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浣溪


  用你最美好最在乎的完美幸福作为诱饵 

  许下一个脆弱如玻璃的谎 

  把圈套戴在手上,让生命破碎枯萎,或者鲜活明亮 

  都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杀戮与哀伤 

  one 

  已经是很深的夜了,厚重的铅灰色云朵像是大团大团的脏棉絮堆积在头顶上。风很轻,但是女生宿舍却有敏感的窗户。窗帘原本是闭合的,现在不知道是哪一只手把它拉开了一角,发生哐当的微弱声响。 

  小夕原本睡得就很浅,也许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吧,而且她也是那种神经末梢相当丰富的女生,一点动静都可以引起她的注意。睡在她上铺的小寒翻了一个身,使得床板也跟随窗框一起咯吱咯吱的。还有微微压抑的抽泣声,声音很小,但是小夕确定自己是听见了。 

  仰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小夕就彻底醒了。她翻身下床,爬上窄窄的木梯,脚踩在木梯的横梁上,上身趴在小寒的床边,探出没有握着床沿的左手轻轻的在小寒肩头拍了拍。 

  小寒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时抬起来,看见小夕。她们的宿舍在四楼,楼前的路灯像是探照灯,晚上如果不拉窗帘就会把房间里照得通明。如同深夜的地铁站台,白惨惨的光让人不禁就觉得疲惫而伤感。而小寒就真的好像刚刚和深爱的人告别,此时哭得泪痕狼籍,就连枕头上都不免充斥了眼泪咸涩温暖的味道。 

  小夕轻声问,怎么了小寒?是不是又想起海生了? 

  小寒点点头,和小夕一起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台边,对面就是男生寝室,之间隔了一条狭长的绿化带和围栏。气流不知是从哪个缝隙里钻进来,两个女孩都觉得有点凉。眼泪挂在脸上,小寒也倦怠去揩拭,由着它渐渐自己干了。 

  小夕你看,那一间就是韦海生的宿舍,三楼从左边数第六个窗户。不知道他现在睡觉了没有,如果没有睡那么在做什么?他心里会想起谁呢?她说着伸手指给小夕看。对面的玻璃窗被路灯映得亮堂堂的如同一面镜子。让难过的人看见眼泪,让失落的人看见悲伤。而小夕沉默着不回答,她悄悄地叹了口气。小寒和自己同班上高二,她喜欢同班的韦海生,从高中开学见到第一眼开始就喜欢,全心全意的,颇有点纵身扑入的味道。平时在班里面对海生一直关怀得无微不至,他过生日的时候为了给他买一件阿迪达斯的限量版T-shirt,不惜跑遍大半个Z城,而且搭上了自己一直想买的那条裙子的钱。或者有时候海生上体育课,小寒一定会给过去一瓶冰镇的水晶葡萄,那是海生最喜欢的饮料,还有,还有…… 

  好几个关系不错的女生都知道,就连和海生同寝室的李优也知道。他还说,要是有哪个女生这样对自己,那一定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吧,那就一定要紧紧地抓在手里,一起经历像摩天轮一样美好的中学时光。 

  甚至,甚至连当事人海生也是知道的。 

  可是就在昨天,小寒又半夜在被窝里打手电熬了一个通宵写下长长的情书,第二天一早满怀希望地放在海生课桌里,又热切地等到晚上放学,海生把信原封不动地物归原主,只在最后加了三个字: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小夕知道小寒心里有多难过。于是她轻轻拍小寒削瘦的背,柔软的手心透过薄薄的棉布就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小寒说,小夕,我对海生这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我买了好多关于星座爱情魔法的书,每一次都老老实实的照着书上说的做,为什么都一点效果也没有呢?究竟是那些都是骗人的,还是说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让海生爱上我? 

  小夕想对她说,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一定要喜欢你,很多事情不都是这样吗?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小寒说海生并不喜欢你这个事实。 

  小寒见小夕不说话,又喃喃自语地说,小夕你说,要是有种魔法或者一件东西,可以帮助我达成愿望,让海生会爱我到底,一辈子都不会变,那该有多好? 

