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伙计们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把布庄和成衣店做成相辅相成共存的店铺，就连林蕴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按以往经商之道，布庄将蚕丝、棉麻纺成布，染色，加工好再送来柜上售卖，卖出去后，均由绣庄、成衣店再进行二次售卖，最终到达客人身上。林蕴在颖州呆了半年之久，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办法。
再者，将布庄和绣庄合并为一家，成为合作关系，本就是件很难的事情。如果大成绣庄东家不愿意和林氏商号分杯羹，林氏商号的投入之大不敢想象。况且大成布庄的东家成安齐成爷可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主，林蕴自认即便是父亲亲自出马，这笔合作也不可能那么顺遂。
林瑶却在短短两天就给谈下来了，究竟是用的什么方法？
林蕴往前走一步，把林家大少爷的姿态摆了出来，“好了，现在就开始收拾吧。”遣散了工人，林蕴把林瑶拉到一边，激动万分，“大姐，你是怎么做到的？万安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林瑶笑了笑，“我答应跟他四六分成。”
林蕴更加吃惊，“他竟然能同意分四成？”
林瑶摇头，“是我们得四成。”
林蕴一下子高兴不起来，“大姐，怎么能给他六成呢？好歹也争取五五开吧？”
林瑶叹口气，“现在是我们林氏商号有求于人，自然我们要吃低回扣。我算过了，我们的成本拿四成够运转了。你不用担心，这只是暂时的，很快我就会让万安齐主动求着我们，到时候就是我们说了算了。先干活吧，把动静给我闹大点。”
林蕴虽然心里不甘，可总归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现在只要商号还有活干，就是好事。便不再说什么，带着丁一沉去了柜上。
林瑶回头望一眼云袖布庄，站在原地思忖许久。
“大小姐，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都打听过了，昨晚上云袖布庄选秀的结果出来了。是葵花楼的花魁梨歌姑娘。”沐风不知何时出现在林瑶身后。
林瑶点点头，“走吧，你陪我去典籍阁百晓府上。他的女儿幼时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百晓在颖州可是名流才子，端庄贤德典范。”
两人轻装简行，一路上分花拂柳。
百晓是个才德之人，向来视金钱如粪土，最是看不起一身铜臭味的商贩。他在颖州德高望重，但凡有点什么闲暇之作也会被颖州豪门富庶效仿跟风，良家百姓也都愿意攀附文雅。
林瑶准备了清风拜贴登门造访，文人该有的礼数她一样不失，还特地把清真道长当年送她的文房四宝也带了来。
百晓收到林瑶的拜帖时，正在后院同百琮对七言诗，极是敷衍的叫管家把林瑶他们带到客厅。
林瑶却没有随管家去往客厅，而是对管家道：“我们初次拜访，不敢劳烦百晓先生再多走路去见我们，这于理不合，我们又是小辈，理应前往拜见才是，还请您带路。”
管家对这种知书达理又谦恭的小姐也不讨厌，自作主张道：“二位随我来吧。”
百晓给百琮出了上句：“芙蓉时节遗落去”，正让百琮对下句，百琮思量许久想不出，正冥思间，忽听清脆的女声接道：“安知桂花无香来？”
百晓也被林瑶的对诗吸引过来，笑道：“难道你就是递清风拜帖的姑娘？”
林瑶揖礼，“晚辈林瑶，见过先生。不知先生还记不记得，当年川州静虚观的女道童？”
百晓望着林瑶，胡子被风吹的巍巍颤动，“难道，你就是……”
林瑶笑：“正是。自那之后竟是再也没见过您。”
百晓这才客气起来，让管家上茶，叫林瑶一起坐下，“那时候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琮儿可就活不了了。”
