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可怜的人
洪仁玕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向罗文才取了纸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直接交给李旭。李旭接过一看，纸上写着天王府御花园假山下。李旭默默地看了一遍，然后将纸交给罗文才保管。
洪仁玕惊异地看着李旭，李旭坦然说道：“天王宝藏属于国家，倘若有一天本抚不在了，也必须有人知道如何取出用于护国安民！”
洪仁玕目光复杂地望着李旭，眼神里有惊讶、佩服、理解和落寞…他猛地举起酒坛猛灌，很快就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口中喃喃呓语“可怜吾土吾民…可怜…吾土…吾民…”，慢慢的伶仃大醉。罗文才上前轻轻拍了拍洪仁玕，向李旭轻轻点点头。
李旭无声一叹，慢慢起身，看了伊赤心一眼，然后慢慢向门口走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伊赤心微微鞠躬，罗文才也跟着李旭身后离开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罗文才看见伊赤心对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洪仁玕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拔出了随身那把雪亮的倭刀…
走出密室来到院中，清冷的月光洒满了小院，地上是斑驳的桂花树影子，微风一过，树影摇曳，将淡淡的桂花飘香洒满了仲秋的夜晚。然而罗文才却总是觉得鼻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他偷偷瞄了一眼在自己身前数步缓缓移动的李旭，忽然发现抚台大人往日挺拔的身躯竟然有一点点佝偻，似乎被什么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压迫着而难以挺直腰杆。他似乎听见李旭在喃喃自语---何处才是天国呢…
是夜，罗文才在日记中写到“上见洪仁玕于军部，怜其才而欲赦其死。洪曰愿死耳！上赐酒席，洪言天王宝藏事。上诺，不忍而去。洪大醉，遂斩！”
再说余老三那晚指挥部队夜袭太平军，黎明时分结束战斗，除了打死打伤数百太平军官兵外，大部分都成了俘虏。但是天亮清点战俘时却没有发现洪天贵福和洪仁玕。余老三大怒，命令部队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幼天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同时行文当地官府，要求发动团练预备役和警察一起搜山和严密盘查漏网之鱼。于是整个石城县都动员起来了，经过三天地毯式搜查，在荒山野地抓获了洪仁玕和他身边的几个亲兵。
余老三接到李旭解送洪仁玕的密令后，立即派兵押送。但是洪天贵福还没找到，这小兔崽子躲哪去了？余老三郁闷地想---没找到幼天王，我怎么交差啊！
卫兵报告有一个自称是情报局侦查员的俘虏要见长官。余老三一愣，连忙召见。
贾老四在夜袭那晚号炮惊天动地响起来的时候就惊醒了，他非常理智地没有乱跑而是老老实实地趴在帐篷里的地上。贾老四很清楚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乱跑无疑是找死！他拼命地将身体死死地贴在地上，生怕一颗流弹钻进他已经不再肥硕的身体里。
天亮的时候，贾老四也被义勇军的刺刀押到了太平军的俘虏堆里等候甄别，这个时候他还不想暴露身份，只是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也在找洪天贵福和洪仁玕，但是没有在俘虏里面发现。
难道他们都逃出去了？贾老四有点垂头丧气，自己辛辛苦苦一路跟随长毛逃跑不就是为了有机会发现天王宝藏的蛛丝马迹嘛！现在倒让关键的人物跑了，这差办的！贾老四恨不得打自己俩嘴巴。
就在贾老四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看见义勇军押着洪仁玕走进了大营，顿时心头又充满了希望---洪仁玕被抓住了却没看见幼天王，意味着他和洪天贵福没有在一起，那么那个小屁孩又能跑到哪去？洪天贵福肯定还在这一带，只是躲在什么地方！贾老四顾不得身份暴露了，急忙要求见义勇军的长官---他不能让洪天贵福逃出手心！
贾老四见到余老三报出自己的代号公鸡，余老三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是自己人，忙问贾老四有何贵干？
贾老四说洪天贵福肯定还在这一带躲着，自己是被他信任的人，容易找到他！
余老三点点头，按照贾老四的要求准备好东西。次日一大早，贾老四就牵着一头小毛驴打扮成脚夫的模样离开了义勇军大营，开始在周围的乡野山村寻找洪天贵福。