  每个女生也许都会有这种想法吧。当自己深爱的人并不喜欢自己的时候,总会天真又寂寞地幻想会有奇迹发生,他会站在自己面前说我爱你。这其实是一种多么可怜的想法。。 

  小夕点点头,小寒你放心,你人那么好,一定会幸福。说不定哪天海生就会发现是你对他最好的,就会来到你身边了。 

  嗯。小寒突然就笑了,我知道的,小夕你不知道,我把海生的水笔和我想说的话还有薰衣草的花瓣都装进了一个许愿瓶里,放在枕头下面,每天睡觉前在心里默默许愿说我喜欢你,他就一定会听到的。书上说这是今年最流行最灵验的许愿瓶魔法!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寂静无边的阴冷。无星无月,铅灰色的浮云更加密集了。对面男生宿舍三楼从左边数第六个窗户的海生在睡梦里会看见一个叫管小寒的女生吗?那面乌色的玻璃窗,安静得像是一张沉睡中没有表情的脸。2 

  周末休息的时候,小夕不愿意让小寒闷在寝室里不出来。她说,小寒我们出去逛街吧,好久都没出去了,要不我们买点夏装? 

  小寒欣然同意。

  two 

  午后的街市很热闹,她们逛了几家店,从中心商业街的一头逛到另一头,也没什么收获。商业街背后是尚未来得及改建的老城区。也是有人做生意的,不大的门面,铝合金的玻璃门上贴着海报或者宣传画。卖一些外贸的廉价衣服,水货鞋子或者电子产品,还有小吃店。 

  小寒似乎没有来过这里,不知怎么的,像是突然受到了某种指引,她转头对小夕说,我们在这里面看看吧,我不想太早回去。 

  于是一直走走看看,直到鬼使神差地走到老街市的深处,杂乱的房屋和矮墙分割出一块又一块的小小空间。她们在一个死胡同的尽头停住了。 

  是一家小店,小得不能再小了,十分简陋的店面,老松木板子钉在门周围。正上方是一块较完整的,树皮没有刨去,招牌上没有一个字,只是深深的的用油漆刷了一片红。入口挂了一道厚厚的黑色幔子挡住路人的目光。红黑搭配的是一种庄重和缄默。 

  小夕很好奇,小寒也颇有兴趣。搞得这么神秘,不知道是卖什么的。说着就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是一片红,那种刺眼的鲜红色,第一感觉是觉得眼睛刺痛,不适应。之后缓一下再看,依旧是红色,用竹竿支起的架子,挂着大团大团的红线,堆积着如同刚刚收获的海带一般数量巨大,把墙壁都给遮盖了,微微露出一点黑。然后就觉得房间里太暗了,没有开灯,空气潮湿,如同暴雨欲来的黄昏天幕。 

  欢迎光临,一个声音响起,这才把她们从惊诧中拉回来。 

  小寒这才发现小小房间的角落里有位老妇人,坐在竹编的藤椅上,手中梳理着一大把红线,长长的手指削瘦如同竹枝,苍老的穿越千万条红线的纠缠,无名指上戴了一只边缘长了铜绿的黄铜顶针。 

  你,你这里是做生意的吗?小夕不禁发问。 

  是做生意的,卖线,红线。那老妇声音沙哑,像是粗纱粒从玻璃瓶中划过的声音。轻而笃定。我叫青沙,我只卖红线。 

  红线?小寒随手挑起一把翻检,那是做什么用的,这么多积压在这里,奶奶你不怕卖不出去吗?谁家里用的了这么多? 

  只要还有姻缘无果的人,我就不愁卖不出去。青沙说,小姑娘,你要是感情上不顺利,对方不喜欢你,你就可以在我这里买去一根,用这线捆着他,让他爱你。 

  小夕看见小寒的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她兴奋地问,真的吗?真的有用吗?用这根红线就可以了? 

  轻纱点点头,是这样的。你给我一根头发吧。还有告诉我你和他的生辰。 

  头发?小寒不解地拔下长长一根,递给她,然后说出两个日期。 

  稍等一会,青沙说,接过小寒的头发,回到藤椅上,取一根红线坐下来开始低头编织,也不再搭理她们。 

  两个女生就这样满是诧异疑惑地站在小小的店铺里,置身于血红色千丝万缕的包围中。小夕在某一秒钟感觉到一丝不安,她似乎想推门离开,但是小寒满怀期待的看着一根长长的红线在青沙的手中缠绕着那根头发盘旋而上。织成一个又一个结。 

  好了,青沙说,拿起剪刀将红线一分为二。我拿你的头发做引,把你们的生日编制进的红线,你们的生命将会纠缠至死。你把一条戴在自己手上,另一条让他戴上,我的红线被帮助你,你们会相爱。 

  真的吗?小寒兴奋地接过去,当即就把一根戴在右手上。剩下的这个给海生带上就好了是吗?那,那,小寒不知所措地问,谢谢你,这要多少钱你? 

