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情经 > 6.慧紫鹃俏语警痴颦,情宝玉炽心慕秋芳(上)

6.慧紫鹃俏语警痴颦,情宝玉炽心慕秋芳(上)


  宝玉随紫鹃来至潇湘馆,只见雪雁正端着一盆水出来倒在外面的竹林里,抬头看见二人,忙悄声笑道:“刚洗漱完,好不容易睡下了,宝二爷过会子再来”。

  宝玉忙止住了脚,朝那粉红的软烟罗纱窗里望了望,笑道:“想必是早间和姐妹们在花圃里玩累了,却不知她吃过饭没有?只怕老太太这几日高兴,那边摆饭,又有远客到,过会子还得起来,反到劳神”。

  雪雁还想说什么,那回廊架上的鹦鹉早学舌道:“宝二爷来了,宝二爷来了”。

  三人不禁都笑了起来。雪雁道:“这笨鸟,倒是嘴尖舌长,耳报神一般”。

  紫鹃道:“只怕里面那位,早又醒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黛玉在里面道:“你进来吧”。

  宝玉忙笑着自顾上前掀起帘子,进里面来。只见黛玉歪在床上,面向里面和衣而睡,星目半睁半闭,一袭乌黑长发只用一条绿绦丝带稍稍笼着,如瀑般淌在枕上。

  宝玉忙上前笑道:“本想就过来的,谁想老祖宗一时高兴,非让我带那远客来园中走走,竟一时绊住了”。

  黛玉翻过身来道:“原来是绊住了脚,不知是哪路狐仙有这般勾魂夺魄的本事”。

  此时紫鹃端着茶进来,笑道:“不是狐仙,我倒是远远看见,隐约是位俊俏的公子呢”。

  黛玉哦了一声,便瞅着宝玉笑道:“原来是位俊俏的公子啊,难怪,不知比起二爷上学时的那位秦家二爷如何!”。

  宝玉方从紫鹃手里接过茶来,听黛玉这话,一时说中旧病,便红了脸,忙把茶放下,讪笑道:“说起那远客,空有一身好皮囊,内里竟是草莽,也是禄鬼蠹贼一流,更可恨的是,竟和我长得一般模样,也叫做宝玉,天下竟有这样窝心事,真真从此我该洗心革面了,不要这身皮囊,不叫什么宝玉才好”。

  紫鹃笑道:“二爷又说胡话呢,这发身和名姓,都是父母给的,如何便能不要了,只不过‘这回你可都改了吧’”。

  宝玉见当日他和秦忠的事又被两人翻了出来,拿来取笑,紫鹃又学着当日黛玉的声口,顿时羞愧难当,脸上紫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黛玉却只睨眼看着宝玉,抿着嘴笑。宝玉越发不好意思起来,过了半晌,方自顾悻悻笑道:“那都是小时候不知高低的糊涂营生,还提他作甚”。

  黛玉冷笑道:“原来是小时候不知高低啊,只怕这会子人大了,心也更野了,人也越发不糊涂了,若一时把持不住,旧病发作,那棒疮复发起来,我这里却没金疮药,还得你宝姐姐来了,才救得你的命”。

  黛玉这一席话,羞得宝玉无地自容,又想起当日上学时和秦忠的种种,以及死了的金钏,不免又自疚自愧起来,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呆呆的立在原地,面红筋涨,额头上青筋暴露,恍恍惚惚间,耳畔犹听得紫鹃笑道:“听说二爷那次挨打吃亏,却和一位什么戏子有关……”。

  紫鹃和黛玉两人尚自打趣,宝玉早已经魂飞天外,如痴似傻起来,只呆若木鸡一般站着,眼里流下泪来。紫鹃、黛玉两人问了他数番话,他也不答。

  黛玉见状,方知说造次了,恐又勾出他的呆病来,便慌了,忙从床上起来。紫鹃忙上去扶着。

  黛玉红了脸,便欲上前来拉宝玉,那知宝玉含着泪,竟一言不发,默默转身走了。黛玉顿时羞愧难当,早又含泪哽咽起来。

  紫鹃欲上去追问宝玉,如何一言不发便走了?奈何雪雁出去了,这里黛玉又放不下,只得丢开手,由他去了,却听得外面袭人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早起还欢天喜地的呢,说是到花圃里和姑娘们玩,我寻了一大圈没你的影,就知道你必在这里,忙寻到这里来,却又是这般模样,可不是常言说的‘乐极生悲’了,可知这里是你的魔障。这会子老太太摆饭,又有远客,正找你呢,若是她们见了,说我们不尽心事小,最多责骂几句,明天便是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你这个样子,叫大家伙儿看着是什么意思”。

