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顾念不说话了，手指翻动着书页接着往下看。

　　杜母跪拜完庙里的佛祖，出门的时候柳敬知已经走了。杜母并没有看见他，只是看见自己的女儿站在树下，姿态高雅，红裙飘飘，弱柳扶风像是不经意就会被风吹走。

　　“夕月。”杜母唤了女孩一声，树下的人没有反应。

　　她又稍微往前走了几步。许是脚步有些沉重，踩在枯枝上发出了脆响，还在沉思的人一下子就缓过神来，转过头看着面色有些担忧的妇人，微微笑了笑，

　　“娘，您来了！”

　　“月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她抬头望了望满枝繁花的梨树，“只是看见这梨花太过于美丽，一时欣赏入了迷而已。”

　　她向前快走了两步，双手挽住杜母的臂弯，母女两个相互扶持着，缓缓移出了院子。

　　躲在墙角里的人看见她们的背影渐渐走远，才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扫把。

　　有美佳人，在水一方。

　　他脑海中依旧是刚才少女拈花时的倩影，久久挥之不去。

　　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拿起手中的扫把，扫起了满园的花瓣。这花瓣虽美，但终究还是免不了掉入尘埃的宿命，还不如让它们生长在枝桠上，享受着短暂的美丽。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堆起一座座矮矮的花冢。

　　算算日子，离天元科考的时间已经不足三日了，是时候向方丈告辞，进京赶考去了。只不过，不知道这十年的寒窗苦读，是否能够换来一个美满的结果。

　　“圣旨到！”

　　一行人骑着快马，为首的公公扯着嗓子，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声音尖锐凄厉，像是被卡住脖子时发出的叫喊，又像是鸭子被屠杀之前的聒噪。

　　“奉天承运，天元诏曰。杜青山为官清廉，正直公正，堪为国之表率。今任命其担任科考主考官一职，还望卿自勉恪训，钦此。”

　　前面黑压压跪着一群人，以杜青山为首。杜夕月跟在人群中，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还是跟着人群一起下跪。

　　张公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双手递过黄澄澄的圣旨，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弯腰冲着杜青山，

　　“杜尚书，恭喜恭喜啊。别愣着了，快点起来接旨吧。”

　　杜青山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句“谢主隆恩”，双手伏地磕了一个响头，才战战兢兢的接过圣旨，感恩戴德的看着前面拿着拂尘的人，

　　“多谢张公公。”

　　张公公摆摆手，带着一众小厮出了院子，骑着马走远了。

　　杜夕月走上前，“爹，为何皇上突然让您担任主考官，这些事平常不都是文书局管的吗？”

　　杜青山左右四处望了望，屏蔽了一众不相干的人。

　　“月儿慎言！如今文书局上下勾结，狼狈为奸。这几年的科考招来的都是王公贵胄的子孙，着实令人怀疑。为父经过调查，前些日子参了这些个腌狗一本。此下定是陛下不放心将此重任托予他人，所以就交予我全权负责，也算是陛下对我的信任。”

　　杜夕月点了点头。父亲的声誉在外面是极好的。都说闺阁女子不问朝堂之事，但是杜青山从小就对女儿从不隐瞒。索性女儿是个极聪慧的，遇到问题还能帮助他解决，好几次在宫廷的政治斗争中逢凶化吉，杜青山很感谢自己女儿的功劳，平日里也就高看她一眼。

　　天元科考定在每年四月十五。那是天元开国皇帝登基的日子。当初老天元帝为了感谢那些陪他南征北战的将士，也是为了选拔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所以那时就定下了一个规矩，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出身，无论年龄，只要报名，都可以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科考。

　　当然，能够进入天元城参加科考的秀才，都是要经过地方层层选拔上来的。有的靠推荐，有的则是考试。所以能够有资格站在最终考场上的，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家庭背景极其强大，非富即贵之人，另一种就是家境贫寒，但是学识渊博，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人。

　　算起来，杜青山就是那些家境贫寒学子中的一员。想当年，自己还是一个放牛娃，生活在乡下，但是他心中有着经世蓝图，胸腔中燃着一团火，凭借着自己不懈的努力，最终一路过关斩将，拿下当年的状元。