  青沙坐在藤椅上,头也不抬地说,你先走吧,报酬的事情不着急。 

  three 

  回去的路上,小寒的心情十分好。她不停地抚摸缠绕在右手上的红线,也不时地把另一根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阳光下小心的快乐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这下一定会有效的,我有预感。又问,对吗?小夕? 

  她们坐在公车最后一排,小夕正在看窗外掠过的风景。她回过头说,可能吧,可是小寒,我为什么在那间房子里觉得很冷,心里很担心呢? 

  担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夕说。那你打算怎么样才能让海生戴上这个呢? 

  嗯,小寒想了想,去拜托李优好了。他鬼点子不少,一定会帮我的。 

  走进校门的时候,小寒被平整的路面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她扶住小夕的手臂笑着说,你看我,连路都不会走了。可小夕却若有所思的问,这样好吗?我们是不是要去问问海生? 

  啊?小夕你疯啦!不能让海生知道的!小寒马上笃定的驳斥。说着她的眼神又柔软下来,她握着小夕的手说,你知道的,我只是喜欢他,我那么喜欢他,我只是想让他喜欢我,这也算过分吗? 

  小夕没再说什么,她说你先去班里。我给李优打电话,让他到班里来。 

  于是两个女生坐在班里的课桌上背靠着背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小寒满脑子都是爱情实现之后的模样,摩天轮,大大温暖的风衣,可口的早餐,让人流泪的情人节玫瑰,好多好多的甜美时光,巨大的幸福,一小撮不够。 

  李优刚打完篮球从操场上跑回来,他进门就抱怨,我说今天打比赛为什么要是心神不宁发挥不好,原来是被两个美女给惦记上了。 

  话音未落,小夕冲过去就要掰他的牙。你去死!她说,不过说回来还真的是找你有事情。想让你帮小寒一个忙。 

  说吧!能做的一定办到! 

  小夕看看小寒,把她的打算如实奉告。 

  就这啊,也不难啊。你放心,哥们保证帮你把这根线让海生那小子戴上!而且不会让他知道是小寒干的,对不对。 

  小寒不禁直起身子很郑重地说,谢谢你,我很在乎的。 

  包在我身上,等会海生就要回寝室了,我现在就回去。说着他接过红线就一路小跑回去了。那根血红色的姻缘之线就被他握在手心里,一段垂下来,在风里肆意地晃动着,浸了李优的汗水而变的沉重,像是一根从身体里□□的针,殷红的利器划过伤口沾了罪。 

  李优回到寝室,见宿舍里没人,于是他把手里的红线放在桌子上,锁了门去水房冲凉了。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开始出现了分叉,往另一个歧途上走。 

  那根红线的确被人戴在了手上,可是,那个人却不是海生。 

  和海生同寝室的刘畅先到了。那个时候李优正在水房里哼着恶俗的大众音乐把脑袋放在水管下面冲得痛快。寝室里就只有刘畅一个,他一眼就看见了桌子上的红线,拿起来在手里把玩。 

  这是谁的啊?有人要没有?不要我拿走了啊!他装模作样地在无人的寝室里吆喝了一嗓子,自然是没有人应。嘿嘿,归我了,他笑着把它缠在了左手上,嗯,大小还正合适,说不定就是送我的!说着就抱了书去教室上晚自习了。 

  李优洗了澡一看时间也发现马上就上课了。他连头都顾不上擦干就穿了衣服向教室冲去。而海生也是出去上网刚刚才回来。 

  李优虽然很热情,待人也豪爽,可是难免神经却粗得可以。刚才一路小跑就把答应过小寒的事情给跑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给捡回来。 

  于是那根裹了小寒头发的红线就这样缠在了刘畅的手腕上。 

  four

  当天夜里,刘畅因为白捡了一根做工十分精美的红线所以心情格外好。他躺在床上不想睡觉,也没人和他聊天。他于是随意地翻转那根红线,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根线仿佛是有生命的,随着自己的脉搏一起跳动着,轻轻的在皮肤上摩擦着。刘畅惊喜不已,很晚才睡。 