  宝玉此时醒转过来,苦笑道:“我何曾哭了,只不过刚才迷了眼”。说着,拂起衣袖便欲试泪。袭人忙止住了,从自己的怀里拿出手绢来,替宝玉擦去脸上的泪痕,笑道:“撒谎也要带出幌子来,今日大好的天气,一没风,二者那林姑娘的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我又没说你哭,你却自己不打自招,若是太太老太太知道……”。

  宝玉忙拉起袭人的手笑道:“你不说,他们如何就知道了”。

  袭人红了脸,忙甩开手笑道:“咱们快走吧,紫鹃还在窗户前看着呢”。

  宝玉忙回头,果见紫鹃在窗前露出半个脑袋。宝玉想起先前的光景,自己这样一声儿不响的便走了,那林妹妹肯定又生气了,在屋子里抹泪呢,于是便要回去。

  袭人忙拉住道:“你真是魔障了,你这会子回去,说什么呢?说不好,反到又是一场气生,横竖有紫鹃在,等她气消了些,你再来,那头老太太和太太也耽搁不得,岂不两便”。

  宝玉只得随着袭人走了。这里紫鹃便关上窗户,转身笑道:“我想起老太太当初的一句话来,却对景,只是……”。

  紫鹃话未说完,便又停住,只看着躺在床上的黛玉笑。那林黛玉虽恼宝玉,见宝玉走了,虽躺在床上暗自垂泪,却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见紫鹃关了窗户,说出这翻半截子话来,以为紫鹃看见了什么,忙翻转过身来嗔道:“看见什么西洋景了,只把你兴头得这样”。

  紫鹃笑道:“那外面哪有什么西洋景,只不过是袭人拉着宝二爷走了。这西洋景啊,却在咱们屋子里呢”。

  黛玉一听,便翻起身怒嗔道:“死丫头,你也来打趣我,几时学得这样油嘴滑舌起来,都是平日家把你惯坏了些,真该拿个笼头,把你嘴套上,看你还嚼舌”。

  紫鹃笑道:“姑娘是娇客,就是拿出主子的款来,也是菩萨心肠,况且我又不是替姑娘拉磨的驴子,用不着那劳什子”。

  紫鹃说得黛玉也笑了,黛玉便索性坐在床上,笑道:“你想起老太太的什么话来,快说了来我听听,若是有理,便饶了你,若还是胡话,可撕烂你的驴嘴”。

  紫鹃便笑道:“俗语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真是的,姑娘早上才和他分开,才半天,便如隔了十秋,忙叫奴才把他找了来。既来了,话还没好好说,这屋子里的天便又打雷又下起雨来。这会子雷公才走了,好不容易雨过天晴,电母却说要撕我的嘴,可知奴才难当,为了保住我这吃饭的嘴,还是替你把雷公找回来吧,只是你们也歇会儿,别一聚在一起,便又打雷又下雨的,真是应了老太太当日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

  紫鹃话未说完,黛玉早暴跳起来,便笑着要来撕紫鹃的嘴。紫鹃早一抽身跑了出去,恰巧雪雁拿着食盒进来,两人几乎不曾撞个满怀。

  雪雁一惊,忙道:“你干什么,有鬼掐你,逃命呢,也不看着些”。

  紫鹃捂嘴忍着笑,反手指着里面道:“里面那位电母,见雷公走了,一时气恼,要放电电我呢,你皮厚,快去挡着些吧”。

  雪雁嗔道:“放屁,你才皮厚呢”。

  黛玉笑得喘不过气来,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紫鹃嗔道:“这小蹄子,当真反了。雪雁,快去找套骡马的笼头嚼子来”。

