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模糊中，隐约从远处传来有些沉重的碰撞声，一声一声像是在心头上响起，使人感到莫名的心酸和苦楚。那个人离得近了，他们这才发现来者的脚上竟然锁着锁链，铁索直接扣住了他的脚腕，就是那铁索与地面摩擦，随着他行走的步伐发出清脆又喑哑的低鸣。
顾念躲在角落仔细审视着来人，不！她发现这个应该不是人，而是一个生魂。因为“它”虽然没有飘起来，但是“他”整个身体的动作显得很僵硬，前行也不是像正常人一样迈步抬脚跟，“它”只是机械的拖动脚掌。顾念猜测，他应该是被铁索禁锢，沉重的飘不起来，只得拖着它往前挪。
那鬼行动的受了制约，前行的速度很慢。好不容易从门口“走”到台阶前，他直直的跪了下去，身子匍匐的很低，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容，看不清它此刻的表情，只听见声音沙哑异常，好像是患了重感冒的人从鼻腔里闷声发出来的，但是听得出，是个低沉的男音。
“在下柳敬知，恳请因缘殿殿下开恩，帮小生寻找一个人。”
“慢着！”
南叔突然开口，“先别急着跪，你虽然通过忘川河水考验到达此殿，但这不意味着你有资格提要求。”
顾念感到很奇怪，连忙心灵传音给阿啾，“他不能直接上来吗？为什么还要提别的要求？”
阿啾翻了一个个，四爪朝天，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让顾念搔着它的肚皮。
“哪有这么容易？生魂寻缘，除了经过千年忘川河水的洗礼，还需得踏过这祈缘途。”
“是那台阶吗？”
阿啾点了点头，“没错。那台阶共99级，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小看它，这祈缘途对于凡人来说易如反掌，但是对于生魂来说无异于刀山火海，这路途的每一块长石，都是从极阳之地寻来经过阳光照射七七四十九天，是这世间最炽热阳刚的石头，生魂每踏上一步便会觉得疼痛难忍，犹如凌迟火炙。更不要说需要一步一跪拜，一步一叩首了，这千年来，从未有生魂能够经受得住，它们都在中途魂飞魄散，消失不见了。”
顾念听到这里，不由得心惊胆战。魂飞魄散可不是闹着玩的，人这一生就只有一个魂魄，魂魄消失，就吹灯拔蜡，再无可能了。
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和执念竟然支撑着他拿自己的轮回和无数个来世作为赌注，为了一个近乎渺茫的机会。
那生魂在得知规则之后竟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顾念敬这位兄台是个汉子。
他站了起来，踏上了第一级炎阳石。通过他面部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这第一步很痛苦，他整个面孔近乎扭曲，脚一踏上台面就发出“滋滋”的声音，还有白烟冒出，好像是古代炮烙之刑，他忍不住双腿颤抖，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想法。稳住了身形之后，他双手撑地，缓缓跪了下去，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
“求殿下成全！”
在他抬头的时候不难看出他长得一副清秀面孔，身着纯白布衣，只是大概是这一路奔波，凶险异常，长衫上面都是一道道狰狞的口子，里面竟然看得出他灰白的身躯，伤口呈现黑紫色，里面还带着半干的深色血迹。
长发遮住了半边面孔，他的嘴角也渗出缕缕血丝，双眸是没有生气的死气，像是深邃的寒潭，一眼望不到底，但是从里面透出的坚毅，却给他苍白的脸庞增添了一丝只有人才有的生气。这样看来，到不觉得他的面目可怖，倒显出几分同情与可怜。
那魂魄蜷缩着身体，就好像在油锅中炙烤，尽可能把身体缩成一团，好像那样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痛苦。他挣扎着，强迫自己站起来，重新向前迈，依旧是至阳的灼烤。魂魄是至阴之体，照这样下去，他估计还没有走到一半，就会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长长的锁链不仅加重这前行的负担，还经过炎阳石的加温变得通红，顾念注意到柳敬知的脚腕都被烧红了，有的地方甚至发黑，看起来触目惊心。
可是柳敬知还在坚持着，甚至连一声□□都没有发出，只是咬牙坚持着，机械地跪拜、叩首，干裂的嘴唇喃喃喊着，
“求殿下成全！”，“求殿下成全！”
……
他的头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地面，饶是铁石心肠也都会动容。顾念泪目，忍不住问阿啾，“就不能网开一面吗？他承受不住的。”
阿啾摊开两只前爪，学着人类通常耸肩的动作。
“这个规定从因缘殿创始至今就有了，这还是上面那位定下的，谁也没有权利更改。”顾念下意识的往上看，也只能看见陆宸宇的侧面，那冷淡的眼眸，那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向世人昭示拥有着幅面孔的主人是多么的冷酷和不近人情。
顾念是断断不敢直接向他求情的，心里只是涌上一阵心酸，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制定出这样苛刻的条件，培养出淡薄的性子，他好像从来都是那么高高在上，形单影只，从不对任何人敞开他的心门。
“炎阳石其实也是检验真心的一个途径。你太小看生魂的执念了，执念可以化为信念和戾气，支撑着魂体前行，如果他意志足够坚定的话，能踏过这祈缘途也未可知。”
阿啾的话给了顾念信心，她在心底默默为柳敬知加油。
台下的人，前行的速度变得很慢，他们知道他快要撑不住了。炎阳石，祈缘途，听起来就像是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说到底可能就是一个玩笑罢了，结果还真的有人天真到相信这些跑来送死。