  一片红,那种最精良的调色师也望尘莫及的最纯正的红色。厚重而粘稠,踏上去就似乎会深陷一般。空气中有密集的线,细细交织,不露声色的紧紧缠绕,相交处无数个死结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铁钉。恍然还有心脏被摘离了本体悬挂在红线之上,喷涌出的鲜血拿红线作为血管汩汩的流动着。那种盲目而执着的液态火在地上氤氲弥漫,岩浆一样发出刺鼻的硫磺气味,它们压抑缓慢的流动升涨,让人无处可逃的被粘连,缓缓的升到腰身,在滚烫的灼烧之中绝望的没过头顶。 

  一个诡异的噩梦,刘畅深夜被这个恐怖的梦境惊醒。他发现自己满头的虚汗,皮肤滚烫不已。坐在床上回过神,起身去洗手间,在灯光亮起后的一秒钟发现自己的皮肤竟然是通红的。他愣了一下眨眼再看,却又是平常的样子,也许是幻觉吧,他想。 

  回到床前,男生可没有睡觉拉窗帘的习惯。透过窗户他看见灰蒙蒙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映成幽暗的红,对面女生寝室楼上,有一扇窗户似乎被擦得特别干净,如同一面聚光镜,剧烈的红刺痛双眼。 

  而相同的时间里,小寒却是另一个梦境,梦中的她是快乐满足的,宁愿永远不会醒来的一个梦境。但是也觉得不适应,同样的一抹红光,掩盖了苍穹之外的灼灼星群。像是一条红幕,把一切都归罪于那颗年轻而容易相信的心。 

  就这样,第二天,第三天。小寒以为那根红线已经安静地缠绕着海生,憧憬中的她一直在等海生前来。 

  是小夕最先发现问题的,很偶然的一次,自己没有去上体育课,留在班里。海生先回来了,穿着短袖,手臂是裸露的。小夕看见海生的手腕上空空如也,突然想起小寒的事情,心里咯噔一下。于是去告诉小寒。 

  李优这时才想起来,面对小寒的质问,他一拍脑门顿悟一样地说,啊!真对不起,我那天回去之后没见海生,把线放在桌子上就去洗澡了,然后赶着回班,我把这茬给忘了。真对不起。 

  那给你的那根红线呢?你去给我找回来! 

  哎,对了,那天晚上放学之后我回寝室就没有再见到了,是呀,要是看见了我也能想起来啊。 

  你!你!小寒怒不可遏的指着李优说,算我看错你了! 

  三个人正僵持着,班里面的同学都聚拢过来打听是怎么回事,小寒黑着脸不说话。她的头花松了,头发散落下来。于是伸出右手去绑。 

  哎呀!你也戴这种红线啊,一个声音从教室里传来,然后刘畅走过来说,我当你们吵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一根绳子吗!你看,我也有一根,在我们寝室的桌上找到的,也不知道是谁的,竟然和你的一样哈!说着就举起左手,那根红线就缠绕在他的手腕上,过了几天没有先前那么崭新了,像是一圈烧红的铁丝。 

  你没问问是谁的?小夕说,你怎么自己就戴上了? 

  又不值钱,就当给我的呗。刘畅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着又故意把手臂举起亮到其他人面前晃了晃。 

  就连原本在看书的海生也走过来问,怎么了?这么热闹? 

  小寒顿时觉得又羞愧又气恼,她尴尬的不知道要把视线放在何处。猛然看到前面桌子里放着一个古董打火机,她俯身去把打火机攥在手里,利索地把自己手上的红线取下来,不容大家反应,迅速把红线点燃烧尽。小夕被小寒的举动吓了一跳。 

  大家都诧异着,小寒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小夕来不及试图向海生解释什么就跟了上去。 

  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优答应过不能说,愣愣神回到座位上。刘畅看着小寒跑出去,不知道自己如何惹了她,调侃一般地摇摇头耸耸肩

  小夕觉得,红线的事情,也许就只能这样子不如愿的中断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再去一次那家店找那个叫青沙的老妇再买一根?可是小寒失落地坐在操场上的篮球架下,忍住不哭,什么可以让两个人永远在一起,让那根破红线见鬼去吧!我再也不相信这些了。 

  这样也好,至少,小寒从此就可以面对现实,不再整日沉浸在对海生的幻想中了,这样多少也算是一件好事。 

  five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天一早,小寒和小夕刚跑完早操还没吃饭就到教室上早读了,一进门却发现平日里总是最晚才进班的李优刘畅他们早就在教室里了。 

  正纳闷着,小寒还因为昨天的事情不想搭理刘畅,却看见两个男生神色紧张的走过来。李优说,你们跟我来一下好不好,我有话要说,很重要。刘畅低头不说话,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目光呆滞的下垂。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他们的神色,也莫名地紧张起来。小寒带了点敌意的说好吧,我们到天台上说。 