　　这一路也算是顺风顺水，老天元帝是个爱才之人，当时就给他一个不错的官职。经过这几十年兢兢业业的工作，他最终爬上了尚书这个位置。在天元国的官制中，这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荣。

　　杜青山对自己今天的成就很满意，也心怀感激。从官至今，从未忘记过初心，始终将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常常直言进谏，所以在朝中也算是树敌颇多。

　　由于他实在是太过谨小慎微，其他人竟找不到丝毫把柄，所以这些年一直都怀恨在心，但是不敢有丝毫动作。

　　杜青山的要求不高，他不希望能够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退休，有生之年看到女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他便可含笑而去，不负此生了。

　　天元科考分为两个大的环节，其中一个是笔试，要求诸位考生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根据给出的一句经典结合时事，针砭时弊，写出自己的想法。无论对错，各抒己见。然后由主考官评选出优秀考生十二名。

　　这十二人将进入下一个环节，也就是环考。环考要求考生随机组合，抽取黑箱子中的题目，对所抽到的题目进行辩论，这场考试是公开的，所以最终的决定权是在百姓的手中。负责官吏会发给旁听的百姓每人一张纸，这张纸被称为“帖子”。大家把帖子投到指定的箱子里，然后计帖，帖子数高的人获胜。

　　经过这样一轮又一轮的筛选，最终会有三个人进入到最终的殿面环节，由主考官推荐作为参考，陛下亲自出题，选出一二三名，分别命名为天元甲子，天元乙子和天元丙子。

　　可是由于当今陛下的兴趣不在于朝堂之上，所以基本上主考官推荐就是最终的结果，陛下的殿面只是一个形式罢了，所以最近这几天杜青山很头痛，因为经常有人以各种名义和杜家攀关系，送礼物，忙的他焦头烂额。

　　杜青山是个很有原则的，在科考前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上朝都推辞病假，整个府里除了经常买菜的下人和守夜的小厮，基本上都是大门紧闭。好不容易等到了四月十五，杜青山才重新下令打开大门，精神抖擞的往考场上去了。

　　今年参加科考的人数比往年都多。因为百姓们知道今年的主考官是杜尚书，那些平时觉得做官无望的人，此刻也都鼓起了勇气报名。他们相信，他们的杜尚书，是个绝对公平的人，会保证他们应有的权利。

　　所以此次考试盛况空前，上至古稀老翁，下至及笄青年，全部都报名参加。

　　杜青山欣慰之余感到一丝压力。他感觉到肩头责任的重大，所以在笔试结束之后分外紧张，没日没夜的审阅试卷，加班加点，和文书局几个信得过的老学究在一起讨论了足足一个星期，才最终敲定出一份环试的名单。

　　拿到名单，杜青山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对其中一名考生的名字印象深刻。“柳敬知”，他看着这个名字看了好久。

　　他的试卷还是读青山亲自审阅的。不得不说，柳敬知其中对于经典的解读和国家治理的理解分析得很深入到位，有些方面甚至自己这个为官数十载的都自愧不如。

　　审核试卷的时候不仅会审核考试内容，还会审核考生的身份信息，防止出现替考等违规作假的现象。在翻到柳敬知卷宗的时候，杜青山还注意留意了一下，发现他竟然是寒门子弟，出身乡野，能有这份觉悟和才华，实在是难能可贵。

　　杜青山感觉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感觉这个有些颓废的国家，又有新生的希望。

　　除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柳敬知，文书局主管何文书的儿子何锦润也来参加科考了。

　　杜青山虽然对何文书这种溜须拍马的为人十分不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却是一个旷世奇才。文章思路清晰，感情真切，写的也是这届考生中一等一的好。

　　他对其中这两个考生印象深刻，觉得这场考试的甲子之争，没有意外的话就是在他们之间展开的。事实证明，杜青山眼光很独到，果然两人都进入了最终的殿面，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五品侍郎的儿子。

　　可是在殿试的推荐名单上杜青山却发了愁。两个人实在是不相上下，势均力敌。他虽然不想让何文书在朝堂上一家独大，但是何锦润也不是那种结党营私的小人。这点，他可一点都不他那个爹。

　　杜青山实在是拿不出主意，每日寝食难安，忧思深重。杜夕月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忍不住询问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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