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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历劫(二)


  天穆十五年,北朝侵犯南朝边境,南朝奋起抵抗,一时间死伤不计,长渊提出议和,北朝国主提议送嫡公主和亲。

  南朝唯一的嫡公主已然成婚,北朝放言若是公主合离改嫁北朝国主,定是会不计前嫌,缔结两国邦交,从此不侵犯南朝国土一寸。

  长渊劝了我数回未果,北朝的战事我是断不会去问师父,也断不会问解决之道。师父的身份至今是个迷,我也从未开口询问,只记得师祖临终之时,千叮万嘱不许师父沾染北朝之事,否则将是万劫不复。

  那是我懵懵懂懂不知其中意思,却也知道这是师父的禁忌,是劫难。 

  已至秋日略微有些凉意,眼瞧着快到午膳时间,唤了青砚数声却不见来人,闲来无事便打算自个儿去厨房寻些吃食。

  我虽是公主,早年在山间修行,早已过惯了自给自足的日子,之后回宫却是不习惯身边这么多宫人伺候,便打发了他们去了别处,身旁只有留个青砚而已。

  出嫁之后,我并未接受长渊送我的公主府,而是住进了国师府,府上也是甚是冷清,只有师父一人,长渊曾遣了一群宫婢照顾我饮食起居,皆是被我打发了回去。

  “青砚,这可行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停了脚步,隔着窗子瞧着他们二人,师父做了一桌子的菜。

  青砚笑得极是好看,梨涡轻浅,她待在我身边十几年,平日里唯唯诺诺总是低着头,今日瞧她倒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以往倒是我忽略了,只是青砚瞧着师父的眼神我略感不自在。

  她随我的这些年月,她的心思我自是清楚,我想我该成全了她,师父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伴他岁岁年年。

  我笑了笑,本想转身就走。

  “筝儿,你过来。”师父唤住我。

  少时,我总趴在窗边看师父,我每次是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师父,可总是顷刻间被发现。

  “筝儿,今日是你生辰,一同用个午膳可否?”师父依旧温柔至极,好似回到了从前。

  今日是我生辰,我却是忘记了个干净,师父竟是破天荒的邀我一道用膳,思忖着反正还未用膳,就索性吃了也无碍的。以往的饭桌上的喋喋不休,换成了今日的相顾无言,师父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我碗中,“这是你爱吃的,鱼刺都挑了干净。”

  我咀嚼着饭菜,师父甚时候学会的做饭,以往他可都吃油水不沾的青菜叶子。

  “师父,你回遥清山吧。你要是觉得一个人无趣,把青砚也一道带走也成。”我只怕有一日我制止不了长渊。

  师父稍稍一顿,拿着筷子的手迟疑了一下,他抬眼望我:“那你呢?”

  我低头扒着饭碗,嘴里嚼着饭菜,含糊不清道:“师父知道的,我放心不下长渊。”

  “那我又何尝放心得下你。”师父搁下一个锦盒,将我一人留在饭桌。

  “师父,你还吃不吃饭啦!”我对着师父的背影喊着,想着这人真是无趣。

  我拿着锦盒,仔细端详着,这三年的漠不关心,我原以为师父再也不会认我这个徒弟了,可并不是,这些年他不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竟是为了我,我想我若是有心,若是寻常女子,定是会爱上这个男子,可是毕竟是无情冷心之人,断不会生出一丝的感动。

  我放下筷子,稍不留神将旁处的碗摔落在地。

  “砰——”听着瓷碗碎地的声音,我眼中有了稍纵即逝的酸涩之意。不明了,这是何种感觉。

  青砚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碎片,“公主,国师现如今是你夫君,你理应跟他一起回去的,难怪国师会生气?”

  他那样的人,也会生气?

  大概每个人都会,只是我不会而已。

  打开锦盒,是一支白玉簪子,祥云的簪头自有一股清新淡雅之气,温润的触感划过指尖,是难得的羊脂白玉,我淡淡道:“我想帮长渊最后一次,劝说师父回遥清山,于国于家于他于我都好。”

  青砚惊惶无措的望向我:“公主难不成是想去和亲,你这样对国师太不公平。”言语之中略带责怪之意,青砚跟了我十二年,是个脾性极好的姑娘,今日是怎的这般情绪。

  “你喜欢师父?”我笑问,我虽不懂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可话本子瞧多了,也能想象出一二。

  青砚一怔,指尖被破碎的瓷器扎出了血,我将帕子递给她,她却不肯接,哽咽道:“奴婢不敢。国师那般的人,眼中只有公主一人,断不会瞧上旁的什么女子。”

  我将手中的帕子塞入她手中,将白玉簪子顺手别入她的发髻间,笑道:“如此甚好,青砚,替我好好照顾他,给他生个孩子,这般他有了要保护的人,他就可以回他想回的地方了。”

  “公主?”青砚惊愕。

  我夹了一块鱼,入得口中却是道不清的苦味,“只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

  “奴婢愿意。”青砚将头枕在地面上,点了点头。

  入夜,星子璀璨,阵阵凉风,我坐在亭中瞧着天边满月,已是喝得有些醉意了。

  我让青砚烧了一桌子的菜,备了一壶酒,邀了师父来。

  师父一身白衣出现在我眼前,我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起身道:“师父,午时是我不好,就看在今日是徒儿的生辰,不要跟徒儿置气了。”

  我走上前拉着师父坐了下来,又跟青砚使了个眼色,她不动声色的又将一壶酒放在了桌上。师父本冷着的脸出现了一丝暖意,可言语中略带责怪之意:“你怎的喝了酒?”

  我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递给师父,“师父,我们三年没有好好说话了。”

  师父并没有接过酒杯,而是怔怔地瞧着我,他淡淡开口道:“筝儿,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们或许可以做一对平凡夫妻,生一双儿女,远离这是非之地。”

  我细细思量了一遍师父的话,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等我反应过来,师父已接过酒杯,轻呷了一口,“是好酒。”

  我知师父好酒,这是父皇自我出生便埋下的女儿红,几十年的酒怎不会是好酒,一直以为没机会喝,如今却是个好去处,

  不多时师父紧皱着眉头,剑眉一扬,眼底略带着疑惑,“酒中是何物?”

  我莞尔:“极品帐中香,前几日进宫,长渊的一个妃子送我的,师父可喜欢?”

  “你胡闹!”师父晃了晃身子,起身打翻了酒壶,面色红润,步态有些不稳。

  青砚及时上前去扶师父,却被师父推在了一旁,后盯着她头上的白玉簪子,苦笑道:“告诉我,这是为何?”

  袖中双手紧握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我仿佛能闻到血腥味儿,这疼痛让我瞬间清醒,我不道我这是怎的了,心里的凄苦却又是说不清道不明,活了这些岁月,却是只知道苦的感觉也真是可笑,“给师父找个一生陪伴之人,青砚这姑娘脾性好,虽配不得师父,但她很爱师父。”

  师父跌坐在地,已是大汗淋漓,气息起伏不定,眼中全是失望,他努力抑制着:“姜姒筝,你懂什么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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