  四个人上到天台,早上的天色晦明微凉,风冷冷清清的刮着,六楼的高度让人觉得人间遥远,天堂却在更高的地方。 

  刚刚站定刘畅就用恐慌的语气问,小寒,那根红线是你的对不对。 

  小寒点点头算是回答。 

  你在哪里买的?那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一根线而已啊,小夕也不解地回答,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畅沉默着把左手伸出来,手腕上那根红线明显的被所有人看见,红得却更鲜活了。 

  可是她们很快就发现,那根红线已经不是原先的样子了,它竟然如同一根血管横亘在刘畅的手腕上,钻进了皮肤生长在刘畅的血肉之中。一根红色藤蔓连筋带骨的在那里扎根,像是一枚锋利的刀片用力的划过手腕之后留下的深刻血口子。 

  这下小寒和小夕都愣住了,红线怎么会长在你手上了?她们异口同声。 

  刘畅几乎就要哭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该怎么办啊? 

  李优也说,刘畅跟我一说,我当时就傻眼了,我想这根线是小寒给我的,于是来问你们能摘掉它吗? 

  小夕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说,刘畅你先别急,我们先回去上课,等后天放假了我带你去找青沙。 

  青沙? 

  就是卖给我们红线的一个老太太,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six

  又一次站在那家诡异的小店面前,还是老样子,双色相间的门面。因了再次到此是怀着焦虑恐惧的心情,这色彩于是显得格外瘆人,红若生命,黑若死亡。 

  推门进去,小夕一眼就看见青沙,她依旧穿着黑色的大得不合适的罩衫,坐在狭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低头编织红线。听见有人进来了,抬起头懒懒看了一眼,见是小寒,似乎是记得这个女孩子,于是说,你来了,我给你的红线起作用了吗? 

  作用太大了,小夕没好脾气地说,都长到肉里了,更惨的是,我们弄错了,把红线系错了对象。 

  听了这话,青沙猛然抬头,什么!她的语气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马上就回复冷漠的状态,那样子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编织红线的时候已经把你们的生命连在一起,只要两根红线各自属于对方,就会产生效果,可是如果红线发现它缠绕的对象并不是我编制进去的那个人,就会没有节制的肆意生长。 

  那最后会怎么样?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它会惩罚被他缠绕的人,因为它不属于这个人。青沙缓缓地说,我的线是很灵验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红色吗?它们都是在鲜血里浸染过的,是有生命的。 

  一席话说的四个人不明所以,但是不寒而栗。 

  可是我已经把我的那根烧了,小寒说,那会怎么样? 

  烧了?那就和你无关了。青沙瞪了小寒一眼,她的目光阴冷而混浊,蔓延着的一场风沙。 

  可是奶奶你看,刘畅说着伸出手臂,你看我。 

  青沙看了看说,这个我也没有办法,这要看红线自己是要怎么样了。她转而又对小寒说,小姑娘,我的红线没帮上你,我也就不要报酬了,反正这个男孩会付给我你买这根红线的代价。好了,我知道也就这么多,你们走吧,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嫌闹。说着她又回到藤椅上,懒懒地盘弄那团红线。小夕又问了几句,她始终低着头像是一尊塑像,缄口不答。 

  四个人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疑惑离开这家小店回到学校。 

  谁也没有在对此事说些什么,好像都已经默认了它的无可挽回,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会必然来临,可究竟会发生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刘畅觉得自己一不留神就已经坠入一个深渊,他挣扎不出来,只能由着恐惧把自己吞噬淹没。 

  那个夜晚,他又一次做了那个噩梦,梦中的一片红咄咄逼人已经抵达眼前身边,他似乎无处可逃,因为无论他跑到哪里,总会有一股强制的巨大热力将他紧紧包围束缚,像是某一种无用的兴奋热情,比如盲目而执拗的自以为是的单方面的爱情。直到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错觉中惊醒。 

  刘畅浑浑噩噩地预感到某一刻的时间已经踏着笃定的脚步渐渐临近。他进到洗手间,打开灯,不由得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紧接着附近熟睡中的同学都被一声惊恐不已的哭喊吵醒。 

  李优也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心神不定,他第一个醒过来,冲进洗手间紧张的问坐在地上的刘畅你怎么了? 

