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侍者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着，记录着菜品的名目，一丝不苟。直到三个人选择完，她依旧是不慌不忙的保持职业的端庄，一只手伸了出去，去够桌子上的那册菜单。

　　咖啡色的制服本就是刚好合身的，衬衫完美的勾勒出女性身体的曲线，不动的时候不长不短，刚好妥帖柔顺的覆在身上。这一伸手，原本覆盖到手腕的衫袖微微向上缩了一缩，露出光滑的皓腕，显出盈盈一握的美感。

　　苏铁的目光突然移到了侍者的手腕，竟像是粘住了一般，久久移不开目光。

　　侍者并未察觉，只是夹着菜单自顾自的走了。

　　依兰和顾念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各怀心思。依兰心里竟然有稍微的落寞，虽早就知道他花花公子的名号，却不曾想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顾念则直接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踢了踢放在对面的腿，苏铁没有防备，踢了个正着，身子猛然一缩，向这边投过来一道愤怒的视线。

　　顾念指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敲动着，输下一行字发了过去。

　　“你个花心大萝卜注意一点，这是公众场合。”

　　这都哪跟哪啊？苏铁挑了一个苦笑不得的表情发过去，却没有继续理会，只是发了一个奇怪的问句，

　　“你没有注意到这个侍者的手上有一根灰色的丝线吗？”

　　顾念敲击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仔细想了想，这个嘛，她倒是没注意。不过，这有什么奇怪吗？

　　她发消息询问，却不见苏铁回复。一抬头，只见他伸出纤细的食指，紧贴猩红微薄的唇瓣，做了一个不可说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顺带着眉目含情，秋波款款。

　　顾念打了个哆嗦。

　　不想说就不想说，送过来这么恶心的眼神算是怎么回事？好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被依兰撞了个正着。她清澈的眸子看一下顾念，又移到苏铁身边，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跳动，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略微咳嗽了一下，捂着嘴，垂下眸子，低着头只顾着喝着杯中的橘子汁，整个过程中再不发一言。

　　顾念觉得依兰肯定是误会什么了。这时，手机“叮”的一声，一条消息映入眼帘

　　“进展挺快的嘛！加油！”

　　顾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急忙打字解释。可是这种事本就是越描越黑，说了一通依兰还是不相信，还想方法打趣她，顾念索性就不解释了，清者自清。她整个身体就瘫倒在了沙发上，玩着手机等着上菜。

　　不得不说，这家饭店的效率还是挺快的，只不过几分钟，陆陆续续就有人端着盘子从走廊鱼贯而入。顾念这才坐直了身子，虎视眈眈的盯着眼前的饭食。

　　不过，在这些服务生中她意外发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就是刚刚点菜时看见的侍者。

　　顾念刻意留意了一下，在她把盘子放下的刹那，顾念真的看见了她手上缠绕的那个灰色的线圈，颜色还挺深，有种沉闷又死气的感觉，不似平常手链，整条线成一个环状环绕着手腕，竟然找不到打结处，好似它原本就是自然的长在她的手上。

　　这条手环让顾念想到小时候端午节在手腕脚腕给小孩子绑的五彩线绳，只是这颜色，单调了一些，也更粗胖了一些。

　　这顿饭吃的很舒服，只是中途依兰找了个由头借故走了，顾念有些生气。这家伙肯定是误会什么了，觉得自己在这里当电灯泡怪碍眼的，就很有眼力见的先走了。

　　于是顾念就化悲愤为食欲，狼吞虎咽把饭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最后满足的抱着滴溜溜圆的肚皮，满足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苏铁在对面优雅的切着牛排，小口小口的慢慢咀嚼，顾念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西游记中的猪八戒，根本就不知道人参果的味道，只是仓皇吃了下去，想下来，这些食物被自己吃了还真是浪费。

　　苏铁在顾念的注视下就餐实在是感觉消化不良，只是稍微吃了几口，就拿起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我，是想问那人手上的丝线吧。”

