气球装饰，以及其他为了凸显烘托婚前派对气氛，陆延之小公举强硬指挥江屿和时奕装扮的粉蓝紫黄色调的饰物。
整套过程的详细解释，当然是由陆延之这个小喇叭添油加醋播报的。
作为两件事情都亲历的当事人，他和时奕无疑是最清楚内情的。
时奕充当事件搬运工，在郁逸宸殷殷切切的目光下 好不容易开了个头，刚提到他们三个看见郁棠棠，陆延之就把话头抢了过去。
他陆话筒才是名副其实的404男寝最佳播报员，就算大学毕业已经五年，也不能让时奕抢了他的铁饭碗！
一点苗头都不能有！
哪怕他上一秒还在各种咒骂郁逸宸小人，只会动手，这次他绝对不会再告诉他怎么回事了！就让他好奇死吧！
下一秒，现在他立刻忘记所有，迅速进入最佳记者角色，开始了他绘声绘色的演讲。
“那会儿我最先看见了小鱼塘，眼见她就要看到江屿，说时急那时快，我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江屿那厮前面，我总不能让他们两个人见面啊不是，万一又打起来，这场面控制不住啊！”
老实人时奕在一旁默默纠正，“当年他们两个不是打架。”
“整个出租屋，里面东西都砸成什么样了，还叫没打起来？”陆延之冷冷觑了时奕一眼，呲牙，“你还要不要听了，别捣.蛋，影响我发挥。”
时奕张了张口，没发音。
陆延之一贯喜欢夸张，随他去吧。
“我刚说到那里来着？……对，我挡了过去，小鱼塘跟我打了招呼，确实当做没看见江屿，估计是当他陌生人，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小鱼塘打过招呼都准备进去了，然后呢，你猜怎么着？！！！”
陆延之仰脖灌了口水，“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他在空中挽了挽袖子，胳膊搭在膝盖上，“那男人一出来就搂上我们小鱼塘的腰，那腰细的，我都没摸过！那个不要脸的！他……”
左右两道目光开工，沆瀣一气，似笑非笑冷冷瞧向他。
陆延之咽了口唾沫，眼皮朝下，气势一下低了下来。
“我.操，我就这么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懂吗？我怎么可能打小鱼塘的主意，那是我亲妹子，我……你们他.妈的还听不听了？”
两道目光收回，一直没说话的江屿发了言：“我要听‘结婚’是怎么回事。”
郁逸宸也不示弱，跟风道：“那个男人是谁？”
陆延之全当没听到，继续随着他自己的节奏走，“江屿也是个不理智的，我一下没看住，他就从后面毛躁躁地冲到前面来，扒开了那个男人的手。”
“我正准备拍手叫好，跟过去教育教育那只‘咸.猪.手’，谁知道江屿脑子里面哪根筋抽了，对着我们刚刚遭遇性.骚扰，吓坏了的小鱼塘小妹妹，张嘴就是一通乱七八糟的指责。”
“虽然声音不大，说了什么我也是听清楚了的，什么‘结婚了还不检点’呀，‘想吊几个’啊，江屿在大街上发怒，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惜当时太突然，被惊住，我忘了拍照，那年没亲眼经历那什么，”陆延之打了个他们四人都知道的码，“就够遗憾的了，这会好不容易亲眼看到了，虽然跟那次比起来也就小打小闹吧，但连个纪念合影都没留下，说实话我是惋惜的。”
他自己夸大其词，篡改曲解他人意思，感叹了一通，又回到正题。
估计他也觉得铺垫得差不多，情绪也足够饱满到位，发挥够了，接下来讲得就简洁多了，虽然还是不太正经，用语夸张。
“我们小鱼塘怎么可能认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一下子就炸了。两人针尖对麦芒吵了起来，一吵架一对词，这不彻底兜不住了。两人都闹明白怎么回事，小鱼塘跟她那个同事聚餐去了，宸哥你就来了。”
“两年前。”
话音刚落地，没给陆延之喘气的机会，江屿冷冷提醒道。
陆延之正要开口，郁逸宸伸手拦住他，看向江屿，“我们两个出去谈谈。”
江屿深深打量了他一眼，没说话，抬脚先一步走了出去。
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清一清，认真理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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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洗手间旁边的那个遮蔽区风口处。
郁逸宸在他身后开口，“结婚那事儿确实是我一手策划，故意让你听到，想让你彻底死心的。”
江屿转回过身，拳头紧了紧，他背抵着墙，怒火刚顶上头皮，郁逸宸下一句话，冷水泼下来，火被灭了个干净。
“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那阵阿棠过度自闭，已经有抑郁症倾向，我总得想办法杜绝你再一次伤害她。”
“怎、怎么会？”江屿嗓子有些发紧。
郁逸宸闭眼呼了口气，声音哑了，连质问都变成无奈的感叹，“你说呢？”
“你当时为什么要跟她分手？不就是因为她‘幼稚’又‘自私’，几次三番，恶意搅黄你的工作，限制你的社交，不让你和痴恋你多年的姜殊正常进行工作沟通，整个人像个怨妇一样……”
“难道那时，你只是觉得那个天真娇纵，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劲儿的女孩变了，不能温暖你了，就没察觉出来她情绪不对吗？”
“她……”江屿声音发颤，竟一时不能言语。
他从兜里摸出支烟，捏在手里，点燃，指尖红色的星火晃着他的眼，映出他眼底的晦涩。
他盯着这火发神，忽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划过，窗台有风扫过，晚风稍暖，脸上皮肤紧巴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被燥干，了无痕。
他一直都以为，两人分手是因为观念不同，是现实和童话的矛盾。
已经开始工作的他，知晓经历了社会的黑与白，认真想为他们两人的未来打拼，努力工作加班；而郁棠棠还在象牙塔里，渴望着和周围同学一样的，男朋友时不时送早饭陪上课，驱寒温暖的大学生式恋爱。
矛盾误解日益升级加剧，分手是必然。
而现在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他真的对郁棠棠关系太少了。
是不是他要稍微再多体贴她一点，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般地步。
会不会现在还在一起，早已结婚生子，和谐美满，而不是想现在这般，在世道里茫然摸索，迷失了彼此。
整只烟燃尽，最后一截烟灰切断，落到地面，只余下整齐干净的烟蒂。
烟嘴一下也没送进嘴里，直到现在，江屿还记得郁棠棠跟他说过，她不喜欢抽烟的男生。
陡然，他想了起来，闹分手的那段时间，他也是抽过烟的，当着她的面，很多次。
空气中沉默良久，郁逸宸似妥协般地开了口，“江屿，看在阿棠和你相爱一场的份上，你放过她吧。”
“分手前那段时间，阿棠是对不起你，错了许多错事，其中或许有你的原因，但她确实不对，这些年她也受到报应了，也该受够了。”
“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回B市，一开始我确实打算想看看通过你能不能解开她的心结，但现在我后悔了，你们两个真的是比当年并没有进步多少，我不该让她见你，我希望你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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