  刘畅不说话,他抬手露出手腕给他看。这下子连李优都站不住了。 

  那根红线果然是有生命的,而且相当旺盛。它现在已经完全生长开了,鲜红的丝络在手腕上蔓延,现在像是一道细密的网,条条红线以最初的那一根作为中心延展开,将刘畅的皮肤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白色不规则方块,布满了整个手臂,也开始向他的躯干上蔓延,在脖子肩膀上,都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红色的丝线在皮肤下面穿梭生长。他原本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似乎被这红线攫取了气血,显得苍白而没有生气,像是一张皱巴巴的布纹纸。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刘畅园实有力的左手手臂就好像被抽干了水分和营养,如同数千年前的楼兰古尸,骷髅一般削瘦干瘪的让人目不忍视。  刘畅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涣散,他口中喃喃地说道,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他说着用抱住脑袋用力的摇晃,求求你,求你不要再叫我了,我受不了了。也许是幻听,刘畅好像被一个不存在的声音声声呼唤临近崩溃。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咔嚓一声,他的左臂从尺骨和桡骨关节处瞬间应声折断,掉在地上,像是折断一节枯枝那样轻而易举。李优被这一幕吓得动弹不得,那节手臂就这样昭然的躺在地板上,白炽灯照的它森然可怖。刘畅也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没了声响。 

  海生也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先是一惊,但是他仿佛有巨大的镇定力量一样,颇为平静地说了一句有道理的话,刘畅,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吧。 

  等到救护车呼啸而去。寝室楼里这才渐渐平息下来,人们因为巨大的惊恐甚至不敢提及。 

  海生站在门口,看着长长幽暗的走廊,廊灯不是很亮,穿堂风低低的刮过来又挂过去,满是诡异的潮湿气味,那节枯折的手臂被医生取走了,地板上有遗落的残余碎屑。灯光下海生的皮肤是细瓷一般病态的白,他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关上灯,啪的一声像是一个生命幻灭时的痛苦却微弱的挣扎。他的身影没入又一次覆盖充斥宿舍楼的阴冷与黑暗之中。 

  seven 

  刘畅住进了医院,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男生又告诉给女生,于是整个学校里都传的沸沸扬扬。传言的版本甚多,大家都在猜测。可是真正知道整个过程的人,就只有小寒小夕还有李优,或者,海生也是知道的。 

  大家都很担心刘畅,可是没有人真的敢去。小寒因为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所以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他,小夕毕竟是女孩子也没有那个胆量。李优到是去过一次,可是一回来就呆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一看就知道又被吓傻了。 

  而海生却一直是沉默的,他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好像已经洞悉了这一切。于是教室里便沉闷而没有声响,令人觉得时间流逝太慢,恐慌持续得太长

  后来的一天,小夕偶然看见刘畅的作业本被发到了海生的手里。海生低头看着作业本上写着刘畅的名字,脸上突然又出现了似曾相识的笑容,很微弱很短暂,但是莫名的一股确切的寒意。然后他拿起红笔,在刘畅的作业本上画了一个红叉,把刘畅的名字划掉了。 

  就在那一刻,小夕女生性格里天生的敏锐预感告诉自己,也许这一切,都会和海生有关系,说不定海生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要好好的查一查海生,就可以揭开冰山一角。 

  可就在小夕萌生了要查海生的这个念头之后没多久。老师进班说,刘畅已经去世了。所有人都愕然,不是因为出乎意料之外,而是觉得太突然,怎么会这样快?从送进医院到现在,才不过三天时间。而从小寒买来红线的日子算起来,也只有十天而已。 

  小寒红着眼睛来找小夕,她说,小夕我心里有负罪感,我觉得是我害了刘畅,如果我没有多事去那家店,编那根红线,这些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小夕拍拍小寒的肩劝慰她说,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叫青沙的老婆子。 

  小寒略略释然地点点头,那小夕,我们去医院,再看看刘畅,就算是我们作为同学去送送他,不管怎样,他太冤了。 

  于是当天下午,小寒小夕和李优还有海生以及平时和刘畅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向老师请了假。去医院看望他,刘畅的尸体。 

  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在地板上踏出让人心情的沉重的步调。医生护士穿着素白的大褂匆匆的进进出出,他们在问讯处打听太平间的位置,这些平素见惯了生死的医护人员面无表情的问,看哪一个? 