百琮一听静虚观，立时也面露喜色，上去拉林瑶的手，“我那年掉进荷花池，若不是你哪还有今日的百琮？当年大恩未能报答，不想此生还能再与你见面。”
林瑶摇摇头，“我师父常教导我，当学圣人之德普济天下。你也莫要一直放在心上。”又对百晓道：“今日我来实则是拜访。家父是京都首富，我怕我们这种商贾人家扰了您的清幽，可想到我来了颖州不来见过又实在过意不去，只好厚着脸皮来了。”
百晓心道后生可畏，林瑶怕说得太重让他丢了文人该有的脸面，这才把诸多不是往自己身上兜揽，倒是给足了他台阶。他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不一样，能有财而不败德，饱读诗书腹有笔墨，怎么会扰了我的清净？再说，你对琮儿有救命之恩，来府上我自然欣喜不已。”
林瑶见无隔阂，也就不再拘谨，亲手拿过沐风手上的文房四宝，放在百晓面前，“这是我师父珍藏多年的文房四宝，用的乃是泾县的宣纸，旌德的宣笔、宣砚，绩溪徽墨，想来先生会喜欢。”
百晓自然知道这些都是文人极为追捧的上好宝贝，他是个爱宝如命的人，怎么会不收下来？隧道：“我一生，对金银财宝嗤之以鼻，却独独喜欢这些，你这到叫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
林瑶笑，转而又对百琮道：“你这名字起得好，琮八方，象地。和我的名字倒有几分同义。我也不知道送你些什么才好，知道你比我小两岁，正巧我来时绣房赶工出一件水蓝广袖流仙齐踝裙，成色好做工也秀气，正适合你这气质，你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沐风把打包衣服的精致木椟交给百琮，温雅道：“早就听说颍州百琮通古晓今，才华横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百琮有些脸红，毕竟方才的对诗她没有对上来，还是林瑶解的围。
“这位公子说笑了，我才疏学浅当不得，倒是我爹爹是真的大学儒，我并不谦虚。”
沐风识趣，退到一边。
林瑶言归正传，不再拐弯抹角，“先生，我这几日想把商号整顿整顿，也没太多闲暇。今日前来还有件事，还请先生您帮忙。”
百晓好奇道:“我如何能帮你？对经营生意我可是一窍不通，何况我也不喜欢成日和金钱打交道。”
林瑶摇摇头，认真道:“我只是想请您同意，以后百琮的衣物都用我们林氏商号的。过两日知府大人和商会各主事要在咱们颖州办成衣布匹大赛，正好缺了个评判，您在颖州刚直不阿，最适合来做这个评判，我就厚着脸踢知府央求您了。”
百晓一听，百琮的衣物用林瑶的他放心，林瑶的人品，审美都是一等一的好，不会给百琮造成困惑。至于让他去做评委，又不用他说假话，去一去也无妨，就很轻易的答应下来。
林瑶也没想到事情会谈的这么顺利，可见当年在静虚观只是举手之劳，今日也发挥了巨大作用。
回到商号，林瑶跟临蕴又打听道：“你可知道，咱们这条街上有没有印制官府榜文的地方？”
临蕴低头想了想，回道:“有，在荷花街，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走到头左拐，有个活字印刷社，常年做官府榜文印制。大姐，你找印社做什么？”
“我当然有重要的事情。你暂时不需要知道。”林瑶斩钉截铁，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今儿几了？”
林蕴掐指算算:“二十九了。”
林瑶叹口气，“你这几日把自己关书房里看书，对账，我叫沐风跟着你。”
“哎，为什么啊大姐？我也要去柜上帮忙。你就让我多走动多学习，我也很想做点事啊。”林蕴一听急了，他可不想在大家都忙的时候，被关禁闭。
林瑶看他一眼，坚定不移，“你就是千百个不愿意，也不行。我作为你的长姐就有责任护你周全。不许反驳。”
林蕴焉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林瑶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关在书房，做些无用的事情。
