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燕郊小绝境乃是一位上古修者飞升后留在凡间的洞府，因处在燕城郊外，且上古飞仙的名号已不可查，大家直接称呼为燕郊小绝境了。这绝境六年一开，对于进入的修者什么修为限制都没，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好东西，这么多年一波一波下来，早被拿空了，到如今除了来找老婆找娘亲的花家父女，修行稍微好些的都不来这绝境探索了。这么多年来花锦一直想不通，自己老婆怎么就迷失在了这样一个洞徒四壁也没啥危险因子的绝境里。可是施展溯影回踪术出现的景象显示，林新失踪的时候的确来过这里，加上林家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人失踪了这么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宁愿相信是迷失在了这里，好歹还有一丝回来的希望。
花铃上一次来是十三岁那年，虽说还小，但她记事早，对绝境内部的情形还是有大致印象的。绝境中两山对立，一水从中而过流向山前的一片平原，一座石屋依水而建，石屋左右分布着几块药圃。紫竹密密的生长在山上蔚然如霞，紫竹林里残留着上古飞仙留下来的幻阵，随着岁月的消磨，这幻阵到如今也只能困困凡人。站在最高处向四周极目望去，平原尽头和后山都笼罩在深不见底的迷雾中。
花锦曾指着迷雾告诉花铃，有一些特别厉害的上古修者，有撕裂空间炼化成随身洞府之能，迷雾处就是洞府空间的尽头，一般修者走不进这迷雾虚空的。花锦推测，林新迷失在这绝境里，只有两个可能，其一就是不知因何修为被封，困在了紫竹林的幻境里，最怕的可能是她迷失在了迷雾虚空中。
石屋里的东西早被拿了个干净，光秃秃的立在平原上，花铃这次进入绝境时正好落在石屋边上，刚站稳，石屋里走出几个着素白衣的修者，花铃向他们点头致意，那几个修者中有个年轻男子见花铃生的好，向她拱手微笑道：“我们乃是青冥派的弟子，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姑娘是哪个仙门的道友？”花铃回礼道：“我来自自在谷。”几个修者的脸色顿时变了，杵在那面面相觑，打招呼的年轻男子收回手，干笑道：“哈哈，原来是自在谷的道友，我们还有事，先告辞了。”回身向伙伴们递了个眼色，几个人就跟后面有什么追着似的，一溜烟不见了身影。真是奇怪的一帮人，花铃想着，抬脚向着山上的紫竹林走去。
密布在两山上的紫竹林，花锦曾来回察看了不知多少遍。花铃想着平原和石屋一眼就能看遍，如父亲所说，绝境里也就这紫竹林能藏人，再在紫竹林里找一次，还没发现的话，就去迷雾那试试。花林从紫竹林边上进去，手指拂过路过的每一棵竹子，中指上的朱砂印不时亮一下，在拂过的竹子上落下一个红色的印记。这落痕指法是花铃在自在谷的一本杂书中看到的，花锦说她就爱练这些乱七八糟没用的，没想到这时倒派上用场，不怕察看时遗漏掉一些地方了。
花铃走的慢，有声音从后面传来，越来越清晰，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这些紫竹上怎么都冒出来个红印？”有人回她：“不知道哎。师姐，你看前面有个人。”那师姐在后叫花铃：“嗨，前面的姑娘。”花铃停下脚步，右手放回身侧，宽大的衣袖挂下将右手遮掩了起来。两个师姐妹加快步伐，走上前，那师姐是个自来熟，笑道：“我们俩是云霓派的，师姐们嫌这绝境没意思，不肯陪我俩来，我看你就一个人，不如我们结伴吧。”那师妹在一旁应道：“是啊，人多热闹些。对了，你是哪个门派的呀？”花铃是来寻人的，自然一个人更方便行事，欲拒绝，回道：“我是自在谷的弟子，我......”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声音，花铃疑惑的看向突然叫出声的师妹，那师姐尴尬的笑着，“哈哈，师妹又犯病了，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哈。”拽起师妹慌慌张张随意择了个方向跑了。