　　顾念点了点头，难得乖巧的竖直耳朵认真听讲。

　　他伸出自己的手，向上推了推西服的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腕，直立着胳膊竖在桌子上，在顾念的眼前晃了一晃。

　　“你听好了，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是单独存在的，总是要以各种方式和其他人产生联系，所以，所有人身上都会有与其他人相连的丝线，我们管那个叫因缘线。”

　　顾念似懂非懂，“这个姻缘线就是故事中月老的红线吗？”

　　苏铁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说实话月老是不存在的。所以也就没有月下仙人牵红线之说，人们身上这些丝线，都是主动或者是被动的选择。而且，这红线也只是因缘线的一种而已。”

　　他另一只手挂起放在一旁的水壶，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水，水还是温热的，在空气中袅袅冒着热气。他伸出食指，用指尖浅浅的在水面上一点，润湿了手指，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却一字一顿的写下两个字，

　　“因缘”。

　　这些个字好像也带了温度，苏铁刚刚写完，它们就变成了空气中的水雾，蒸发的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存在过，桌面干干净净。

　　顾念心里不由得感慨一番，还是自己想的狭隘了，此“因缘”非彼“姻缘”。这个“因缘”怕是牵扯更广，前因后果，凡此种种，都必是琐碎复杂的。

　　“这世上因缘，强调的不过是这因和缘二字罢了。”苏铁继续讲道，“父母至亲，兄弟手足，痴男怨女，他们都被这因缘线连接，彼此产生羁绊，错综复杂相互交织才构成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顾念现在有些明白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从降生起身上就连满了丝线，每条丝线连接的那一头是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都是靠这些因缘线存活于世，只是多少数量的差异而已，任谁也无法逃脱。

　　在这一瞬，她突然从心底油然而发命运无常时光匆匆的感慨。

　　我们以为自己是命运的主宰，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这宏大历史洪流中的一幕，被这时代操控，上演着一幕幕永不重复但又似曾相识的离合悲欢。

　　顾念正自顾自的感慨着，苏铁继续发声，不得已，她收回了突如其来的伤感情绪。

　　“这因缘线种类繁多，各种线以颜色为区分，种种不同。”他啜了一口茶，悠悠叹了一口气，方才开口，语气里却是不容忽视的沧桑世故，这与他平日里放浪形骸吊儿郎当的形象完全不同，顾念突然觉得这样的苏铁看起来好陌生，他现在坐在他面前，却又好像看透了这世间，高高的在云端，让人看不清真容，恍惚中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白色的因缘线连接了血亲，彼此之间不求回报，所以是纯洁的白色；蓝色的因缘线两端是真挚的好友，有着海阔天空的包容与胸怀；而那个能够与你相伴携手一生的人，则是用红色的因缘线相互连接。这种因缘线既脆弱又牢固，如胶似漆举案齐眉则坚不可摧，夫妻反目劳燕分飞即分崩离析。至于其他，多半是透明的，平常轻易看不出来。”

　　顾念提出疑问，“那这些因缘线，连接了双方之后就不能再分开了吗？还有，那侍者的手腕上因缘线的样子和颜色都有些奇怪，这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这世上的缘分千千万，像是蛛丝一般彼此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他们也像这蛛丝般脆弱。一般的缘分，莫说三生三世，就连这一世都未必齐全。所以通常这些因缘线，在二人彼此放下彻底释怀的时候就会自动解除。而那些灰色的因缘，就是一方不愿放手的执念，牵引着另一方，砍而不得，斩而不断。通俗点来说，就是你们口中的孽缘羁绊！”

　　“而那些呈环状的，”苏铁神色冷峻，说不出的一本正经，“怕是执念的一方已不在人世。我想，刚才那位姑娘怕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给惦记上了！”

　　付款时，顾念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瞟了一眼侍者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杜夕月”三个字，这倒让她印象深刻，很有古典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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