颖州的商会会长是林丛虎，但是林丛虎前段时间就声称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压根就不来颖州主事。林瑶一个人坐在灯下，很是惆怅。她很清楚，明天和商会的人见面，事情一定不会太顺利，反对她的人一定能从商号门口排到街尾。
窗户被风吹开，晚上的风带着些凄凉吹过林瑶额角的青丝。
林瑶抬头，把泪水使劲往回憋，想到一个人面对几十个男人，面对无数反对的声音，一股无力感遍布全身。她咬咬牙，自己给自己打气。
“林瑶，再难你都得扛着，你若不扛着，林家怎么办？清风的死怎么值得？”
一滴眼泪终于不听使唤的落到桌子上。
第二天一早，商会各大主事早早就到了诚义堂。
在坐的有昌隆饭庄的胡有仁，四通典当行的周四海，云袖布庄老板司马云袖，大成绣庄成安齐，还有大大小小的私营老板们，但这一众人里，最大派头的却是颖州盐商王道行。
林瑶给在坐的众人一一施礼后，方才落座。
她开门见山道:“各位老板，今天我请大家来诚义堂集会，有三件事跟大家说一下。”
司马云袖坐在八仙椅子上，喝了口茶十分淡然，“林家大小姐，我们虽然不及您消息灵通，却也是有些耳闻的。听说，知府大人要开布匹选拔赛，为这次给宫中小主们的衣物选好料子，是不是呀？”
林瑶笑了笑，“还未到颖州的时候，就听说云袖布庄的生意红火，依我看这生意好不好，全靠老板巧舌如簧、运筹帷幄。”
司马云袖竟也毫不谦虚，“那是自然，要不林氏商号能半年都没得生意做？”
在座的人对林氏商号现在还在商会主事的位置上早就不满，林氏商号半年来生意萧条，若不是指望着京都那边硬撑，拿其他的收益填补这个缺口，颖州的生意早就做不下去了。人人都望着主事的位置眼冒金光，这下云袖布庄开了头，几个大商户也按奈不住了。
胡有仁第一个站起来，义愤填膺道：“林家大姐，林氏商号这半年在咱们颖州生意做的如何，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今日大家前来是还给林老爷三分薄面，但是林氏商号在这样继续亏损下去，怕是这商会主事的位置，不好再继续占着了吧？”
司马云袖又接话，道：“以前，这林氏商号的柜上还有林二爷做主，生意还过得去。虽然我和林氏商号是竞对，可怎么说我也是欣赏林二爷的魄力的。这林二爷还在的时候，这个主事之位我也不想争，但是现在，我到还真是想争上一争呢。”
林瑶却不怒不惊，坐在那里喝着清闲茶水。她心里也气，可想起来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委屈是受不得的？等司马云袖说完，林瑶气定神闲的搁下茶碗，蕴了无害的笑意，“云袖姑娘这话说的就有点不对了，我二叔纵然是天降英才，没有我爹，二叔的才华也无处可施。至于云袖布庄，才在颖州多久？半年吧。半年的生意就想坐在这主事的位置上号令整个颖州商号，不光我林瑶不答应，怕是在座的众位叔伯也不见得答应吧？隆昌饭庄可是经营了三十多年，在颖州的声望谁能撼动？四通典当行，那可是咱们颖州了不得的典当行，信誉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云袖布庄能匹敌。云袖姑娘说话可得当心些才是。”
林瑶说完，眼风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的脸，每个人的表情都深得林瑶满意。
司马云袖自知失言，尴尬道：“自然。”
林瑶这才站起来，走到胡有仁面前微微欠身施礼，“伯父，我爹和您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我二叔这些年在颖州的所作所为您比我心里还清楚，我们就不再提他了。至于这商会主事的事情，也还没到七年一选的时候，林瑶还得厚着脸皮当着，还望您多担待。”
胡有仁也犯不上跟个小丫头置气较真，摆摆手，“罢了罢了。你有事说事吧，你爹的面子我是必然要给的。”
胡有仁表了态，一屋子人也没了声响，安静的坐在那里听林瑶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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