花铃皱起眉头，怎么今日遇到的人都这么奇怪，施展轻功悄没生息的跟上那对师姐妹。师姐扯着师妹匆匆走了一段，回头看身后已见不着人影方停下，师妹拍了拍胸口顺了下气，说道：“我还以为自在谷的人都是三头六臂呢，刚那女子瞅着还挺正常的啊。”师姐回她：“废话，当然是正常人了，哪来的三头六臂，定是二师姐又瞎忽悠你了。”师妹不服气道：“刚入门就严令我们提及自在谷，我之前连自在谷是啥都不知道，这么一说不是存心让人好奇嘛，也只有二师姐肯悄悄告诉我些事了。”师姐戳戳她额头：“你二师姐的话能听吗？她那是编瞎话蒙你玩呢。不让提是因为咱们掌门的亲姐姐灵音仙子被自在谷的人勾搭跑了，前掌门没办法，只能让当时还在外逍遥的掌门回来继承位置，掌门想起这事就来气。”师妹一脸不可思议道：“啊，就这个原因啊。”师姐瞪她：“这个原因比你二师姐的三头六臂正常多了。不过这自在谷也是神的，其实不止灵音仙子，听说之前也有不少咱们派的前辈被自在谷的人勾搭走了。所以渐渐的，师门不让提不让接触自在谷的人。”师妹连连点头，突然道：“可刚才那不是一个姑娘吗？师姐你拽着我跑什么。”师姐看着她一下子卡了壳。
躲在后面偷听的花铃摸摸下巴笑了，原来是亲家们有意见，想了想分布在九州各处的庞大亲家团，暗道看来以后在外不能自报家门了，不然遇到一个吓跑一个，咋结交到朋友。
悄悄离开云霓派的两师姐妹，花铃在紫竹林又转悠了大半天，身后大片大片落了印的紫竹，走累了随意倚靠着一棵竹子，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哎呀，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谁？”花铃警觉的直起身，四周一片安静，仿佛刚才的声音是一个幻觉。花铃两眼一转，故意提高声音道：“哦，原来躲在这儿。”细小的声音委委屈屈：“我把我结的碧实给你，你...你不要把我采走好不好？”这都什么跟什么，花铃四处张望，发现一株粗竹后有动静。
走近定眼一瞧，原来是一颗灵草，模样不甚出奇，躲在粗竹后微微晃动，像个怕生的小孩。花铃蹲下身拨了拨它翠绿的叶子，发现了一个藏在叶子里的豆荚，就跟豌豆荚一个模样，花铃心里想到，嘴里也说了出来。灵草抖了抖枝叶，细小的声音微微拔高，仿佛生气了，说道：“什么豌豆，我是翠微仙草，也叫不死草。”
花铃来了兴致，问道：“不死草？是吃了能长生不老？还是能复活死人？”
翠微仙草道：“传承告诉我，只要还留一截残须，翠微草就能重新生长发芽，被挖走的部分，不管隔的多远，元力都会慢慢回到本株上来，所以也叫不死草。等我再长大些，传承才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你说的这些我现在还不知道。”
花铃见它对人毫无防备，逗它：“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把你整株端了，一点残须都不留下吗。”
翠微仙草停止了晃动，声音带上一丝哭腔：“你会吗？”又把那个豆荚递到前面：“我把碧实给你，你不要挖走我好不好？”
花铃扶额，太有罪恶感了，连连哄道：“你不要哭，我不会。我不要你的碧实，也不会挖走你的。你若不信，我现在就离开。”站起身想了想又吩咐道：“这个绝境还有别的人进来，你躲躲好，就算有人发现你，也不要说话，一说话那些人就知道你不是凡品了，肯定会打你的主意的。”
翠微仙草的叶子碰了碰她，弱弱道：“你先别走。”
花铃蹲回去，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翠微仙草整棵草耷拉下来，嗓音丧丧的，“这里一点都不安全，我有从传承看到，我这一脉寿命越来越短，最短的竟然只有六年。本株里封印了将近五百年的传承，我觉得自己能活到五十年都难。”
花铃摸了摸它的叶子，道：“这绝境六年一开，是挺频繁的，空间又不大，可不有些什么就都被弄走了嘛。你若愿意，我带你离开这个绝境，待以后寻个偏僻无人可至的地方，再将你安置在那。”
翠微仙草从土里拔出自己的根须，抖了抖，整棵草抱住花铃的大腿道：“我愿意，你带我离开这吧。”
花铃拎起它，问道：“你一棵草，离了土不要紧么？”
翠微仙草回道：“不要紧的，离了土就是不能再长，等回到土里就能继续长了。”