龙幽歆感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柳敬知走过的地方，延伸出一道很长的血迹，被烘烤的已经干涸了，凝结在长石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一路，根本不是一条什么祈缘途，看上去更像是血路。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放弃的话还有机会重新回到奈何桥边轮回。你不要逞强了！”
柳敬知仿佛浑然不觉，还是一步一叩一步一跪往前走，只不过，现在他根本就直不起身子了，他几乎现在就是在爬着拖动自己一级级往上走，指尖全部都是血，指甲都折断了，磨得七零八落。
“求殿下成全！”
陆宸宇在这过程中始终像是旁观者一样冷眼相待，不出一言，甚至眉头都没有皱过，只是淡淡的盯着柳敬知，好像是在盯着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蚁。
一半的路程已经走过，柳敬知还在坚持，只是现在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现在每动一下都是对自己魂魄能量的耗费，他的整个身体愈发透明，行动也更加缓慢，但是整个因缘殿没有一个人开口催促。
他们都在心中感受到了深深地震撼，他应该是有史以来唯一能走过祈缘途一半路程的生魂，他们都想知道这是怎样一份因缘竟然能让人死而不忘，不舍，不弃，甘愿去承受这世上最痛苦最危险的极刑。
顾念感觉自己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匍匐前行的人。柳敬知近乎不动，他强撑着用手指扒拉着上一层阶梯的边缘，用力到骨节泛白，手指几乎都变形弯曲了。身后的铁索拖在身后，碰撞在台阶坚硬的表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头紧贴在地表，早就被棱角分明的边缘划得皮开肉绽，伤痕累累。
“咚咚咚”，即使没有力气站起来，柳敬知依旧没有放松，依旧很用力的叩首，没有丝毫懈怠。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次失败了，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顾念心里有些着急，南叔、龙姐、苏铁三个人依旧站在原地，平时善良仁慈的他们，看到这样凄惨的场景竟然无动于衷，她心里不忍，
“阿啾，你就不能帮帮他吗？为什么和蔼的南叔他们竟然变得这样冷酷？”
阿啾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间的种种因缘，都是要靠当事者自己去争取的。旁人不敢帮，也帮不得，是福是祸都要自己承担。因缘殿解决的，是真正经得起考验的因缘。”
顾念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如此痛苦却不能施以援手，那种爱莫能助的感觉让她深感自己力量的弱小。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柳敬知，最终还是撑到了最后，在他拼尽全力到达顶端的时候，他的整个身躯都匍匐在陆宸宇的脚下，显得卑微渺小。
他的整个手掌，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血肉模糊到看不清原本的纹路，手脚烫的发红甚至发黑，烧焦皮肉的味道直冲脑门，他的白色衣服，早就染成了深褐色。身体几乎完全透明，透过他竟然可以看清身后的事物。
看来这已经到了他生命的极限，他马上就要消失了。
“求殿下成全！”他再一次开口乞求，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到了。
陆宸宇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东西，但是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终于开口，只吐出三个字，
“值得吗？”
柳敬知没有丝毫犹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要后悔！”陆宸宇扔下这三个字，掷地有声。大手覆上柳敬知的额头，一股能量源源不断的传输到他的身上，柳敬知原本透明的身体，奇迹般的复原了，肉眼可见的恢复成实体状态，只是这身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显得单薄脆弱。
彼岸花开，前世忆来。
那些原本种在公寓花园里的曼珠沙华和曼珠沙罗从外面飞转而来，一朵接着一朵，排成两列纵队，那场景煞是壮观，一红一白，交相辉映。
前面几朵红色的彼岸花，飞到柳敬知身边，环绕成一个圆形。其中一朵开的最为妖艳，花瓣舒展，露出中心黄色的花蕊，正对着柳敬知的面前。
南叔重新恢复了和蔼可亲的微笑，“你现在把你的手放在花心上，集中注意想那个你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她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至于你们之间的因缘能不能延续，就要听天由命了。”
柳敬知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彼岸花，心里五味杂陈。为了这一天，他实在是等的太久了，从百年前带着悔恨离世，不愿饮孟婆茶忘却记忆而无法入轮回，甘愿在忘川中以戴罪之身受罚，除了忘川水销魂蚀骨的痛苦，更加煎熬的就是一世又一世的看着自己最爱的恋人从面前经过，却不能说话，不能相见，这相思之苦才是最折磨人的。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见到她，他的内心还有一丝忐忑。她，过得好吗？怀着满腹的期待，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放在彼岸花的花芯上，闭上双眼，想着那个在脑海中回忆了无数遍的倩影。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等着我……
(https://www.23hh.com/book/171/171114/8723082.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