  雪雁一时摸不着头脑,见身后两位婆子还立在外面,便转身对婆子道:“快去找套骡马的笼头和嚼子来,姑娘可等着要呢”。

  两位婆子一时愣住,自语道:“姑娘要那劳什子做什么,又不骑马,也没驴子拉磨。这劳什子,还得问府里二门外管马厩的小厮们要去,平日家这园子里,谁用得着这个”。另一个老婆子道:“许是姑娘们一时高兴,找了来玩。你别啰唣了,横竖去找了来就是”。说着,一位老婆子当真便转身去了。

  这里黛玉笑了个要不得,捂着肚子直叫疼,雪雁忙放下食盒,上来扶着。紫鹃笑罢,忙又追了上去,对那婆子笑道:“老妈妈快别听她的,咱们是闹着玩呢,谁要那劳什子来”。

  那婆子方转回身来笑道:“我说呢,好好的,姑娘们要那东西做什么,又没什么趣”。

  紫鹃笑道:“可不是,都是那雷公闹的”。

  老婆子笑道:“这大晴的天,雷公恐怕也早睡觉去了。方才却听姑娘说电母,却不知这屋子里除了林姑娘,还有谁在里头”。

  紫鹃一听,便抿着嘴笑道:“这屋子里除了林姑娘,可还有谁!即便有谁,谁还能像她一般放电呢”。

  两位老婆子也笑了。黛玉在里面听得,便嗔道:“雪雁,快替我出去撕烂了她的嘴,越说越不像话了”。

  雪雁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放在小矶上,只不过是一碗八宝粥和一两碟子蔬菜,便提着空食盒出来交给两位婆子道:“姑娘说了,谢谢老祖宗和凤姐姐,今日姑娘也乏了,等明日老祖宗寿辰,姑娘过去请安祝寿”。

  两位婆子答应了,提着空食盒便转身走了,一路上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雪雁对紫鹃道:“姑娘吃饭呢,可我两的饭还没拿来,我去看看去”。

  紫鹃道:“去吧,这里有我呢”。

  雪雁自去,紫鹃只得进来,犹忍着笑。黛玉嗔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老婆子面前也胡说起来,若是传了出去……”。

  紫鹃道:“都是没影的事,况且玩话,他们能说什么”。

  黛玉道:“你只知道这是玩话,殊不知一传十,十传百,外面那些人又爱添油加醋,捕风捉影,不免就把咱们的名声说坏了。俗语道,‘人言可畏’,一人说是假,百人说便成真了。古今多少英雄,大家闺秀,都坏在这上面了”。

  紫鹃道:“姑娘说的是,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只把我这嘴套上笼头才是。我先前才说了一句什么‘好像是位俊俏的公子’的话来,便招出电闪雷鸣,又生生把雷公和电母都给得罪了”。

  黛玉呸了一声,便道:“你还好意思说,没脸的东西,什么雷公电母,自己也不害臊,当真是你人大心也大了”。

  紫鹃正色道:“姑娘也该给宝二爷留些颜面。你看他那模样,羞愧难当,把老毛病又勾出来了。这几年我看着,宝二爷心里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尽管拿这些话来臊他,他虽不敢恼姑娘,但倘若再因一句玩话,又勾出他的呆病来,闹了出去,始终对你两不好。现如今老太太还在,偏疼你些,倘若一朝去了,咱们还不知怎么样呢”。

  黛玉呸了一声,羞红了脸道:“说的什么混账话,什么他心里有我有你,我怎么不知道,倒是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爱有谁有谁,谁耐烦。不说他那旧毛病得改改,一声不响的便走了,置我于何地!你这会子却又帮着他,反到来编派我的不是。必是你人大了,想着自己的将来,心急火燎的,却拿着我来做筏子。你这样儿,我可不敢要你了,真该把你退回去,去服侍宝玉去。也不知你几时竟和他一条心了”。

  紫鹃顿时急红了脸,遂又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我的心都装在姑娘肚子里呢,几时还有第二条心了。若有,也是为姑娘着急的忠心,俗语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这些话,虽说得露骨,臊了些,但却是真心话。将来姑娘到那里,我必定是跟了去的”。紫鹃说完这话,已臊得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黛玉嗔道:“你也不害臊,说这些没用的。他今日赌气走了,一辈子别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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