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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漠星光】6


  [大漠星光]

  6.

  倘若当时十三岁的黑瞎子就此心安理得的认为奥登格日勒从此便是他的星星,停手罢休,不再继续同她玩耍,等待着回家所谓的明媒正娶,那么这以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奥登格日勒给予他的回忆也就不会那么深刻,且不寿。

  从那晚二少爷第一次踏上蒙古草原起,到义无反顾地想尽各种方式后路地敲碎那块在他眼中十分神圣的羊肩胛骨,只为同一个十岁的小盲女定亲。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没发生什么;并且他同奥登格日勒彼此相处的时间断断续续加起来不到一天,这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的游戏,实际上这也的确就是孩子们的过家家。

  可那个十三岁的男孩还是记了一辈子。

  即使他在不久的将来再也不是齐家的二少爷了,他还记得,就算之后扒了皮蚀了骨几乎成了另外一个人,他还是记得。

  以至于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等到偶然想起,他才发现,在他不经意间,记忆深处的避难所周身一直攀着柔韧翠绿的藤蔓,提醒他,在颠沛流离过将近一个世纪后,你的心中依然还保存着这一所相对安全的容身之处;这其中的人性,能让他有时还会痛一痛。

  那晚用完一顿有惊无险的晚膳后,部落王终于同齐家老爷正式提及请求齐克腾氏照顾起双方先祖之间曾建立起的深情厚谊,给予博尔济吉特氏一些援助,以便帮助地广人稀的蒙古草原熬过这场百年一遇的几乎是毁灭性的大雪灾。

  齐家老爷听完部落王恳切的请求后,沉思了一会,然后向旁边张开手,侍女便很有眼色的将那杯已经晾温了的奶茶递到他手中;齐家老爷的手是一双灵活,圆润,被羊油和草药细细保养着的手;这双手的出现有双层意味,意味着保护,也意味着操纵,控制,显然,后者的意味更浓。

  齐家老爷握紧那杯奶茶放到嘴边,淡淡的抿了一口,并不答话,面上云淡风轻一如往常;部落王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立即命侍立在一旁的乳母带着二少爷和奥登格日勒出去,去奥登格日勒的毡房里,让他们去那里温温暖暖地玩羊骨节,打沙包。

  齐家二少爷起身,恭敬地向部落王和阿玛行了一个礼,然后牵起小姑娘的手,跟在乳母身后,出了毡房。在钻出厚重的羊皮帘子后,风雪顿时扑面而来,乳母立即习惯性地站到两个尊贵的孩子前面张开双臂挡风,二少爷几乎睁不开眼睛,而就在这昏暗又模糊的视线里,他有些发怔地眯着眼睛望向前面那个高大的穿着朴素长袍的蒙古妇女的背影,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家里的娘娘。

  无论去到哪里,奥登格日勒的世界永远都是一片无尽的白茫的虚无。于是她被突如其来的狂吼着裹挟了冰粒的暴风猛地一击打,就不由得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像一只刚出母体的小兽那样稚嫩的乳音——分明是被吓着了;她下意识地慌忙握紧了一直牵住自己的安达的手,急急地往小少年身后躲;二少爷却是忽然福至心灵,立即手脚麻利地解开了自己的羊毛披风斗篷,转身兜头兜脸的把这姑娘给胡乱裹上,然后一下子就把她抱了起来,身后的毡房里仿佛传来阿玛气定神闲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但传到二少爷耳朵里时,已被风雪消蚀地不剩多少了;身前奥登格日勒的乳母极为艰难地扭了扭头,用几乎连不成句的汉话让他们快一点跟上,好好的躲在自己身后。这让二少爷又是不自觉地代入娘娘,顿时心头一暖,搂稳怀里的星星就紧跟了上去。

  奥登格日勒的毡房离部落王的并不远,但他们顶着狂风暴雪几乎不能行走,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之后,那位乳母赶忙要掀起布毡让两个孩子先进去,但是冬季的毡房门帘本身就造的厚重,奥登格日勒的毡房门帘还在里面密密地顶了不下几十个生铁铆钉,而那白日浸了雪,夜晚便几乎冻成冰糕的布帘便更是实在沉重地让人难以掀起;乳母拼了命地咬着牙掀起那块铁块一样的帘子一角,二少爷抱着小姑娘进入实在勉强,就把她放下来,让她连滚带爬地进了毡房,二少爷出于身份地位下意识地刚也要匆忙钻进去,结果他一扭头就看见了鹅毛大雪中那冻的面色涨的紫红,手好似粗壮的紫芽姜一般的正拉着门帘子的蒙古娘娘,她几乎成了个雪做的人儿,全身被雪覆盖地险些看不见一丝长袍本身的颜色。

  这真像娘娘啊。要是娘娘在,也一定会将自己保护周全了。

  小少年抿了抿嘴唇,但外头的暴风雪再由不得他半点考虑;他只得也狼狈万分地爬进来,然后迅速爬起来,在毡房里面用肩膀咬着牙扛起沉重的门帘,好让外头的蒙古乳母也能加紧进来;外头的乳母对于尊贵的齐克腾氏少爷的举动也好像有些出乎意料,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弯着身子进入了毡房;接着进来后二少爷像是支持不住一样一下子就撤了力,布帘失去支撑迅速落了下来,发出的响声像一只厚重的大手重重地打在了地面上。