怎么随身带上一棵草，花铃纠结了，怎么拿着都觉得怪怪的，没奈何，只能先委屈它待在包裹里了。翠微仙草一直独自生长在这绝境里，此时有了伴，竟成了个小话痨。花铃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它说着话，花了几日时间把紫竹林实实在在每处都看过了，没有一点发现，思忖看来只能去绝境尽处的迷雾虚空找了。
花铃出了紫竹林，先走向后山的迷雾处，绝境本就是空间的错合，尽头更是虚无缥缈的所在，自然没法踏入，花铃不死心的沿着绝境空间的边沿整整绕了一圈，依旧无果，明日清晨就到了小绝境关闭的时候了，快七天了什么发现也没有，花铃心情郁卒的倚靠在石屋墙上，看着面前夜色下的平原出神。
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石屋后传来，花铃站起身绕过石屋，见旁边早已荒芜的药圃里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人，正在药圃里寻找着什么，那人听到脚步声，站起身回头。花铃见到那人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下，这位修者容貌已衰老至如此地步，怕是寿命已所剩无几。花铃拱手施礼，那老者席地坐下，拍了拍身边道：“都快到关闭的时候了，没想到在这绝境里还能遇着人，姑娘可愿过来陪老夫说会话？”
花铃走过去坐在老者身边，问道：“刚看前辈貌似在寻找什么，可有晚辈能帮上忙的地方？”
老者摆摆手：“找不到的，痴心妄想罢了。老夫要找的是传说中可起死回生的仙草。”见花铃睁大双眼，苦笑道：“传说不可信，但是我跟夫人也只有这一丝希望了，前两次跟夫人一起来，什么也没找到。前段时间夫人去了，我也......唉，再来这最后一次罢了。”
花铃摸了摸包裹，心道要不要这么巧，问老者：“前辈为何要寻找那仙草？”
老者平静的低头看着药圃里的杂草，回她：“我孩儿突遭横祸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出事后气息已绝，幸得天极门善心，将他尸身封在天极门圣地幽谷寒潭的万年玄冰里，方留下一丝生机，我跟他娘一直在找起死回生的法子，可是......”老人声音哽住，停了一会继续说道：“一晃眼快二十年了，想想就跟昨日发生的一样。他娘如今去了，我也时日无多，以后再没人会为我儿奔波寻找了，我打算离开这绝境后，就去天极门把他的尸身接回家，一家子死后能团圆也是好的。”
花铃见老人身下的杂草新沾的晶莹水珠，想到自己出生不久后就失踪的娘亲，心情也低落下来，一老一小怔怔的并排坐着。大地突然震动了下，空气中灵力乱窜，燕郊小绝境就要关闭了。老者已是天人之衰修为日日倒退，承受不住这□□的灵气晕了过去。翠微仙草在包裹里说道：“这位老爷爷好可怜。”花铃点点头，想到翠微仙草看不见，闷闷的应了一声。翠微仙草的声音有些犹豫：“你...你刚才为什么没告诉这位老爷爷我的存在？”花铃隔着包裹拍拍她：“关于你的事，我不会瞎替你拿主意的。”翠微仙草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起死回生，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我给这位老爷爷一粒碧实吧，我一共结了七颗呢。”有枝蔓从包裹里探出来，顶端的叶子蜷缩着，花铃张开手，那叶子打开，一颗通体翠绿的碧实从叶子上滚到了她的手心。
水雾轻轻扑在脸上，纪微尘睁开眼，身旁一道如练瀑布从天悬落，看来这次燕郊小绝境关闭时把他送到了燕郊的瀑布旁。感觉到手心里紧紧握住一个东西，坐起身打开一看，手心里多出一枚宝珠，看不出是何材质，翠色浮动灵气游转，草木新生的气息弥漫开来，顿觉自己已衰落了许久的身体涌出了久违的活力。纪微尘心跳急促起来，这会不会是能起死回生的仙药，原来见到的出尘女子，不是萍水相逢的修者，竟是好心赐药的仙女，当即转身朝着燕郊小绝境的方向拜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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