  刘畅?小夕说,实验中学的学生,想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就是身上缠着红线的那个。 

  那护士的脸上马上显现出惊慌惧怕的神色,她说,地下室二层西头就是,号码B-09。连声线里都透着颤抖的语气。 

  下到地下室的第二层,人工冷气让出来的人不禁打着寒颤,越往里越觉得脚步凝重,思维迟缓。一个又一个窄门排列在墙壁上,黑色铸铁的大抽屉映证着静躺在此处的人已经消弭了生命的最后一丝游光。 

  在这里工作的人把笨重的铁抽屉拉开,随着一具惨不忍睹的遗体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惊悚就像是一场风暴让人无处可逃。刘畅的身体蜷缩着,也许是经历剧烈而痛苦的痉挛,他的肢体畸形的扭曲着,像是冬日里嶙峋的枯树干虬乱不已。那张红线织就的网还在,布满了全身,脸上,身上还有四肢,毛细血管一样无孔不入,也许就是这张由红线萌生的血色的网吸取了刘畅的血液体温和生命的所有力量,一道一道凹陷下去,是随着时间侵蚀之后的凛然伤口。 

  他死不瞑目。可是就连他的眼睛也荡然无存了,只留下两个黑乎乎的空洞,茫然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小寒依靠着小夕站着,她哭泣不已。她口中不住的说,刘畅对不起,对不起。 

  大家都不敢动,即使想转身离去可脚步也不听使唤了。但是海生却始终神色凝重。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愕然的事情,海生向前一步用手轻轻退了一下刘畅的身体,只听见吱吱呀呀如同朽木折断的一阵声响,刘畅的身体破裂成几块残骸。 

  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小夕扶着小寒走在最后,海生走在他们前面。海生的手指自然的下垂,在空气中随着脚步轻轻晃动。一点暗黄色也在小夕的眼前晃动着,她越发觉得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没错,那是一枚顶针,和青沙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的黄铜顶针。 

  Eight

  于是小夕陷入了另一个迷团之中,现在眼前弥漫着重重迷雾。她已经判断不出种种前因后果了。但至少她知道,海生是知道的,他所显现出的那种镇定和漠然绝非是一种良好的心理素质,一定是明明已经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可是,要从何查起呢?小夕决定,征得小寒的同意,再去一趟那家小店。就算有危险也没有办法,当面问问青沙。 

  还是老样子,那家小店仿佛是和时光脱节的一个被遗落的空间。永远停留在那种让人不安的阴冷状态。青沙也依然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打理手中的红线。听见有客到访,抬头看看是谁,再一次懒懒地说一句,这次又是谁要买红线呢?那根红线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不会再牵连到谁了。小姑娘,你把我给你的线烧了,你很安全。 

  小夕的目光停留在青沙的手指上,果然,那枚旧的黄铜顶针不见了,那就是了,那枚顶针现在不就在海生的手上戴着的吗? 

  想到这里,小夕定下神,一字一句的问,老奶奶,可以向你打听一个人吗? 

  你说吧,不过我认识的人怕是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在的,韦海生,你认识吗? 

  啪的一声,她手中梳理的红线应声落地。青沙抬起头走到他们面前,瞪着小夕。小寒已经吓得不敢说话了,她站在小夕背后,额头上满是冷汗。 

  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打听海生的事情?青沙原本始终冷漠慵懒的声音中遽然出现了紧张的声调。 

  小夕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她站直了回答道,因为没有意外,那根红线应该缠在海生的手腕上。 

  青沙愣住了,沉默着不说话,这短暂的沉默对于两个女孩来说如同漫长无期的寂静层层叠加。然后青沙微微的笑了一笑,就算你们把这红线给海生,他也不会戴上的。转而她又说,若是海生真的戴上了这根线,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损害,这些红线,原本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 

  为了谁而存在的?海生?这下连小寒也忍不住要问了,怎么会呢?怎么会和海生有关呢?你不是说你认识的人都不在了吗? 

  青沙重新坐回到藤椅上,她因为衰老而行动迟缓,微微挪挪身子找了一个最稳当的姿势。然后说,我是韦海生的奶奶,他是我的孙子,他父母离异之后就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我若是说海生已经去世了也不是不可以。他在九岁那年就生了病,很严重的病,是恶性急性血癌,即使采用骨髓移植,化疗,放疗也无济于事。那时候家里就只有他这么一根独苗,海生的爷爷承受不了也病倒了,没多久就去世了。我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想尽一切办法,后来从一个云游喇嘛那里得到了这一种办法,用红线吸取别人的生命活力,用来维持海生的生命。我知道这种办法伤天害理,可是我就只有这一个孙子,我别无选择。 