  乳母进来后一打眼便看到了身上脸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奥登格日勒公主,小姑娘正从里往外伸着小手不停扒拉那层将她禁锢住的羊毛披风,一边扒拉一边喊着“安达”“妈母”,她很聪明,知道是安达把自己用布包了起来,她担心他们有什么事情;乳母连忙上前把小姑娘像剥粽子一样剥了出来,抱在怀里安抚一阵后再转头看那位二少爷,小少年正在抖身上的雪,他知道奥登格日勒有乳母看着是没有大碍的;而这名蒙古乳母看着他抖雪的动作,想起自己看见这位在猎场上平庸至极的少爷刚刚却横生气力,一下子就把公主抱了起来,心中不禁生了些疑惑,却又被怀里的小人儿的叫声呼了去。

  “妈母,妈母,安达在哪里?我闻到了他的气味,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小姑娘睁着一双无神却纯洁万分的眼睛,急促地同乳母用自己最熟悉的蒙语表达着自己的意思;二少爷听见了,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肯定小羊羔说的是自己,就几步小跑过来,模仿着乳母的动作蹲下,微喘着牵起小姑娘的手让她摸自己的脸,感觉这小手放在自己脸上冰冰绵绵的;奥登格日勒感觉到了他,这才咯咯笑了,她刚刚靠在乳母怀里时,脸蛋贴着妈母胸口,她触碰到的妈母身上是湿的,那是雪化后浸湿的,就连忙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推着妈母,让她去换袍子,有新袍子。

  乳母无法,只好听了奥登格日勒小公主的话,有些不舍地放开怀里搂着护着的小星星,然后慢慢走到毡房西侧的红漆彩绘木柜前换湿透了的外袍。奥登格日勒拉拉安达的衣袖,想让他带自己去自己的矮榻上,矮榻底下有她自己亲手放的好些羊骨节可以玩。

  “我妈母说,羊骨节们全部被她用染料涂成了各种颜色。我看不到,安达可以。”

  二少爷闻言一怔,便环视一圈,然后拉起她的小手带她去软榻那儿,让她好好地坐在榻上,自己蹲在厚厚的毛毯上把身子弓成一个虾米在榻底下不停摸索着什么羊骨节。终于,在榻脚里面摸到了奥登格日勒所说的那些羊骨节宝贝,二少爷缓缓抓出一个,是很大的羊骨节,大概占手掌的三分之一大小,这一个被染料染成了发青又发紫的颜色,这让二少爷想起了有着活泼跳跃气质的紫苏叶子。

  随后他把那一个放到奥登格日勒怀里,然后把隐藏在榻下黑暗里的羊骨节一股脑地用双手捧出来,好像是在逗她玩一样把这些羊骨节全都散在小姑娘腿上与怀里;那些骨节果然都是色彩斑斓的;骨质是不吸染料的,因此每种颜色都染的斑斑驳驳,偏偏小姑娘看不见,也不怎么关心,她伸手要去拉二少爷让他也坐下,二少爷连忙握住她的手让她知道自己在哪,小星星就笑,说:“安达,你会玩骨节与沙包吗?我教你玩吧。”

  小少年此刻在榻上坐下,满眼都是她,根本移不开目光:“好。”

  奥登格日勒又很熟稔地转头探着身子往踏头那边摸索,然后她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绸布沙包来放在他们两个中间,二少爷伸手捏了捏,发现里面都是大米,或者是其他蒙古高原上经常同其他地方贸易来的类似的谷物。

  得到了沙包和羊骨节,小羊羔开开心心地同二少爷示范它们做了伴的玩法:一手将沙包抛起来,然后趁它还没有落下时将其中一个羊骨节翻一个面,再伸手接住;又或是升级版的玩法,还是将沙包抛起来,把羊骨节翻一个面,再用另一只手拿过另一个羊骨节,把它同那个翻了面的羊骨节一起捧在两只手里,再接住落下的沙包。

  二少爷看着她眼花缭乱的动作,不清楚一个眼盲的小姑娘如何能玩的这么流利熟练,甚至要比自己玩的还要好;但转念一想,可能唯手熟尔,奥登格日勒只是用与常人不同的方式在感知这个世界罢了。

  他并没有去过多的打扰小姑娘的“示范时间”,只等到她演示完了以后再同她一起玩这些羊骨头和沙包,尽管这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但他还是跟着小姑娘一同丢沙包,翻羊骨头。

  他们两个就这样玩了一会儿,时间并不长,因为奥登格日勒的乳母早已经换好干净的外袍,在火炉边不知道在烤什么吃的。于是两个人都围了上去,二少爷在仔细地盯着乳母熟练的烤制动作,而奥登格日勒在专心地闻,突然,她开口发问:“安达,马快还是你快呢?”

  “当然是马快。”二少爷回答,他们之间用的是汉话,乳母是听不懂的,“马跑起来像风一般。”

  奥登格日勒发出声赞叹的叹息,声音是软软的,飘忽的。这让二少爷有些疑惑:“你没有骑过马吗?同阿爸也没有?”

  小姑娘摇摇头:“我阿爸不带我骑,骑了上去,马也不会跑。”然后她像是忽然抓住一个希望一般,脸上突然有了跳跃的表情,“安达能带我去骑马吗?不让阿爸知道。”

  二少爷犹豫了一下,慢慢将目光移向那个蒙古乳母,她正专心地把吃的东西从火炉里拿出来,他本来是不应该答应的,但现在他已经冲昏了理智,那一刹那的犹豫立即便被很多理由镇压了下去:“好,那我们应该认真商量一下,用汉话。”

  奥登格日勒重重的点了点头,小脸上绽出希冀的光芒。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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