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听曲知幽意（2）

　　清晨一早，三人重新整顿了一番，带上行李和干粮从长安的东门借道而出。依照地图所示，檀山坞位于长安东北方向不远，三人决定步行过去。

　　本来以为既然长安如此繁华，四周覆盖的地区应该也该很热闹才是。出乎蒲珏的意料，才走了两三个时辰后大家便进入了一片无人区。

　　最让他们吃惊的是，这里不但是一片无人区，还是一片荒野：沿途的郊外全都被烧了个精光。烧焦的草木和着湿润的泥水，田野两岸都是一层泥泞的灰泥。只是这一路看起来刚刚烧了不久，只要风一吹起，天空中便漂浮起漫天飞舞的飞灰。

　　这让三人颇为惊奇，这地方是什么情况，难道说这里起了大火，让所有人一夜之间全搬走了？

　　这时，只听到前面传来阵阵低泣的声音，夹杂着几位中年汉子不耐烦地鞭打声。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声音越来越大。

　　远远能看清楚，原来是几位羯族士兵舞鞭赶着一群体力衰弱的老者和妇女往前走。只见这群人手上都系了绳子，边走边哭。三人见状忙在一边的田埂低处藏了起来，见机行事。那群人似乎见到了三个人的影子，被惊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哭了起来，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蒲珏痛心地摇了摇头，本来在王家村看过一次这样的画面就已经让他触目心惊了。没想到，这样的场面居然又在他面前重演了一遍。长叹一声，“他们再要这么下去，这‘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场面真要重现了。”

　　慕容芷清是从燕国被劫到太白山的，后来还没出山又被公子熙劫走，从未见过如此场面，神色一惊。她见蒲珏和梁平似乎是习以为常了的样子，小声询问道：“蒲公子、梁公子，他们是在做什么？”

　　蒲珏心中已经是百味杂呈，小声给慕容芷清解释：“他们这是在抓苦役。”

　　“苦役”这两个字对慕容芷清来说极为遥远。她从小生于王室，这样的景象从未见过。况且她也不用关心政事，也没人给她说过这些。

　　不过那几个羯兵这样一鞭鞭抽了下来，慕容芷清深有感触，心中不由地一阵阵发酸。她自小就立志于香道，以香治病也是其中一种。本来她以为病痛为人生之大厄，原来世间不仅还有病痛，还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不禁匍匐了下来，双眸含悲，用鲜卑特有的礼仪为他们小声祈祷。

　　再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居然还是在这么繁华的长安边上，梁平忍不住出了声大骂：“他奶奶的，哪有这样的。”转过头来盯着蒲珏道：“文玉，这件事情你管不管”？”

　　蒲珏小声道：“当然，你抄侧面，我走前方，咱们一起救人。”说完挑了个位置跃出草丛。

　　梁平气哼了一句，凌空而起。这次他可是一点余手都没留，刷刷几下便用暗器将几个羯兵彻底击倒在地。本来他就对自己被公子熙这帮子人抓走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再让他碰到羯人，连鼻孔都在冒火，哪里还肯放过这样泄愤的机会。

　　那几位押人的羯兵要穴上中了暗器，扭了几扭，登时毙命。

　　得救的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跑了过来，跪了一地，表示感谢。但有人又很是惆怅，因为大多被押的人身上都有烙印，如若以后被官府发现了逃役，反而罪加一等，而是死罪。但又有人想，即使去服役了，也十有八九要被活活累死，此刻又是开心，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蒲珏忙扶起这些人来，询问道，“他们这是要把你们拉到什么地方去？”他虽然大概知道这些人可能和在王家村一样，也是被拉过去做劳役的，但还是想确认一遍。

　　众人纷纷哭道，“麻秋大将军又要练兵了，我们是被拉去灞上做苦力的。”

　　“灞上？”这个词慕容芷清极为熟悉，她曾经在从燕国被抓到太白剑宗的时候听那些看起来像是汉人的密教徒嘴中用洛阳雅音说过。

　　她一直很想知道那帮人要劫自己做些什么，柔声问道：“各位，你们知道灞上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一名年长的老者似乎是这群人中的长辈，对这些还是极有了解。认真答道：“几位侠士，小老儿不知。不过近日里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被拉去做苦力了，说是要造云梯和战甲，可能就要打战啦！”

　　他这般哀声诉来，慕容芷清心中一颤，柔声劝道：“老人家，既然我们救了你们，你们就不用再被劳役所苦了，赶紧走吧。”

　　蒲珏也是心中一酸，忽得从口袋中摸出一些碎银子，一清嗓子，“各位既然都被是官府点了的苦役，到时候如若被追缉起来，反而麻烦。这里有些碎银子，是在下的一份心意。你们尽管往山林中逃命去吧，千万不要被官府给发现了。”

　　众人眼中露出一阵狂喜，忙接了银子，踉踉跄跄地四散而逃。

　　见到人群走远了，梁平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蒲珏，语气中有些不快：“我说你真是当惯了贵公子，完全不知柴米贵。救了他们就是了，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再说了，我们现在身上钱也不多，也不省着点花。”蒲珏这才想起来身上带的包裹还在太白山那里，身上这些碎银子还是梁平用玉佩换来的，一时间有些赧然，半天不说话。

　　慕容芷清见他俩快要闹僵来，温婉一笑，试着把话题给错开了：“蒲公子，梁公子，你们一路走来，这大赵境内处处如此么？”

　　“其实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以前我们在王家村的时候，也碰到过这样的场景。但是为什么这里如此凋零，我猜可能和拉苦役有关吧。”蒲珏缓过神来，接过慕容芷清的话，一边说一边摇头。

　　慕容芷清咬了咬嘴唇，心底闪过一抹愁绪。

　　这时，一个穿着极为邋遢的道士拎着酒葫芦，从三人边上侧身而过。他才刚走过，一股浓浓的酒味就传了过来，三人只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拖着长调，好像在说什么“坚壁清野”这四个字。

　　这道士实在是不让人记住都不行，蒲珏还记得昨天他在闹市中出现过，还用极快的轻功让两个壮汉当场闹了个大笑话的场景，历历在目。

　　而且，“坚壁清野”这四个字，蒲珏隐隐记得什么时候听到过。好像是年少的时候，跟随略阳公作战时有听到过士兵们在议论，说这是一种极其恶劣的打战战术，伤人伤己，连自己治下的老百姓都全然不放过。但这种战法具体是什么，蒲珏一时半会儿再也想不起来了。

　　蒲珏忙追了上去，喊道：“道长，还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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