  小夕听了,也同样半天不作声,末了她抬头说,放弃吧,为了一个海生要牺牲掉那么多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你放弃吧,我想你这样做只会毁了海生

  青沙摇摇头,她不同意,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要我的孙子活,其他人如何我顾不得。你们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残忍也好。我也没多久活头了,我已经编好了这么多红线,用我的顶针把它们吸取的生命储存起来好让海生也能长命百岁。 

  她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突然她猛然睁大眼睛怒视着小夕,那目光像是嗜血的蛇,超她们猛扑过来。你们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我自然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 

  满屋子的红线瞬间被惊醒一样,狭窄的小屋就像是幽深的海底,而蠕动飞舞的红线则是在海底游移触探的水母珊瑚海蛇。它们肆意而疯狂的在地上,墙上,头顶上交织纠缠,如同无数血红色的刚刚孵化出来的幼蛇,饥饿而狠毒。 

  小夕和小寒刚打算转身逃走。却发现门口已经挂满了红线,她们就像被困在了火焰中间,退路被封死,而青沙就在面前。 

  小寒几乎就要晕厥过去,而小夕不知从那里得到的力气,她在小寒的背上用力一推,把小寒扔出了这间被死神拥抱着的小屋。刚回头,密密麻麻的线绳就已经蚁群一样爬上了小夕的腿,手臂,肩膀。如同刘畅所经受的痛苦折磨一样,红线纵横斜密交织成了一张网,将小夕死死地网在其中。红线的一端像是抽血时使用的锋利的针。在空中耀武扬威的舞动,马上就要直直的刺进小夕的身体。 

  就在这一刻,情况危急到千钧一发。却听见小寒在门外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接着是石块砸击在地面的声音,每一次砸击,缠绕着小夕的红线就虚弱地停滞了一下,连续这么几下之后,将小夕几乎裹成一个茧的红线渐渐的退却下来。最后一下子全体失去了驱动的力量,跌落在地上。 

  小寒跑进来抱着小夕喊,小夕你别吓我,没有事了。你醒醒。 

  小夕满身都是被勒的发红的血道子,她声音微弱地问,小寒这是怎么回事。 

  我来之前让李优帮我把海生的那枚顶针偷了过来,我害怕出事,觉得这东西也许有用。我刚才急中生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把顶针砸了。小寒说着也坐在地上,躺在满地柔软红线的地板上,大汗淋漓地说,我其实也早就觉得海生不对劲了,我虽然喜欢他,但是还不至于盲目,你以为就你观察敏锐啊。说着小寒和小夕都笑了。 

  她们瘫在地上好一会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然后才发现青沙还僵坐在藤椅上,维持着低头的动作,寂静的手指上挂着凌乱的线头。小寒走过去看了看说,她已经死了。 

  Nine

  小夕觉得,这件事情也许就这样结束了。警察查封了那家小店,韦海生在她们回到学校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有人说海生突然重病去世了,也有人说他离开学校去了其他的地方,还有人说海生开了一家商店,不知道开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卖些什么。 

  小寒听了这些话,觉得不管海生去了哪里,似乎对于自己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天真幻想,什么魔法什么秘术,要么勇敢地把爱说出来,或者微笑着带着祝福走到他背后。不用这样靠这些虚无而危险的方式自我安慰,逃避现实靠幻想维持那种青涩的唯美和孤单。中学的生活时光虽然因为爱情缺席不免有些失落,但总也是好的,一切都不是很糟糕。要好好的珍惜眼前所能拥有的幸福。 

  又一天放假,小夕和小寒依旧在街上游游逛逛,买这买那,挑东拣西,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她们走累了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休息。 

  你看看,这根红线好不好看?一个女孩说。 

  好看呀!你在哪里买的?另一个女孩兴奋地说。 

  你不知道,这是手工现编的。人家还把我的一根头发编制进去了呢。说是要我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带上,就会很幸福的相爱了。 

  哈哈,这么神奇呀,到底在哪里买的呀,我也要去买一根,好把他也拴住。 

  两个女孩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快步从小寒和小夕面前走过去。 

  用你最美好最在乎的完美幸福作为诱饵,许下一个脆弱如玻璃的谎。把圈套戴在手上,让生命破碎枯萎,或者缤纷鲜活。不过是一场自以为是的杀戮与哀伤。黄昏苍茫的街道上,两个女孩望着天边的那一抹血红色的余辉久久不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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