一连在山里转了几天，贾老四一无所获。这天他牵着小毛驴正走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忽然听见有人欢天喜地地大叫贾哥哥，贾哥哥！循声望去，贾老四看见路旁不远的树林草丛中站着一个满脸污垢象个叫花子的小男孩，正是他苦苦找寻的洪天贵福！他看见洪天贵福朝自己飞奔而来，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小祖宗，总算找到你了！
两人来到树林中坐下，洪天贵福急问贾老四有没有吃食，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贾老四连忙从褡包里取出几个馒头还有一包酱牛肉，洪天贵福闻到香气，一把抢过大口吃起来，显然是饿急了，也顾不得洗手洗脸，脏乎乎的小手抓着雪白的馒头，五个黑乎乎的手指印清晰可辨。贾老四看着狼吞虎咽的洪天贵福，心里叹气---唉，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想当初神气活现的幼天王如今比叫花子还惨啊，这世道真是没法说！
贾老四开始慢慢套洪天贵福的话，先是问他这几天独自逃生的情况。洪天贵福喝了点水，喘了口气，告诉贾老四那晚清妖袭营，他和洪仁玕等人在黑夜中被冲散了，掉进了一个深坑里昏迷了。不知道躺了多久才醒来，慢慢爬出坑后，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就只有自己一人，害怕被清妖抓住遂一个人趁着晚上偷偷跑进了附近的山里。
洪天贵福想远远地逃离此地，却不知道往哪里去，而且他一个人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能在山里瞎转。途中也遇到过几波官军搜山，他很幸运地躲过去了…吃饭是个问题，洪天贵福自小锦衣玉食，根本不懂怎么弄吃食，荒山野地只好饿着或摘点看上去可以吃的野果子充饥。他想躲到村民家中，可是远远地看见村口荷枪实弹的团练，他就吓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贾哥哥，要不是今日远远地看见你，只怕朕再也见不着你了！真是天父有眼，父王佑护！”洪天贵福满心欢喜地说着，又啃下了一个馒头。这段逃往日子真是把他饿惨了！他只顾了吃馒头酱牛肉，却丝毫没有问贾老四的情况，甚至连想都没想！
“天王，咱们以后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山里一直躲着？干王千岁已经被俘了，天兵天将都被抓了，就剩下咱俩了，怎么办？”贾老四唉声叹气。
“咱们跑啊！远远地离开这里回老家去。”洪天贵福笑嘻嘻道，在他的意识里老家就是以前的天京城，那里热闹而且漂亮，关键是能吃饱饭，有各种好吃的东西象烙饼卷大葱、黄桥烧饼、德州扒鸡，还有他幼天王最爱的盱眙小龙虾，那味道，啧啧！洪天贵福仿佛闻到了爆炒小龙虾的味道，流下口水。
“陛下，咱们回去又能干什么呢？没钱没粮，难道要饭不成？”贾老四愁眉苦脸。
“谁说没钱？朕有金山银海呢！”洪天贵福一撇嘴，洋洋得意地说道：“嘿嘿，贾哥哥不知道吧？父王妙算神机高瞻远瞩，早就给朕留下了金山银海呢！咱们这就回去把金银财宝取出来，然后…然后…”洪天贵福一下子想不出来干什么，眼巴巴地看着贾老四。
贾老四心头狂跳，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唉，陛下啊，都传说有天王宝藏，可是谁都知道那都是谣传啊…陛下不必蒙俺老实人！”
“谁蒙你了！朕一言九鼎，绝不蒙你！金山银海就藏在御花园的假山下，有个密道呢！这是干王叔亲口告诉朕的，岂能有假乎？”洪天贵福有点急眼，气呼呼地冲贾老四囔道。
贾老四压抑着心头狂跳，佯装打水取了水袋向林子外走去。身后还传来洪天贵福的叫声让他快点回来，还要商量大事呢！贾老四一边答应一边慢慢地撕破衣领处取出了一粒细小的腊封物事，那是剧毒的鹤顶红，是陈长风亲自交给贾老四的！他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和无奈---幼天王不要怪咱心狠手辣，你是跑不掉的！与其受那千刀万剐的凌迟之刑还不如让贾哥哥给你一个痛快！唉…
贾老四看着洪天贵福大口大口地喝水，眼底是说不出的悲悯！自从出逃以来一路上俩人朝夕相处，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天真烂漫的大男孩的，虽然脾气娇蛮但是心地纯善没有心机，可惜生错了人家啊！他看着洪天贵福神情痛苦满眼的惊讶不解和无助的祈求，恭恭敬敬地向洪天贵福磕了三个头。当他站起身来，幼天王洪天贵福已经断气了，死不瞑目的眼睛无神地望着贾老四。
贾老四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可怜的人，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走吧，下辈子投胎一个好人家！”
贾老四将洪天贵福的尸身抱起，放到了小毛驴上，然后牵着小毛驴慢悠悠地向山外走去。残阳如血，寂静的山岭传来呜咽的风声仿佛无数的冤魂在悲鸣！贾老四无聊地哼着十八摸小曲，眼里忍不住泪花晶莹…
(https://www.23hh.com/book/174/174528/8887064.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